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堂最终审议的那日,堂上的慕天璇依然穿着男装侃侃而谈,可她的脸上,没有了那张人皮面具。
“此案其实并不复杂,只是一名有身分、有势力但心怀狡诈之人,在慕人美色不得后所犯下奸杀案件。案发之后,为脱己罪,他不仅悄悄找了一位朴实且曾受过自己滴水之恩的老者,在轻报罪责及案事后,让老者说服他的儿子前去顶罪,更在其后,以财势疏通上下,编造伪证,并在怕宇文龙知晓事实真相后翻供,便将老者拘禁,迫使宇文龙就范。”
“那幕后的真凶及涉案者……”此时,旁听的一名北沙国官员严肃地问道。
“这部分本是隶属北沙国管辖,在下无权,也不该过问。”慕天璇说着、说着,突然眨了眨眼,“但若北沙国愿意给宇文父子一个机会,在下倒是不介意将个人因意外而凑巧得知的部分,全部交由北沙国的主事大人参阅。”
听着慕天璇那明明跟过往一样狡滑、三不沾的说法,公堂上本该有人要说话的,可望着她绝美小脸上的那抹俏皮,众人一时间竟全看得有些呆了。
“慕先生……”张老太傅又好笑又好气地对众人的反应摇摇头后,望向慕天璇,“在这个毫不存在疑念的结果宣告前,不知老朽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张太傅请说。”慕天璇对张老太傅轻轻一欠身。
“以你一介女子,更与此人、此案无所瓜葛,却为何愿为宇文龙如此尽心尽力?”张老太傅缓缓道出了他自己,以及许多人心中存在已久的疑惑。
“因为我曾有一位遭陷的爹爹,更有一名蒙冤的死囚夫君……”回首前尘往事,慕天璇笑得那样云淡风清,“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含冤莫白的至大痛苦与悲愁。”
“遭陷的爹爹?慕?你莫不会是……”望着慕天璇那怎么瞧都有些熟悉的面容,再听着她口中的话语,曾在开云府为官的张老太傅蓦地一愣,“一年前终获平反的开云府慕相爷府上……”
“我是慕天璇。”轻轻打断张老太傅的话,慕天璇道出了心中唯一的回答,“霄云县的慕天璇。”
听到了慕天璇的话后,张老太傅若有所领地点了点头,反倒是县老爷有点好奇又有点紧张地问道:“慕天璇,你有夫君?”
而他之所以紧张,自然是因为若慕天璇有了夫君,那么冬雪的归属是否……
面对着县老爷的问题,慕天璇微笑不语,却缓缓转过头去,望着另一侧的君子堂成员,而眼眸直勾勾凝望着的,却是那坐在君子堂成员身后不远处,可至今一直没有望向她的上官云。
“慕天璇,他该不会如今就在君子堂上吧?”循着慕天璇的视线望去,县老爷蓦地一愣,急急问道:“你要知道,若他是君子堂中的一员,那此回君子堂做出的结果是会遭人非议的!”
“大人放心,小女子的夫君不仅正直且温柔、善解人意得很,这等违反律制之事,他是绝不会做的。”口中虽回答着县老爷的话,但慕天璇的眼眸,依然只凝视着上官云。
“那就好。”听到慕天璇的回答后,县老爷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在瞄见上官云突然起身离席时,不知为何,竟不顾公堂体制地脱口而出,“上官掌柜,您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原本并无人特别在意上官云的动向,可县老爷的这么一唤,倒是让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而当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上官云那向来如同棺材板般的黝黑脸孔如今竟满布红云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出声──
“啊呀!显灵了,菩萨真的显灵了,天璇姊的夫君真的是上官掌柜的哪!”
“啊?”
在县老爷听出那又惊又喜的嚷嚷声是出自于冬雪之时,上官云也在此时快速地闪身至内衙。
“上官掌柜!”可怪的是,县老爷在此时却丢下了那议论纷纷的公堂,拔腿追了进去,“您请留步。”
“别叫我。”上官云大步迈向衙门的后门,疾走如风,就想赶紧脱身。
“上官大人,您千万留步啊!”怎知县老爷硬是不肯放过上官云,口中不住慌乱地叫着。
“大人?”而跟在县老爷身后也进入内衙的慕天璇,在听到县老爷的用辞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那骚老爷叫上官云“大人”?
难怪他老一副有难言之隐般地只暗地出力,不肯表态,原来是不仅碍着身分,也怕坏了她的事呢……
“您走了,我这案子要怎么审、怎么判啊!”可县老爷根本顾不得慕天璇,依然紧追着上官云不断追问。
“谁要你多话了!”上官云皱眉低斥看。
是啊!要不是他多话,非打破沙锅问到底,他根本不想让人知晓慕天璇与他的关系,更不希望她因此而遭人非议。
“是下官不好,可下官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会知道那臭小……不,慕先生是您的夫人啊……”县老爷望着上官云,又是抱歉又是无奈地说着。
“别说了。”上官云挥了挥手,叹了口气,“证据都摊在那里了,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别再烦我了!”
“是,下官知道了。”用眼角余光瞄到了慕天璇的身影后,县老爷连忙诺诺,然后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上官云,站住。”
待县老爷终于离去,上官云继续往衙后走去,可在听到慕天璇的唤声后,他的脚步,再动不了。
“你这就走了?”望着上官云僵硬的背影,慕天璇淡淡笑道:“在我为你掏心掏肺、夸奖你了半天后,你就这么把我晾那儿了?夫君。”
“我不是你的夫君,从来不是!”尽管在听到“夫君”二字时,上官云的心弦整个悸动了,但他还是紧绷着嗓音说道:“而你,实在不该为七年前的事守这么久的活寡!”
“我现在可没守活寡……”慕天璇绕至上官云身前,举起手轻抵着他的胸膛,感觉着手中的温热与竖实,“此刻,你不就结结实实的站在我面前?还是你想说你并不是当年那名与我成亲的死囚?”
“你怎么那么傻!”上官云别过脸去,双手紧紧握拳,握得双臂青筋毕现。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你想休了我?”慕天璇轻轻抬起头,望向上官云满是心疼却又复杂的眸子,抿嘴一笑。
“你胡说些什么!”上官云痦哑地说道:“我俩根本没有……”
“我可没胡说!上官云。”慕天璇假意地背过身去,抬头望天,“当年我们可是捺了手印的了,难不成你想反悔?”
“这不是反悔不反悔的问……”
“好,如果你真不认……”啪的一声地收起折扇,慕天璇以退为进地冷声道,然后向前开始迈步,“那我们就公堂上见!”
“璇儿!”一当听见慕天璇淡漠且决绝的话语,上官云连忙伸手握住她的皓腕,“你根本不必如此认真!”
“我为什么不能认真?”听到上官云那声无心间脱口而出的“璇儿”,慕天璇的心底一阵甜蜜,可她依然轻哼一声,甩去他的手,冷冷说道:“你既不想认我为妻,却又硬要取走我的清白,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吗?便宜都让你给占了,我得到了什么?”
“我不是有意……”听到慕天璇的指责后,上官云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而心,不断地抽痛着。
“不是有意?”慕天璇依然不回头,冷笑一声,“那你的意思是,你是不小心的?还是是我逼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慕天璇的话让上官云急得汗珠都由额上泌出了。
“反正这公道,我非讨不可!”一点也不让上官云有解释的机会,慕天璇大步向前走去。
慕天璇之所以敢如此相逼,只因在那一夜、在那竹阁之中,他拥抱她时由口中不断喃喃吐出的温柔爱语中,让她明白,他的心中并非完全没有她!
既然心里有她,那么他还要将她远远推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一定要知道!
因为她,再不想让他又一次从自己身旁离开,在他心里明明有着她的时候。
“璇儿……”再次握住慕天璇的手,上官云努力地想留住她,可脑中却乱得什么也说不清,“我……”
“我什么我?有话公堂上说去!”依然不望向上官云,慕天璇轻哼一声,“当官的就了不起啊!”
“我只是心疼你,心疼你难受,心疼你受苦,才会做出取走你清白这等事。”听着慕天璇那决绝的语话,望着她那纤细却又冷漠的背影,上官云再忍不住地道出心底潜藏已久的话语,“但我自知对不起你,所以就算我再心疼你,也不想让你受人非议……”
“上官云,你再跟我说声对不起试试!”慕天璇猛地一回身,朝着上官云激动的喊着,而眼中强忍了许久的泪,再忍不住的泌出眼眶,“你要心里有人就直说,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打发我!”
“璇儿……”望着慕天璇眼角的泪滴,上官云整个愣位了,“我没有……”
“我之所以有今日,全是因为有你,全是因为你!”用扇柄不断献打着上官云的胸膛,因为慕天璇真的生气了,“可你,却只口口声声的对不起,完全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有今日!”
“就是明白为什么,我才会对你说抱歉……”任慕天璇来回敲打着自己,上官云低垂下眼眸,痛苦的说道。
“好啊!那你说说,你到底哪里对不起我了?你说啊!”
“七年前,是我害得你受尽众人冷笑与奚落,七年前,是我害得你孤苦无依,受尽苦楚,七年前,是我害得你……还害你这七年来……”
听着上官云那深切自责的语句,望着他那苍凉苦涩的神态,慕天璇的手,缓缓停了下来。
因为她怎么想都想不到,他之所以将她远远推开的原因,就是她如此深爱着他的原因……
“七年前之事,始作俑者是你吗?更何况你怎么就没有想到,若不是遇见了你,我只会是一个娇纵无度、不懂慈悲、不懂体贴的高傲女子……”停下手后的慕天璇,哭着笑了,笑容是那样温柔而绝美,“你怎么就没有想到,若不是你曾给我的温柔,才会让今日的我如此竖强、如此美丽?”
“你……”听着慕天璇的话,看着那个如花的绝美笑颜,上官云整个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