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她对别的男人笑,厉寰浓密的剑眉立即皱紧,往前迈去的脚步更是加大且急促。
瞧见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华缇先是一愣,随即朝他轻轻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妳在做什么?」他劈头就问。
「借钱给亲戚啊。」她答得再理所当然不过。
那名男子见厉寰前来,脸上不禁有着惧意,往后退了步,「那么……我先告辞了……」
「别想跑。」看出这家伙打算开溜,厉寰大手一伸就揪住了他的衣襟。
「饶……饶命啊!」男子哭喊着。
「你别这样,快放了他。」华缇连忙道。
听见她为对方求情,厉寰更为气恼,一把无名火自心头熊熊燃起。「听着,你敢跑,我就宰了你。」他扬声威胁道。
男子点头如捣蒜,一张脸更是惨白。
见状,厉寰这才放开他的衣襟,看着他双腿止不住颤抖,站在他们俩面前。「我问你,你是华府哪里的亲戚啊?」
「我……我……」男子支吾着。
「说啊!」厉寰大吼。
「我是华府已过世的老爷的二婶婆的三叔公的四舅子的五堂妹的六表弟的七孙儿。」
「哼,那不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厉寰冷笑一声。
「这……」男子的神情十分心虚。
「我看你根本是王八吴介绍,来假冒华家远房亲戚的吧!」
「我……我不认识什么王八吴……」男子在说这话的同时,眼神压根不敢往他们看,头更是垂得不能再低。
「喔,王八吴你不认识,那总该认得吴三吧?」王八吴就是吴三,吴三就是王八吴,这分明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
「我……」
「把银两拿出来。」厉寰向他伸出手。
男子急忙护着怀中的银两,「我……我才不要。」
「你敢不听话?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快把从她那里骗来的银两交出来,听见没?」厉寰扬声大吼,并作势要揍人。
闻言,男子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将怀里的银两全掏出,双手奉还给华缇。华缇呆呆的看着他。
「妳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收下啊!」厉寰没好气地道。
「这些银两真的不能给他吗?」她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厉寰。
闻言,厉寰真有股冲动想狠狠掐死她,扬声大吼,「妳该死的马上把那些银两给我收回来,听见了没!」
「这……好吧。」华缇只得将男子手上的银两取回,并一脸歉意的看着对方,「抱歉,无法借钱给你了。」
「没、没关系……我……可以离开了吧?」男子转过头,惊惧的看着人高马大的厉寰。
「滚!」他沉声低喝。
「是……我这就滚、这就滚。」男子连忙转身奔离,往后再也不敢来这里假冒华家的亲戚了。
待那名男子离开后,厉寰立即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该说妳蠢还是没脑子?那家伙压根不是妳的什么鬼亲戚。」
「我知道。」华缇轻轻点头,神情显得有些无奈。
「既然知道,妳还借钱给他?」天,她的脑子一定坏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等蠢事来?
「如果可以让家产变得少些,无论是谁来借钱,我都会借给对方。」华缇看着手中的那些银两,淡淡地说着。
「妳……妳这女人真是有病,好端端的竟然会嫌家产太多?」世上每个人都恨不得家产越多越好。
「有病吗?也许吧……但我的苦衷,又有谁知晓?」她轻轻说着,唇边挂着一抹浅笑,但那抹笑容却有着无限哀愁与伤悲。
看见她这模样,厉寰再也压抑不住,脱口道:「妳若是心底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啊,干嘛那么委屈?」
一愣,华缇双眸微瞪,神情讶异。
突然间,厉寰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连忙撇开眼不敢再看她,「我……我的意思是说,妳别把心事都放在心底,可以找个人谈谈,用不着一脸快哭的模样……」
华缇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庞,「刚才……我的表情看来很难过?」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这样啊。」华缇沉吟了会儿,接着问道:「那你今儿个之所以走这一趟,就是特地来警告我,不许再把银子借给不认识的人?」
「呃……对。」厉寰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天晓得今儿个他究竟是怎么了,一听到她随便借钱给什么远房亲戚,就再也沉不住气,马上奔来,果然瞧见她又要借钱给人,还好被他制止,不然往后必定会有不少人闻讯而来,纷纷向她伸手。
华缇笑了,笑得灿烂且迷人。
一看见她的笑容,厉寰的心猛然一震。
他似乎没资格说她有病,因为他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要不怎么会认为她的笑容会那么好看,无人能及?
「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再走?」华缇笑着问。
「嗯……也好。」
他轻轻点头,尾随在她身后,进入屋里,坐了下来,看着她亲自为他沏茶。
等等,他究竟是来做什么啊?怎么又被她牵着鼻子走,坐在这里与她一同喝茶?
华缇沏了杯春茶,轻放在他面前,视线始终落在他脸上,不曾移开。
一直被她盯着瞧,厉寰觉得实在很不自在,只得开口:「妳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怪东西?」
「没有啊。」她笑着轻轻摇头。
「那妳干嘛直盯着我看,又冲着我笑?」别再盯着他看,别再对着他笑了行不行啊?
「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罢了。」
「什么事?」他只是随口问问,如此而已,并不是关心她才问的,嗯,就是这样。
「多年前,我曾经在路上见过你给一名小叫化子一些碎银,教他去买些吃的。」 此情此景,她始终记得。
「有这回事吗?」厉寰摸了摸头颅,仔细想了又想,认为她应该是看错人了,蓦地,他想了起来,确实有此事。
当时的他也不晓得被什么迷了心窍,一时之间出于同情,才会将一些碎银拿给那个小叫化子,如今事隔多年,城中早已不见那个叫化子的身影,想必是到外地乞讨去了。
他老早将此事抛在脑后,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此事。
「你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华缇笑看着他。所谓的面恶心善,指的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吧。
被她当面称赞,厉寰的脸不禁又发红,连忙撇开脸,「少灌我迷汤了,以后妳别再当好心的傻子才是真的。」
「好心的傻子……是吗……」华缇伸出柔荑,轻托着下颚,看着厅堂外宽阔的庭院,喃喃轻语,「如果能早点把家中的银两散尽,往后我的安全才有保障……」
「啥,妳说什么?」什么叫早点把银两散尽,她的安全才有保障?她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华缇笑着轻轻摇头。
厉寰望着她。撒谎,她哪一点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是……他好像没什么资格继续追问下去。
唉,烦啊!他为何要为了她的事而烦恼?以前他不都认为离女人越远越好吗?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看着眼前一脸烦躁的厉寰,她犹豫地开口:「那个……」
「什么事?」由于心头仍然纷乱,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不悦。
「明日是三月初八上巳节,咱们一同外出走走可好?」她以轻柔的嗓音问道,一双杏眸更是直瞅着他。
「妳约我一同外出?」厉寰瞪大了双眸,极为讶异。
「是啊。」她笑着轻轻点头。
「妳不怕人说话?」
「嗯?说什么话?」华缇侧着头,一脸迷惑。
「那个……」见她这模样,厉寰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没,没事,不知道就算了。」
她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啊?一年才那么一次上巳节,几乎所有人都会外出踏青,若是她同他走在一块儿,难保不会被人说闲话。
「你怎么了?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吗?」华缇蛾眉轻颦,一脸失望的模样。
「谁说我不去了?」厉寰的神情有些不自在,更有些羞赧,一切只因为眼前这个善良、天真又无邪的蠢女人。
「那么你是答允了?」
「呃……嗯。」他以细微的动作轻轻点头。
「那么咱们明儿个辰时在哪儿碰面好呢?」华缇侧着头思索。
「我会过来找妳,妳哪儿都先别去。」厉寰立即道,就是不希望她独自外出,怕她在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咦,你是担心我吗?」
「谁……谁担心妳来着。」他撇开睑否认,但神情却显得局促。
「那么,明日我会在家里等你到来。」
「嗯。」厉寰站起身,「那么,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华缇站起身,脸上挂着笑,送他步出大门。
站在华宅大门外,厉寰转过身,看着站于门边的华缇,「妳……」
「怎么了?」她轻轻眨眼,一脸疑惑。
「听好,别再借钱给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了,到时候一定会有更多人假冒什么亲戚,觊觎妳的银两,听见了没?」这些话虽是对她说的,但他的视线却不敢望着她。
他心里骂着自己,莫名其妙,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干嘛这么关心她,还对她千交代、万交代?
闻言,华缇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开来,「是,我知道了,一定会乖乖照你的话做的。」
听见她的回答,厉寰这才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脸上有着前所未见的柔和神情。「那就好,我走了。」
「嗯,小心慢走。」华缇站在门边,笑着向他挥手道别。
见他高壮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于转角处,她脸上的笑容这才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忧愁。
她这么做……应该是对的吧?可是,内心却又感到有些歉疚,这么做似乎挺对不起他啊。
他的外表虽然看似凶恶,但内心其实是很善良的,而她却是个假装无辜而利用他的坏女人……
*
上巳节这日,许多王孙仕女、才子佳人皆到城外踏青,于水滨嬉戏,以求除邪去秽,迎来祥辐。
辰时一到,厉寰准时出现在华府大门前。
见大门仍旧深锁,他清了清喉咙,本欲扬声叫唤,但念头一转,惊觉自个儿若是大声唤她,那些长舌的左邻右舍又会跑出来看热闹。他是不介意人们怎么说他,却在意他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唔……该如何是好呢?
向来大刺刺,对凡事皆无所谓的他,想不到今儿个竟会为了一名女子而苦恼。
蓦地,大门自里头敞开,华缇讶异地看着站在门外的那道高壮挺拔的身影。「你来了怎么不唤一声?又站在这里多久了?」
「我刚到。」厉寰这么回答,压根不想让她知道方才他竟为了她的声誉而担忧。
「那么咱们走吧。」华缇朝他绽出一抹笑。
一看见她的笑容,厉寰又感到心跳加快,只能赶紧点头。见她取出铁钥,将大门锁上,他好奇的问:「怎么,宅里没有下人?」
「嗯。」华缇轻轻应了声,神情有些无奈。
「妳……」见她这模样,厉寰不禁皱紧剑眉。
「我们走吧。」华缇连忙朝他绽出一抹笑,手中提着一只布包,往前走去,不愿他多问。
看着她的窈窕身影往前走去,厉寰只得迈步跟上,与她并肩同行。
之后他们走出城门,往城郊走去。
一些在路旁闲聊的妇人瞧见他俩结伴同行,先是一愣,随即掩嘴窃窃私语。
「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大大方方的走在一块儿。」
「可不是吗?」
「之前不是听说她自个儿跑去赌坊和厉寰赌钱,结果赢了,竟要厉寰娶她?」
「哎呀,这么不知羞的话,我可说不出来呢!」
「我看啊,自从华家只剩下她一人后,没了人管,她便开始胡作非为,哪有未婚的女孩儿家敢上赌坊呢?」
「这种事就只有她做得出来。」
听见那些人虽掩着嘴说话,但音量之大,任何有耳朵的人都听得见,厉寰停下脚步,狠狠地朝那几个多话的妇人瞪去,并以洪亮的嗓音大吼。
「有什么话就当着我的面说,莫在他人背后说闲话,嫌舌头太长是不是?要不要我拿把刀替妳们割短些?」这些臭婆娘真该有人好好教训一顿。
一听到他的大吼以及威胁的话语,那些妇人吓得连忙奔离,不敢再多说,以免舌头真会被他拿刀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