刘嬷嬷一看,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哑巴啊?连求饶都不会!”
“我求饶了,你就会放我和我奶娘走吗?”庄子仪终于掀了唇,她的声音就如她的人一般柔美,但她的眼神却充满傲气。
刘嬷嬷嘲讽的瞪着她,“很有骨气嘛,不过在这里光有骨气是没用的,别说我没警告你,要是你再敢逃,你奶娘那把老骨头也会跟着遭殃。你最好乖乖认命吧,我花了两百两银子买你,把你栽培成花魁是看得起你,只要你听话点,我们俩的日子都好过。”
庄子仪依然不屈服,只是冷冷瞪着她。
刘嬷嬷就恨她这副模样,都被自己的叔叔卖来青楼了,除了逃跑,却不曾大吵大闹,反而冷静得很,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骄傲样子,让她看了就心烦。
“再过二十日就是你的初夜拍卖了,我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
闻言,庄子仪脸色不禁一白。
刘嬷嬷得意地道:“光凭你这张脸,就有很多公子哥儿等着竞标呢!要是你真想离开这里,那你最好把舞练好一点,多学学勾引男人的狐媚术,要是能钓个肯花大钱帮你赎身的男人,下辈子就不愁吃穿了。”
看到她眼神不甘的咬着唇瓣,刘嬷嬷哼了一声,继续道:“不屑吗?你都被卖来青楼了,难道还当自己是清清白白的闺女,可以风风光光坐着八人大轿被迎进门吗?别笑死人了!”
刘嬷嬷走到房门口,临走之前又丢下一句,“明天以前,你最好把这支舞练熟一点,要不你的奶娘就没饭吃了,你折腾得了,那个老太婆可不行吧?”
房门被大力关上,庄子仪瞪着房门良久,内心满是无奈。
真想从那扇门逃出。她知道门没上锁,外头也没派人看守她,但是她更知道,她走得出这扇门,却逃不出牡丹阁。
她曾经试图救出奶娘,带着奶娘一块逃,但都被轻易地逮回来了,现在奶娘被严密的看守着,她一步都无法靠近,而要她丢下奶娘一个人逃她更做不到。想来,叔叔将她卖到青楼时,连同奶娘也带过来当人质可真聪明,的确成功牵制住她了。
难不成她就只能听刘嬷嬷的话,认命的在青楼里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还是等待有个男人替自己赎身,当个被豢养的小妾?
庄子仪一时感到无助的滑下身子,跪坐在地上,脑海里浮现出爹娘慈爱的脸庞。
爹娘还在时,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虽然娘在她十二岁时便因病离开了她,但爹连同娘的份加倍疼她,父女俩相互扶持,日子倒也不寂寞,她还曾开玩笑的说不想嫁人,要永远待在爹身边,爹也说好,怎料四个月前的一场大水患,害爹的棉花生意失败,得变卖房子还债,这不打紧,她不怕穷、不怕吃苦,只要爹平安健在就好,然而爹却因受挫突发急病,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爹死后,她举目无亲,从小照顾她的奶娘不放心,和她结伴来投靠住在京城、儿时很疼爱她的叔叔,不料叔叔竟狼心狗肺的将她卖来青楼,还捉了奶娘当人质逼她就范。
现在她该怎么办?真的只能认命吗?
子仪,爹要去找你娘了……不要哭,你是爹最骄傲的女儿,爹相信你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你一定要活得不愧对自己才行……
庄子仪陡地想起父亲的遗言,泪水从眼角滑下,她伸手抹去眼泪,双眸迸出坚韧的光采。
不,她绝不认命,她要活得清清白白,她要自己创造命运!
她并非什么都做不了,青楼里最多的就是男人了,她可以试着去寻找愿意帮助她逃出的男人,只要有人肯帮她一把,她就能改变命运。
只是,会来青楼的男人都是来寻花问柳的,怎可能无偿帮她,肯定也是觊觎她的……还有二十日就是她的初夜拍卖了,她真能找得到愿意帮她的好心人,如愿离开这里吗?
牡丹阁今天来了位贵客,是当今的二皇子,据说他从前阵子就开始光临京城各大青楼,今天终于来到了牡丹阁,刘嬷嬷接到消息立刻飞也似的前去迎客,要厨房备上最好的酒菜,花娘们也都前仆后继的赶去伺候,想一睹京城第一美男子的模样。
庄子仪也接到刘嬷嬷的命令,得去招呼二皇子,此时正在房里梳妆打扮。
她从没注意过皇亲贵胄,但由于花娘们常提,她也得知有二皇子凤玦这号人物,知道他命途乖舛,本是最优秀的皇子,却受到奸人所害被贬为平民,待在民间六年才得以洗刷冤屈,从此心性大变,成为只知吃喝玩乐、夜夜笙歌的浪荡皇子,让人唏嘘不已。
不过不管他的评价如何,一踏入牡丹阁,他就是最尊贵的、来花钱的大爷,热烈欢迎他都来不及了,谁管他是什么德性。
庄子仪在换好刘嬷嬷要她穿的大红衣裳后,看着太过曝露的领口,便决定换套青色衣裳穿,还要丫鬟上淡妆即可。倒不是她存心作对,而是双颊涂得那么红,活像猴子屁股似的,难看极了,而刘嬷嬷要她擦的香粉太呛鼻,她最后选择自己常戴的茉莉香囊。
她过世的娘亲最喜欢茉莉了,常会缝制茉莉香囊让她戴在身上,后来她也习惯戴着了,只要闻到那淡淡的香气,她就会回忆起娘亲,感到心安。
打扮好后,庄子仪被领着往花厅的方向走去,在她后方有两排丫鬟跟着,颇有花魁的气势。
刘嬷嬷远远看到她走来,脸色一变,快步上前小声痛骂帮她打扮的丫鬟。“我不是交代好要穿那件大红衣裳的,怎么穿得那么素?还有这妆是怎么回事,胭脂涂得根本不够红!你到底是……”
看那丫鬟怕得要命,庄子仪挡在她面前出声道:“是我要她这么做的。”
刘嬷嬷瞪她一眼,捉着她的手臂就是一针刺下,庄子仪咬牙忍着,身后的一干丫鬟看了都于心不忍。
“算了,待会儿伺候二皇子时,你可得给我好好做,别惹他生气。”刘嬷嬷抽回了针,警告地道。不能否认庄子仪这么打扮也很美,不少客人都吃这一套,但她就恨这丫头清丽如白莲的模样,彷佛在用那洁白无瑕的模样嘲笑他人的污秽。
“再三天就是你的初夜拍卖了,你最好祈祷二皇子看得上你,愿意为你赎身吧,这样你可以离开,我也可以拿那些银两多栽培几个花魁,省得看见你就生气。”
庄子仪瞪着刘嬷嬷,恨她总是故意提醒自己还剩下几天就要卖身。
从最初的二十天到现在只剩三天了,要找出一位愿意救她的人希望太过渺茫,哪个男人不是色眯眯的看着她,只想得到她的身体?
二皇子又如何,他跟那些色欲薰心的男人压根没什么不同。
“还不走?”刘嬷嬷横了她一眼往前走。
庄子仪捏紧手心,跟了上去。
花厅外有一群侍卫在四周戒备,凤玦坐在正中央被花娘们包围着,左拥右抱不够,大腿上还坐一个,笑得可欢了。
“殿下,这是我们阁里的花魁子仪,子仪,快向殿下问安。”刘嬷嬷陪笑着,用眼神要占着凤玦的花娘们让开,然后将庄子仪带到凤玦面前。
花娘们都说二皇子凤玦俊美无俦,庄子仪却认为再俊的男人好色起来还不是那副德性,相貌再好看又如何?岂知当她见到本人时,才发现完全不是她所能想像的,凤玦更俊上几倍,还有着天生的贵气,耀眼非凡。这就是皇亲贵胄吗?
庄子仪心里惊艳着,却也没失礼,她不疾不徐的行礼,“子仪参见二皇子。”
另一边,凤玦也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饶富兴味地盯着她瞧。
这阵子常光临各大青楼,什么风情万种的花魁他没见过,倒是第一次看到打扮得那么朴素,气质却如此端庄高雅的。
“你叫子仪吗?长得真美,气质也好。”凤玦眯着慵懒的眸赞美道。
刘嬷嬷看凤玦似乎对庄子仪很感兴趣,笑得可乐了,“谢二皇子赏识。子仪,快给二皇子倒杯酒。”她催促道。
庄子仪听话的向前一步,拿起酒壶倒酒。
她微微倾身时,凤玦不经意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不禁问道:“这什么味道?”
庄子仪抬头对上他深邃好看的眼眸,心跳不禁漏跳了一拍,赶忙镇定心神回答,“禀殿下,是茉莉,子仪有佩戴香囊的习惯。”
凤玦看她的谈吐挺有闺秀风范,又好奇问道:“子仪姑娘,你来这里多久了?”
“两个月。”庄子仪将倒了七分满的酒递给凤玦。
凤玦没马上接过酒杯,反而状似随意的问:“你该不会是被家人卖到这里的吧?”
庄子仪脸色一变,手上执着的酒杯小小摇晃了下。
凤玦知道他猜中了,接过了她手上的酒杯,笑笑的安抚她,“随便说的,别紧张,本皇子不会吃人的。”说完,他饮尽杯内的酒,颇有深意地道:“这酒还真好喝啊,好像多了茉莉的味道。”
“谢殿下夸奖。”庄子仪垂下眸。不知怎地,这人虽然没有色眯眯的看着她,她却觉得他的调戏更难应付,摸不透他的心思。
刘嬷嬷看凤玦对庄子仪颇满意,顿时眉开眼笑,“殿下,三天后就是子仪的初夜拍卖了,殿下若真的喜欢我们子仪,请务必赏光。”
庄子仪没料到刘嬷嬷会当着凤玦的面说出这句话,脸色瞬间一变,倍感羞耻。
凤玦将她不堪的表情看在眼里,没有正面回应。
刘嬷嬷急了,二皇子光临过各大青楼,却还未竞标过花魁的初夜,要是庄子仪的初夜能由凤玦拔得头筹,她牡丹阁可就翻红了,届时自己肯定会比那个成天在她面前嚣张的怡红院洪嬷嬷风光。对!她一定要将庄子仪的初夜卖给二皇子。
“殿下,让子仪为您跳支舞吧。”
庄子仪陡地一惊,刘嬷嬷竟要她跳舞
刘嬷嬷亲切的朝她笑道:“子仪,你苦练了那么久,可要好好表现给二皇子看啊。”绝不能失败。她也用眼神狠狠警告。
庄子仪一咬唇瓣,近来她的舞技是进步许多,可是不代表她不会出错,偶尔还是会跌倒,她实在想不透刘嬷嬷哪来的信心让她在二皇子面前跳舞。
是希望她讨好二皇子,让二皇子买下她的初夜吧?
“子仪姑娘,本皇子很期待呢。”凤玦心生好奇,想看看这个端庄又高雅的花魁跳起舞来是什么风情。
凤玦都这么说了,庄子仪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片刻后,她换上布料轻薄的舞衣,手拿彩带,配合着乐曲独舞,努力不让自己在凤玦面前出错。
这支舞庄子仪已不知练了几百遍,算是非常熟练了,但凤玦看惯宫里的歌舞表演,一眼就看穿她柔软度和灵巧度不足,没想到居然会有不善舞蹈的花魁?这还真是新鲜。
凤玦漾起了笑,看得相当愉快,刘嬷嬷见凤玦开心,心里也欢喜不已。
终于,庄子仪没有一点差错的跳到后半段,在她成功连续旋转了三圈、以为能顺利跳完这支舞时,一个施力不当让她扭到了脚,重重摔了一跤。
完了!她心里只闪过这句话。
刘嬷嬷见她在二皇子面前出丑,脸都黑了,花娘们也都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是好。
庄子仪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愤怒的刘嬷嬷拖着往凤玦跟前跪下,扭伤的脚因拖行更加疼痛。
“还不快谢罪!殿下,是奴家教导无方,才会让子仪在殿下面前出丑,对殿下不敬,请殿下息怒!”她气得顶上冒火,差点没晕倒,这臭丫头竟愚笨到坏了她的好事,还恼了二皇子的兴致,真是气死她了。
刘嬷嬷愈想愈气,忍不住取出系在腰间的针,探入庄子仪的宽袖里一刺,以为有袖子遮着,没有人会看见。
庄子仪疼得咬紧牙关,却没有叫出声。
刘嬷嬷知道她很会忍,绝不会喊痛,更不敢在二皇子面前失礼,于是更加重力道,岂料凤玦这时竟离开座位,大步走来,用力捉起刘嬷嬷的手,她手上的细针立即掉落在地上,无所遁形。
“本皇子有说要罚她吗?敢当着本皇子的面用暗针伤人,是不将本皇子放在眼里了?”
刘嬷嬷惊恐的抬起头,就见凤玦面带微笑,眸底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笑意。
她瑟瑟发抖,不断摇头,“不,奴家岂敢,请殿下恕罪!”
凤玦笑得优雅又无害,一字一句却充满了威胁,“本皇子没有怪罪子仪姑娘的意思,听懂了吗?”
“是、是!”刘嬷嬷哪敢违背,连声道是。
“子仪姑娘的脚大概扭伤了,找大夫帮她看看,让她好好休息。”凤玦放开她的手,淡淡的道。
刘嬷嬷怕极了他那冰冷的眼神,根本不敢抬起头,只敢低头答应。“是,奴家知道了,奴家遵命。”
接着,凤玦转而望向了庄子仪,庄子仪也回望他,只是她还没从方才发生的事情中回神,与他四目相对时眼露茫然,凤玦看出她的慌乱,朝她温柔一笑。
“子仪姑娘,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说完,他返回位子坐下,这小插曲似乎没影响到他的好心情,他朝周遭的花娘们招了招手,又是左拥右抱。
刘嬷嬷为了让他息怒,更使劲地讨好他,不仅派了更多花娘服侍,还特别让人扶庄子仪回房好生休息,不敢再给她一点脸色看。
当丫鬟扶住她时,庄子仪这才回过神,脑海里闪过凤玦见义勇为从刘嬷嬷手中救了她的情景,不禁心跳加快,难以忘怀。
从来到牡丹阁的第一天起,她就没少被刘嬷嬷用银针刺,也知道没有人会帮她,因此她从来不求救。
他是第一个护着她的男人。
庄子仪被搀扶着离去,欲踏出花厅之际,她不禁回头看他。
会是他吗?
他会是那个可以救她逃出牡丹阁的男人吗?
庄子仪的脚扭伤,一整个下午都在房里静养,顺便考虑着一件事。
她问过了,凤玦今晚会在牡丹阁过夜,而且没有叫上花娘陪寝,她知道自己必须把握机会去见他一面。
她要向他求救。
除了他是最有能力救出她的男人外,他还挺身阻止了刘嬷嬷的恶行,她对他怀有冀望,认为他会愿意救她。
然而,庄子仪也知道自己并不了解这个男人,单凭他救了她那么一次,就认定他会帮助她也太过愚蠢,毕竟他可是声名狼藉的浪荡皇子啊,主动送上门或许会让她陷入更大的危机、被他啃食精光也说不定,但她只能赌了,初夜拍卖就在三天之后,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夜里,庄子仪披了件暗色斗篷,帽子半覆住她的脸庞,斗篷则包裹住她全身,在支开服侍的丫鬟后,她一个人悄悄踏出房间。
一路上为避免计划失败,她小心躲过巡逻的护院、避开廊上的客人,走过了一间间厢房,听着淫声浪语传出,更加快步伐往前走,终于来到凤玦住的厢房。
房间外驻守不少侍卫,果不其然,她一接近马上就被挡下。
庄子仪拉下罩在头上的斗篷帽子,不慌不忙地道:“我是花魁子仪,我想求见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