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仙儿用过膳之后,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城里。
「姊姊和姊夫这会儿应该松了口气吧?」她笑咪咪地说。
前几日,她一直待在苏州的姊夫家作客,然而那对新婚燕尔的夫妻,整天如胶似漆、甜蜜恩爱,让她觉得自己在一旁实在有些杀风景。
有好几次,她不小心撞见他们亲密相拥甚至是亲吻,不仅害他们尴尬羞窘,她自己也深觉过意不去。
为了不破坏姊姊、姊夫的好事,也不希望他们总是费心要招呼她,她索性回扬州山上的家中去住。
姊夫原本打算派几名丫鬟跟在她的身边伺候,可是她一来过惯了凡事自己动手的日子,事事让人伺候实在别扭,二来她也怕丫鬟不习惯待在山上的生活,所以加以婉拒了。
反正神算爹爹曾经说过,她是天生的福星,就算不小心失足从山崖跌下,也不会摔死,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再说了,爹娘动身前去云南时,爹还特地帮她们姊妹俩卜了卦,但爹并没有说她们会有什么劫难,反倒还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口中直嚷着很快就要当外祖父了。后来娘还拉着姊姊到一旁去咬耳朵说悄悄话,说不定是在教姊姊一些什么驯夫或是闺房之事呢!
一想到姊姊说不定明年就会生出白白胖胖的娃儿,乔仙儿就充满期待,整天开开心心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只不过,回扬州家里住了几日,没有爹娘和姊姊作伴,她自己一个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一天,她突发奇想,有了个让她兴奋的好主意。
她一路来到扬州城南的一间古董铺外,笑盈盈地和街边贩卖凉茶的中年老板打招呼。
「吕大叔,您好呀!」
这摊的凉茶非常好喝,每回她跟着爹娘进城时一定要来喝上一杯。由于她生得娇俏甜美,脸上又总是挂着开朗愉悦的微笑,因此尽管她一个月顶多只来光顾个两、三次,但老板对她挺有印象的。
吕大叔一看见她,友善地笑咧了嘴。
「小姑娘,今儿个怎么一个人呢?」
「呵,爹娘出门去了,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出来蹓躂。」乔仙儿笑着说:「吕大叔,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呀?」
「借我一张桌子和椅子可好?」乔仙儿的眼底闪动着期待。
「桌椅?可以是可以啦,但是你想做什么?」吕大叔好奇地问。
「我要帮人算命啊!」乔仙儿笑咪咪地说。
「算命?你?!」
吕大叔惊讶地望着她,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却见乔仙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呀!就是我。」
吕大叔又怔愕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之后,忽然忍不住噗哧一笑,彷佛听见了什么滑稽的笑话。
乔仙儿鼓着腮帮子,对于吕大叔的反应有些懊恼。
「吕大叔,有什么好笑的?」
「你会算命?」吕大叔笑问。
「当然会!」乔仙儿语气认真地说。
从小她和姊姊的兴趣很不相同,性情沉静的姊姊,跟着娘学习医术,而她则因为觉得爹算命的那些器具很有趣,自幼便缠着爹教她。
虽然爹曾取笑她没有天分,要她早日放弃,可她就是觉得好玩,就算未必能算得准确也无妨,反正有趣就好。
这几年学下来,她知道自己离神算距离还远得很,可是简单的手相、面相对她来说还不成问题。
见吕大叔还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她的心里有些不服气。
「不信的话,吕大叔的手借我一下。」
「好啊,就给你这小丫头瞧瞧。」
吕大叔大大方方地将手摊开来,乔仙儿立刻凑上前去认真地端详。
「吕大叔虽然年少时辛苦了些,但随着步入中年,这会儿事业和财运应该都已相当顺遂,平稳安定。」她开口说道,对于这个论断还挺有把握的。
她抬起头,美眸掠过一丝自信的光芒,心想吕大叔总该对她刮目相看了,想不到他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大叔忍不住捧腹大笑,而体型微胖的他声如洪钟,大笑声立刻引起路人们的注目。
乔仙儿尴尬极了,噘起了唇儿问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瞧你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哎呀,真是有趣,哈哈哈哈……」
眼看吕大叔把她的论断当笑话看待,乔仙儿几乎忍不住要跺脚。
「难道我有说错吗?」
「是没错,可是……」看她那一脸异常认真的神情,吕大叔忍不住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都说了没错,那您还笑?」乔仙儿不服气地轻嚷。
「哎呀,你八成只是随口胡诌,凑巧说中罢了!你这么个小丫头要摆摊算命,恐怕没人会来光顾喔!」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会算命呀!」
一旁凑过来看热闹的几个大婶,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就是啊!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说会算命谁信呀?」
「你要是真在这儿摆摊,恐怕只会被认为是个想诓骗银子的假半仙吧!」
「才不是呢!我是有真本事的!」乔仙儿嚷道。
眼看他们还是不肯相信,乔仙儿实在是气不过。
「我可是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本事的!」
「什么证据?」一名大娘问道。
乔仙儿从身上取出一只玉牌。「喏,你们瞧!」
「这是什么?」
几个人好奇地凑过来,仔细端详她手中的玉牌。
「好漂亮呀!这上面还有字……这写的是什么呀?」
「让我看看……」吕大叔一边瞧,一边念道:「上面的字是……『铁口直断乔神算』。」
「呿!小丫头,这是你花钱请人刻上去的吧?」一个大婶提出质疑。
「才不是!你们瞧清楚,那旁边还有字呢!」
吕大叔仔细一看,很快地瞪大了眼。
「这这这……这不是……这不是皇上的名讳吗?」吕大叔一脸惊诧地说,旁边的大婶们听了之后更是个个错愕不已。
「是啊,这可是皇上御赐的玉牌呢!这会儿你们该相信我是真的有本事了吧?」乔仙儿将玉牌收了起来。
十多年前,当她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娃儿,而他们一家四口还住在京城时,爹曾经给了微服出巡的皇上一个忠告,让皇上避过了劫难,事后皇上派人赐了这个玉牌给爹。
由于爹对于名利相当澹泊,根本不将这个玉牌当一回事,而她小时候不懂玉牌的来头,只觉得它很漂亮,便从爹那儿抢来把玩。爹见她爱不释手,索性就送给了她,自此她便时常将玉牌带在身上。
吕大叔和大婶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又惊又疑。
「这……小丫头,你自个儿刻个玉牌玩也就罢了,怎么还弄了皇上的名讳上去……这……要小心惹祸上身呀!」吕大叔语气凝重地开口。
几名大婶怕会惹上麻烦似的,匆匆忙忙离开了,就连吕大叔也转身回去继续卖他的凉茶了。
乔仙儿不由得傻眼,想不到他们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真是的,不信就算了,真是不好玩。」她懊恼地嘟囔。
算啦!反正帮人算命本来就是她一时兴起的念头,纯粹为了打发时间,这会儿被他们泼了这么大盆冷水,原本的兴致全没了。
「我看,我还是到处去逛逛好了。」
她转身离开,打算去湖畔吹吹风、散散心,再不然去上回和姊姊、姊夫一块儿去的那间寺庙也行……
想到那一日,一个俊美的身影就立刻浮现脑海。
这几天以来,她总忍不住回想起那位白衣公子带她跃上树梢,以及她最后失足坠落,被他搂抱在怀中的情景。
那一幕幕画面,总让她克制不住地脸红心跳,同时也不断地猜测那位白衣公子会是什么身分来历?
那一日,她因自个儿下意识紧搂着他而羞窘得乱了方寸,后来又急着回去找姊姊、姊夫,所以忘了问清楚他的名字,甚至还忘了向他说一声谢谢。
尽管他从头到尾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毕竟当时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她肯定会摔得头破血流,为此她该好好答谢人家才是。
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碰上他?
乔仙儿的心底升起一丝期待,当下决定去寺庙那儿走走。
「说不定,真的还能再见到他呢!」她开开心心地迈开步伐,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叫唤声。
「姑娘请留步。」
乔仙儿怔了怔,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对她说话,但还是停下脚步。
她转身一看,就见两名侍从模样的陌生男子正朝她走来,看样子应该是要找她没错吧!
「两位大哥,有什么事吗?」她客气地询问。
「是这样的,我家主子想找当年在京城大名鼎鼎的乔神算,听说他到江南来了,所以特地派咱们前来寻找。」
另一名男子接着开口道:「刚才我们正巧听见姑娘和那些人的话,那只玉牌……应该是令尊的吧?」
乔仙儿迟疑了片刻,心想他们既然知道当年在京城赫赫有名的乔神算,刚才又看见她拿出了玉牌,这会儿若是否认,只怕没人会相信。
「没错。」她点了点头,却又立刻说道:「不过,自从离开京城之后,我爹就已不再帮人卜卦算命了。」
「可否请姑娘引见一下令尊?或许我们可以说服令尊也不一定。」
「真是不巧,我爹娘云游四海去了,归期不定,二位还是回去转告你们家主子,请他另请高明吧!」乔仙儿深知爹一定没兴趣,所以故意这么说,希望他们可以打消念头。
「这……」
两个侍从互看一眼,神情煞是苦恼。
乔仙儿正打算告辞,其中一人却突然开口。
「既然乔姑娘是乔神算的女儿,而令尊又将那只玉牌传给了姑娘,那么姑娘该是得了令尊的真传吧!」
「呃,呵呵……真传说不上,勉强过得去而已……」乔仙儿有些心虚地回答,其实她的本事跟爹可是有如云泥之别呢!
「乔姑娘客气了,瞧你刚才在那些个大叔、大娘面前自信满满的模样,显然有着真本事,既然如此,不知可否请乔姑娘为我家主子卜卦?」
「嗄?我?」乔仙儿诧异极了。
「是啊,既然令尊云游四海去了,咱们若能请回姑娘,也算对咱家主子有个交代,姑娘不是对自己的本事挺有信心的吗?」
「这……呵呵……」乔仙儿尴尬地干笑两声。
糟了,都怪她刚才一时激动地拿出玉牌来,嘴里还不服气地直嚷着自己有真本事,这会儿若是改口否认,岂不是自打嘴巴吗?
「你家主子在哪儿?」她问道。
倘若他们主子只是在附近,那么去瞧瞧也无不可,反正若只是看看手相、面相或者排个命盘,倒也还不至于出什么大差错,顶多她在下评断的时候别把话说得太死就行了。
「咱家主子在京城。」
「什么?」这个答案让乔仙儿意外极了,细致的柳眉也不禁蹙了起来。「那可真是抱歉,京城实在是太远了。」
自己一个人返回扬州家中住也就罢了,倘若还只身一人前往京城,姊姊和姊夫肯定不放心的,她可不希望让他们为她担忧。
「姑娘若肯答应,咱们必定派马车来回接送,不会让姑娘受太多舟车劳顿之苦,事后咱主子更将重金致谢。」
「不,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我得待在扬州,没法儿离开。真是抱歉,二位还是请回吧!」
乔仙儿朝他们扬起一抹歉然的笑,随即转身离开了。
★★★
三日后一个晴朗的上午,乔仙儿再度来到扬州城里。
她的性情不似姊姊喜好幽静,也没法儿像娘或姊姊一样整天在山林里采草药,即使每日在山林里玩耍,久了也不免有些乏味。
幸好爹娘在远赴云南之前,留了充裕的银两给她花用,因此她可以偶尔到城里来吃吃喝喝。
除了四处逛逛、透气解闷之外,她更希望可以遇见那位白衣公子,只可惜即使她又去那间寺庙附近晃过几次,也没能再碰到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能当面向他答谢,让她心中一直惦挂着此事,即使都已经过了好几天,她还是时不时地想起他来。
而且说也奇怪,明明两人只有一面之缘,他的身影却异常的清晰,只要一闭上眼,那张冷淡的俊脸就立刻浮现脑海。
过去她可从不曾像这样牢牢将一个人记在心里,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可能真的是因为心里觉得欠了他一份人情吧!」乔仙儿猜测道。
她一边想着,一边来到城里一间知名的茶楼,买了些她爱吃的桂花糕。
「太好了,回去可以好好地品尝。」
她开开心心地揣着那包桂花糕走出茶楼,远远地瞥见对街走来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婆婆,而在老婆婆身后五、六步距离之远,跟了个约莫十岁左右的青衣男孩。
尽管那一切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寻常之处,可也不知怎地,乔仙儿的心里忽然打了个突。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见那老婆婆步履蹒跚、行动迟缓,以脚程来看,后头那青衣男孩早可以轻易地超前,但他却慢吞吞地走在后头,像是刻意和老婆婆保持一小段距离似的。
可瞧起来,他们应该互不相识,否则那青衣男孩该要走在老婆婆的身旁才对,又何必跟在后头?那孩子究竟想做什么?
一丝疑惑自心底升起,让好奇心旺盛的乔仙儿忍不住停下脚步盯着他们瞧,而就在老婆婆经过路边的几个摊贩之后,突然,前方来了个七、八岁大的灰衣男孩,不小心在老婆婆的眼前跌倒了。
老婆婆见状,立刻好心地上前搀扶,就见那灰衣男孩抓着婆婆的双手,费力地想起身,而就在此时,身后的青衣男孩立刻加快脚步,经过老婆婆的身边时,伸手一探,偷走老婆婆身上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