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了解之下,发现婉约的姑母所经营的居然是男娼馆。
馆子里有些男倌,虽然表明了卖艺不卖身,却还是经常受到客人纠缠骚扰。这次便是得罪了几个权贵,被巧立名目安了罪名下了狱。
唐谨思动用不少关系将人从牢狱里放出来,事情一处置完毕,他就派人回家知会婉约,并迅速处理好公务,在太阳未下山前赶回府。
可迎接他的并非妻子承诺过的,不再争吵,不再吵着离开,而是──
「婉约,她刚刚收拾东西,走了!」
「什么!」一回家就听到母亲宣布的「噩耗」,唐谨思引以为傲的理智差点崩溃。
母亲不慌不忙的继续道:「婉约还说,感谢你帮她把事情解决了,这样你就不欠她了,你们算是两清了。」
「谁和她两清!」唐谨思怒吼。
环顾偌大的家宅,他脚步转了转,一时竟思索不出下一步该怎么走?立即追击逃妻?或者拟订计画再行动?
锺婉约──这个可恨的女人,把他的心捏得又紧又痒。他发誓抓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怀上他的骨肉,让她今后永远乖乖的在家养育后代,不能随意逃跑!
「你急有什么用?」母亲坐在高椅上说着风凉话。
唐谨思闻言若有所思,「您忽然就偏心向着她了?」
「儿子啊!能对抗你的女人,娘相信没几个了。」
「她去哪了?」唐谨思找来几个负责监视婉约的下人,询问:「有没有让人跟着她?」
「夫人片刻前跟随她的姑母离开,前往……」
姑母?唐谨思心念一动,厉声截断下人的话,「再说一次。」
下人惊颤不已,惶恐的重复,最后说出一条京城最著名的花街柳巷。
婉约的姑母就在那条花街柳巷里开店。
唐谨思在心里连连咒骂。难怪婉约会要求他帮助她的姑母,原来她早就决定去投靠那个在花街柳巷营生的人。
唐谨思俊秀的脸有些狰狞,浑身杀气毕现。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婉约的姑母开着一家男娼馆!
*
大小适中的招牌上刻的「春风楼」三个字,清晰的映入眼里──
婉约独自提着轻便的行囊,随着姑母到达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
姑母站在酒楼前,慌乱的哀求婉约,「我的好孩子,姑妈求妳,妳就改变主意回家去吧!」
「我有带充足的钱,到您的地方住宿不会令您吃亏,放心。」婉约平静的牵起姑母的手,走向尚未开张的青楼。
这次,她一个人离开,没带宝儿,没留休书,但她的决心比上次更坚定。
「婉约,妳再考虑考虑!」姑母紧急的拦下她,阻止道:「以妳的身分若是进了我的楼,妳知道那代表什么?」
代表朝廷高官的妻子,光天化日进男娼馆。那对唐谨思、对婉约的名誉,都是严重的损害。
「请相信我已做好足够的准备。」婉约从容一笑,抬起脚步踏入春风楼。
「婉约──」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唤,在婉约身后响起。
她回头,只见唐谨思策马疾驰而来,扬起满地的烟尘。
「站住!」他向她喝令,俊秀的脸被一股怒气笼罩,柔和的容颜变得锐利,充满霸气。
他来追她回家了。
婉约微微摇头。他不明白,她的决意不会更改。
唐谨思迅速下马,朝她逼近。
日落时分,正是花街柳巷开始忙碌之时。唐谨思风尘仆仆的出现,显得极其抢眼。
他唇角带笑,眼底含愠,像一个染尽鲜血的妖魔,逼近春风楼。他经过的街道如有寒风掠过,泛起了刺骨的凉意。
「过来!」在离婉约有五步远的距离外,唐谨思停下步履,向她伸出手。
婉约凝望着丈夫,有些茫然。原来唐谨思也是会生气的,这是她第一次目睹了他的怒火。
她笑了笑。了解一个人需要多久时间?直到今天,她才发觉自己有一点了解唐谨思。
她已经不记得是否与他相爱过。相处至今,他令她伤心,她让他生气……她记得最清楚的,只有这些郁结揪心的情绪。
「再会,相公。」婉约中断思绪,向唐谨思福了福身。「这次的休书,留给你来写。」语毕,她头也不回的走进春风楼。
她很清楚,当她进了男娼馆,唐谨思就必须彻底与她断绝关系。没有一个男人、一个朝廷官员,能容许自己的妻子做出这样伤风败俗之事。
「婉约──」
姑母和唐谨思的最后挽留,在身后急速响起。
婉约一步也不停留,胸口处传出疼痛的抽搐,她的脸微微扭曲了,想不到再次离开他,她居然还会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痛楚。
她还是依恋着他吗?就算他不再温文儒雅?为什么?
她不明白!
婉约困扰的苦笑,喃喃自语着,「我实在……蠢得没救了。」
春风楼的男倌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端详她。
窃窃私语声逐渐响亮。
婉约抬头,环顾周围比她年轻的少年们。身后,已没有唐谨思的呼唤,他的声音却仍在她脑海回荡。她端详着每一个少年的容颜,脑中想到的却是唐谨思的脸。
婉约的眼睛渐渐湿润。她的丈夫终于气愤得走开了?他不会再追来了吧?往后,是不是就与她断绝了?他会思念她吗?
他可曾……真心喜欢过她?
她静下心,说服自己,今后得努力忘记他;然而,他曾经给过她的温柔,她只要一静下心来就会清楚的记得。
无论他是否喜欢过她,至少她是真的爱了。即使现在他变得陌生,她仍依恋着他曾经的温柔;就算下定决心离开,她仍无法超脱,依然不觉得快乐。
婉约迷茫无助,四下环顾……想不明白她究竟要什么?
「婉约啊!」姑母快步追上来,抓住婉约的手,焦虑的告诉她,「妳相公说,明天一早就要来铲平我的酒楼。」
「他……」婉约惊诧,恢复了意识。唐谨思还没放弃她?「他是在兵部,没有权力管到城里的酒楼。」
「不,妳错了!即使他的官权管不到我这小小的酒楼,妳以为他在朝廷里没有朋友帮他?官官相护,他一定有办法!」
婉约不以为然,「一旦他找人帮忙,就会有更多人知道他的妻子在青楼,他丢不起这个脸。」
「我看他不在乎丢脸。他不是为了妳一句话,在短短半天内就从牢狱里将我的孩子们放出来吗?」姑母面带恳求之色,望着婉约,「姑妈求妳了,妳回家去和妳相公赔个罪,别跟他闹别扭了。」
婉约揉着眉心,长叹,「我不是在闹别扭,我是要离开他。如果他来找妳麻烦,我会尽力阻止。」
「为什么妳要离开他?那样的丈夫还不好吗?」
「他要的不是我。」
姑母见她失魂落魄,心生怜惜,拉着她上楼,到角落一间干净的房间,安排婉约住下。
「这是我住的地方,妳今晚就陪我一起睡在这!」
婉约低声道谢,才坐到椅子上,姑母就迫不及待的问──
「你们夫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婉约无意隐瞒,断断续续的说出唐谨思娶错人的事。
姑母听得大为惊奇,「居然出现这种错误,你们……实在有些草率,成亲之前就该把人先认清楚的……」
婉约苦笑,「能在成亲之前与将来的夫婿认识清楚的姑娘有几个?或许有人可以,但我爹娘可不是那种开明的父母。」
天下间有多少女子都是匆匆见了陌生男子一面,被告知那是未来的夫婿,便把终身交出去的?有的姑娘,甚至连看未来夫婿的权利都没有。
姑母惋惜道:「都是礼教害的,若是你们婚前相识,何至如此?」
婉约忍俊不禁,「这也难说,也有人成亲之后,喜爱上了自己的夫婿,亲密相处了半年多,结果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夫婿像个陌生人,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人。」
「妳在说妳相公?」
婉约微笑点头,「原本他的变化让我很生气,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可如今只觉得好笑。其实,我对我所爱的人并不了解。」
她实在爱得太盲目了,不过,瞧唐谨思生气的样子,应该对她的行为非常惊讶吧?恐怕他也觉得受骗了,他的妻子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温顺……他是不是和她一样不甘呢?
婉约禁不住笑出声来。他们夫妻都让彼此失望了,这样算公平吗?
「婉约?」姑母担心的看着她。
「我没事,我只是……」婉约摇头,忽然想到,她和唐谨思或许都没有做错,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像个莽撞的孩子,不顾一切。
可是,他们又能莽撞多久?
有些事总要学着放弃的,譬如现下,她就要放弃他了……然而,一想起她根本不了解唐谨思,她就感到万分的不甘愿!
事到如今,她还是无法平静……无法彻底的把他从心里抹去!
此时,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打破春风楼的安宁,也打断了婉约的哀思。
「外面不知在吵什么?」听到喧闹声的姑母首先反应过来,恐惧的看着婉约,「不会是妳相公来砸场吧?」
婉约愣了愣,「应该没那么快。」
「我出去看看。」越来越嘈杂的声音,吸引了姑母的注意,她交代婉约,「如果是妳相公,我派人来请妳出面。」
婉约点头,「我明白。」
「妳一定不能让妳相公把我的楼拆了呀!婉约。」
这时,有人跑到门外,焦急的拍打房门──
「怎么办,那些人又来了!」属于少年的惊声呼唤。
姑母一震,神色凝重的交代婉约,「这事大概与妳相公无关,我去解决,妳不要出来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