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哥,你在找姐吗?”
梅红叶方才在回廊上就见到他疾奔的身形,好奇是出了什么事,令他如此匆忙,这才随后跟上。
“媛媛人呢?”傅泓尧倏地旋身,大步来到她面前,俊脸焦急,急问:“姊姊收到一封信后就出门了,出去有一段时间了,发生什么事了?”
梅红叶隐约察觉到有异,否则傅大哥的神情不会这么凝重急迫,该不会真让月虹的乌鸦嘴给说中了吧?
“事情紧急,我必须马上找到媛媛,迟了就来不及了。”
傅泓尧没时间解释,急着要再返回傅府,哪怕用尽任何手段,也要逼贺莲芳说出媛媛的下落来。
“等一下!既然事情紧急,我有办法可以马上找到姊姊。”梅红叶慌忙叫住傅泓尧。
“什么办法,快说!”傅泓尧着急地握住她双肩,没注意到自己的力道捉痛了她,一心只想快点找到梅姝媛。
梅红叶明白他心底的急迫,并没出声制止他,忙不送从怀里拿出一罐白玉瓷瓶来,交给了他,解释说:
“这是追香索。姊姊离开前,我在她身上洒了万里香,万里香无色无味,唯有擦了这瓶追香索,才能闻得到它特殊的味道,即使姊姊身在万里,你也找得到她。”
这是欧阳烈最近研制出来的,打算用在她身上,避免她又被姊姊给带走,让他找不到人;没想到却先用在姊姊身上,好在她在姊姊离开前,偷偷把万里香用在她身上,否则在这紧急时刻,又要去哪里找人!
“谢了!”
傅泓尧感激地接过,并未再多问,挺拔的身形如来时般匆忙离开。
长睫轻轻眨动,颈后倏地传来疼痛,让她不由得呻吟出声,缓缓睁开一双明眸,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是城外后山竹林深处,专供赶路的旅客休息的小亭。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她人会在这里?
对了!她想起来了,是贺莲芳约她到这里来的。在她清醒的同时,也才惊觉自己于脚皆被粗绳姻绑住,就连身子也被粗绳绑在亭柱上,浑身动弹不得。
“你醒了。”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名面容冷漠的妇人来到她面前,双眼流露出阴沉的寒意。
“是你!那晚刺杀我的黑衣人,就是你!”
梅姝媛惊喊。她认出她那双眼来了,难怪她始终觉得黑衣人的眼神她曾经见过,原来这人是贺莲芳的奶娘。
“没错。那一晚的失手,不代表你今日也能从我手中逃过。”
奶娘面露杀意,手中的匕首高举。若非小姐交代要让她做个明白鬼,怀着遗憾死去,她早就在她昏迷时一刀杀了她,也不用在这跟她多费唇舌。
“为什么?一切都是为了贺姑娘吗?”
有太多的疑团让她不解。贺莲芳即将嫁给傅泓尧,她曾亲眼目睹两人的感情极好,她不懂她为何又要派人杀她;还有,她昏迷前,贺姑娘的话更让她疑惑。
“从小,只要是小姐想要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她达成。小姐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无法见到她不开心;她想要傅泓尧,我就替她得到那个男人;同样的,你阻碍了她,我也不可能让你活下去。”
小姐就像是她的女儿一样,女儿想要的,为娘的一定会替她达成,即使是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为什么她愈听愈糊涂?无惧她高举的匕首,只在意她的话。想到秀姨曾说过的话……莫非傅泓尧的突然改变,真的与这对主仆有关?
“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傅泓尧是中了我的迷魂大法,以为他喜欢的是我家小姐,才会同意娶她;迷魂大法可以改变一个人脑海里的记忆,只是没想到傅泓尧的意志力惊人,连我的迷魂大法也难以完全控制住他。”
若非如此,小姐也不会不放心,决定要再取她的性命。
直到此刻,梅姝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男人并非变了,只是遭人控制住。这个一向自词聪明的男人,竟也会着了人家的道。她早猜到他的烂桃花迟早会让他吃到苦头,只是没想到这次竟会牵连到她身上。
“迷魂大法?江湖上我从未听过。你只不过是贺姑娘的奶娘,为何会使用迷魂大法?”
她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才行;红叶和月虹若是发现她久未回镖局,必会担心出来寻找她,只不过这里地处偏僻,她只怕她们尚未找到她,她已死在这里了。
“迷魂老叟又是我师父,我是他死前收的最后一名弟子。因为厌倦江湖上的事斗不休,隐居在洛阳。若非为了小姐,我绝不会再使用迷魂大法。”
“贺姑娘的思想极端,你不制止她,反倒帮她作恶,岂不有违你当初退隐江湖的本意吗?”
可恶!绳索绑得太紧,无论她的双手再如何使力挣脱,仍是一点松动也没有;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底却暗自慌乱起来。
“我说过,为了小姐,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既然你已知道所有的真相,那就受死吧。”
她该说的都说了,她也该死得嗔目了。
“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在洛阳时遭人跟踪杀害,也是与贺姑娘有关吗?”
梅姝媛表面上的冷静快撑不下去了,她可不想死在这里,如果再无人出现救她,只怕她今日真的得命丧黄泉了。
“没错。你问得太多了。”
察觉到她拖延时间的意图,为免节外生枝,手中的七首高举,打算尽快一刀解决她时;陡地想起一个比自己动手杀她更有趣的主意。
“梅大姑娘,你想见识一下迷魂大法吗?”
“你想做什么?”瞧着她脸上的诡异神情,心下警觉,防备地问。
“看着我的双眼。”
十指在她面前挥舞,嘴里喃喃念着咒语,见到她神智逐渐澳散,双眼迷蒙,嘴角的诡笑加深了。
“在我解开你身上的绳索后,你就用这把七首狠狠地刺向自己的心脏,听到了没?”
奶娘边念着咒语,边下达命令;在见到她完全被控制住,不停地点头后,这才用刀子割开她身上及手脚的绳索,同时将匕首交到她手上。
梅姝媛神情木然空洞,接过她递来的匕首,用力朝自己的心脏刺去。
“不要!媛媛!”
蓦地,空中传来一声大喝,一枚铜板同时射向她手中的匕首,但仍不够快,只来得及射偏匕首的方向,刀子仍是深深地刺进她的胸口。
“媛媛!”傅泓尧狂吼,目睹她举刀刺向自己胸口的一幕,令他心魂俱裂、血液逆流!飞身赶到小亭里,只来得及抱住她软倒的娇躯,望着她插进左胸口,只剩下刀柄的匕首,他的世界恍若在眼前崩塌。
不!她不能死,他不许她死!
姓傅的,我讨厌你。
傅泓尧,你给我站住。
姓傅的,我警告你……
姓傅的,你闹够了没?
脑海里疾速飞掠过几道声音,他现在完全可以确认,每道声音都是她。
不要!他不要在这个时候失去她,他无法接受!
俊脸惨白,微颤的手指凑到她鼻下,感受到她一息尚存,胸口翻滚激烈的情绪,这才稍微平息,将脸埋进她颈间,深吸了口气,缓缓将怀里的人儿小心地放在地上。
当他重新站起时,黑眸布满阴惊,俊脸狂乱骇人,大步走向奶娘。
奶娘惊骇于他此刻异于平日的温和,那一身散发出索命疯狂的气息,令她不禁害怕地退了几步。
“你们两人算计到我头上,这笔帐我还没向你们索讨,现在你又动了媛媛,就注定了你今日的死期。”
话音甫落,身形一闪,出掌劈向她,招招致命狠绝,奶娘不敌,节节败退,从怀里发出一枚暗器,射向地上的梅姝媛,傅泓尧翻身及时接过暗器,看着趁隙逃走的人影,唇角勾起一弧冷笑。
“逃得了吗?”
黑眸微眯,手中的暗器疾射,身形同时飞身出亭,前方的人影惨叫了声,后肩中了暗器倒于地上,害怕地看着步步进逼,一脸阴鸷,宛如催命阎罗的人。
“你不该动她的。”
话甫落,五指化成爪,一掌劈向她的天灵盖,冷眼瞧着她的死状。
在返回小亭时,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待疼痛平息后,脑中一块原本被遮蔽的记忆,顿时思绪整个清明。
他全想起来了!
他记得到贺府的那一夜,贺莲芳派人送来一张纸条,约他到后院相见。
来到后院,见到早已等候许久的贺莲芳,以及陪伴在她身旁的奶娘。
“贺姑娘,不知深夜约在下前来,有何要事?”
他原本不想来这一趟的,但纸条言明,会一直等到他来为止,这才无奈前来。
“傅公子,我就直说了。我爹有意将我许配给你,你的拒绝令他大失所望,而我也……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所以你才会拒绝呢?”
贺莲芳抛开女子的矜持,大胆地直问。明天为爹祝寿完,他就要走了,而她不想让他离开。
“贺姑娘,很抱歉,在下只将你视为妹子般,并无他意,还请见谅;夜深露重,还请尽快回房吧,在下就先告辞了。”
傅泓尧浓眉紧皱,暗忖明天祝寿完,为兔多生事端,火速便要离开。
“傅公子,还请留步。”
贺莲芳身旁的奶娘忽然叫住他,他一回头,即对上一双诡异的双眼,只见她嘴里喃喃着咒语,而他的神智逐渐恍惚……
脑中画面一转,这回他清楚地看见,他和媛媛从幼年时、到现在所有发生过的记忆,全数回笼。有互看彼此不顺眼,有争吵斗气,有她幼年时的求爱宣告,有他为她动心牵挂,全都化为一句激动的吼声……
“媛媛!”
飞身返回小亭,轻柔地抱起身子逐渐冰冷的人儿,火速地往来时路奔回。
当傅泓尧抱着重伤的梅姝媛一路飞奔回傅府,沿途捉了个大夫,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傅府,傅府上下顿时陷入兵荒马乱的局面。
大夫在傅泓尧的帮忙下,好不容易将匕首拔出,急时保住了她的小命,只差一寸就刺中她的心脏,若非他及时用铜板射偏她手中的匕首,只怕她早已香消玉殒了。
但那一刀仍刺得极深。大夫离去时脸色凝重地交代,这三天是关键,若是熬不过,她仍是有生命危险。
挺拔的身躯坐在床畔,望着她苍白如纸的小脸,心底险些失去她的恐惧仍未平息。若非他及时赶到,岂不抱憾终身。想到差点失去她,微颤的大掌紧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这双手,他再也不放了。
果真如欧阳烈所言,奶娘一死,他所有与她相处过的点点滴滴记忆,全都回来了。经此一事,也让他更加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他不愿再等了。
“泓尧,媛媛暂时脱离险境了,你要不要先去换一件衣裳,再回来照顾媛媛?”
傅夫人忧心地望着床榻上昏迷的人儿。想不到贺姑娘和她的奶娘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徒,真是人不可貌相。视线一移,看着儿子身上的白裳,染上缓媛身上的血迹,教人看了恍目惊心。
想到方才儿子一脸狂乱,于里抱着重伤的媛媛,身后紧跟着大夫,那几近疯狂的模样,连她这个身为娘的人,都感到害怕,更何况是被硬逼前来的大夫,也快被吓死了;看来儿子在外塑造出的温文儒雅形象,这回怕是全毁了。
就在这时,房门外由远而近,逐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到半刻,梅长青夫妇、梅子云、梅红叶,四人神情焦急地奔入敞开的房内,在见到床榻上昏迷的人儿时,皆是脸色大变。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媛媛变成这副模样?”
李翠娥来到床榻旁,看着最近不断出事的宝贝女儿,心疼地眼眶含泪。
“世伯、伯母,很抱歉,媛媛是遭我连累的,所有的事情是这样的……”
傅泓尧歉疚地望着梅家四人,娓娓道出事情的所有经过,包含梅姝媛在洛阳受伤,以及遭黑衣人刺杀的事情。
听完事情的所有经过,梅家人知道不该全怪罪于傅泓尧,但梅姝媛近来受伤不断,确是遭他连累。
梅长青轻叹了口气。瞧着他一身狼狈阴郁的模样,也不忍再苛责于他了。
“媛媛还是让我们带回镖局疗伤吧,总不能老是麻烦你们照顾。”
闻言,傅泓尧俊脸懒变,激动地站起,慌忙恳求:
“世伯、伯母,求你们同意,让媛媛留下来养伤,我会照顾好她的。”
“是啊!你们两位就放心,让媛媛留在我们府里疗伤,府里上下绝对会小心照顾好她的。”
傅夫人也急忙开口。若是这时候让他们带走伤重的媛媛,只怕儿子不发狂才怪。
“但是,媛媛毕竟尚未出嫁,老是留在你们傅府里养伤,怕是会让人说闲话的。”
李翠娥目光瞥向这对不肯放人的母子,话里别有深意。她好好的一个宝贝女儿伤成这样,他们也该是时候表示出诚意来了吧!
“谁敢说闲话?我们泓尧一个月后的婚事照常举行。若是你们不反对,媛媛就以傅府未来的少夫人身分留在府里养伤,你们认为如何?”
傅夫人怎会不知好友话中之意,趁此机会提出婚事,这桩婚事再不赶快办一办,她还真怕又有变化。
“既然是这样,婚期就在一个月后,的确是有些赶,细节的确是要好好谈一谈才行。”
李翠娥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见他不反对的颔首,再转头看了眼多年的好友,这回总算可以解决三人多年的心愿了。
“那我们就移往大厅,好好谈一谈细节部分吧。”
傅夫人得偿心愿,眉开眼笑,三人有说有笑,一同离开房间,留下几名小辈在一房里。
“不会吧?我们不是来看姊姊伤得如何,然后带她回去的吗?怎么会变成在谈姊姊的婚事?”
梅红叶目瞪口呆,看着这戏剧性的转变,再回头看了眼尚在昏迷中的姊姊;若是姊姊知道她的婚事是这样被敲定的,不知会做何反应?
梅子云浅笑地轻拍小妹的头。这三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他早在多年以前就知道了。大步走到傅泓尧面前,神情严肃地道:“我应该要狠狠地揍你一拳才对,但是,算了,媛媛就交给你好好照顾了。”
梅子云明白他此刻心底的煎熬,绝对胜过所有人;况且,有他亲自照顾,他也没什么好不放心。
“谢谢你。”傅泓尧强扯出一抹笑。
“小妹,我们走吧。”
拉着梅红叶的手就要离开;从现在起,媛媛将是好友的责任了。
“可是,我们不是来看姊姊的吗?”
梅红叶被硬拉着走,频频回头望向床榻上昏迷的人,她都尚未好好看看姊姊伤势如何,结果变成爹娘是来谈婚事的,而大哥也是匆忙就要离开,他们家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已经看了。”
门外陆续传来两兄妹的对话声,直到两人走远。
随着梅家人的离开,房内又恢复寂静,挺拔的身形重新落坐回床畔,大掌轻抚她微凉的脸颊,黑眸盈满心痛不舍,薄唇吻上她柔软的粉唇,滑落在她耳畔细吻,低喃地道:“媛媛,我们终于要成亲了。”
好难受,全身犹如火焚般疼痛……
胸口好痛,那撕裂般的剧痛,痛得她忍不住叫出声……
是谁一直在她耳边低语……
感觉身子被温柔地抱进一堵厚实的胸膛里,接着她的唇被一股柔软的东西给含住,随即苦涩的药汁被喂入她嘴里。
好苦……可恶……她已经够痛苦了……
是谁……到底是哪一个可恶的人,一直把苦药喂给她喝的……
就在她极力在黑暗的洪流中奋力想要清醒,终于挣脱层层黑暗的束缚,睁开一双仍不甚清醒的明眸。
“大姑娘,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去请少爷来!”
春儿最先发现她清醒,开心地连忙奔出一房,急着要去通知刚离开不久的傅泓尧。
“大姑娘,你高烧了三天,可把少爷给急死了,好在现在终于退烧了。”
夏儿拿起她额上的湿巾,再用手轻触她额上的温度,确定她并未再发烧,这才松了口气。
“是啊!少爷这三天来衣不解带,执意要亲自照顾你,除非是有事情才会离开,不然他都会守在你床边,深怕你熬不过大夫所说的三天危险期。”
秋儿也开心地凑到床榻旁,急着对她报告少爷对她的用心。
“大姑娘,少爷对你真的很好。我们从未见过他对谁那么用心,就连贺姑娘也没有。大家看在眼里,都大受感动呢。”
冬儿也挤到床榻旁,忙着多说一些少爷的好话,就盼她能体会,别老是和少爷吵了。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让神智尚未清醒的梅姝媛听得头更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