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终究没有出声,因为这握着她柔荑的大掌如此熟悉,就连那温度她也还记得……
“你……”她不由得喉间哽咽,难以置信。
“帝姬这胎很稳,母子平安,大可放心。”对方微微笑道,抬头间呈现她日思夜想的俊颜。
她觉得自己已然变成了僵石,连指尖都不能动弹。
“才几个月啊,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认识了?”贺珩挥了挥她的右颊笑道。
她瞪着他,一把抓住他的大掌,狠狠地抽在自己脸上。
“玉惑,你这是干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把贺珩吓着了。
“打我……让我知道这是真的……”多少次在梦中,她看到他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她的榻前,对她微笑……她害怕从梦中醒来……
“傻瓜!”他揽住她的腰,俊颜贴至她的耳际,“你说说,是不是真的?”
他的体温,熟悉的味道,暖人的鼻息,同时围绕着她。彷佛冰山遇见春光,她的眼泪轰然决堤。
她抡起拳头,一下又一下打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像在撒娇,又像在撒气。
“你骗人……骗人……”
是呵,骗得她好苦,以为他已经死了,让她自责愧疚,夜夜煎熬。这几月他却不知在哪里逍遥。
“我总要打理好一切,再来接你。”贺珩笑着,一点也不感到疼似的任由她撒气。
“你……不怪我了?”她抬起泪眸,怯怯地问。
“又犯傻了,我哪里有怪过你?”他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尖。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出卖你,我从没告诉任何人那条秘道的事……”虽然解释已经毫无用处,但她还是想澄清,“是赵阕宇他冤枉我……”
急到直呼睦帝名讳,可见她有多急迫。
“我知道,是月媚。”他点住她的唇,不让她太过激动。
“你知道?”她意外。
“呵,不是说过吗?宫里我有许多朋友,重金之下必有人助。”他笑了又笑,“比如,方才的薛太医。”
原来如此。他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聪明强势,她怎么又忘了?
“这几个月,我已替咱们寻到一处好地方,贺家的人马也准备安置在那里。”他详细解释道。
“可公公他老人家……”忆起贺世勋临死前的惨状,她就打一个哆嗦。
“好在父亲的遗体已经风光大葬了。”他的眼中亦满是悲痛,但明显坚强了许多,“即便贺家自此家势式微,不若以往风光,但从今往后,我会代替爹爹好好打理贺家,不致让我们这一族灭亡。”
那日父丧时他固然一脸悲痛,但他当下对帝姬的冷绝,其实也是他演出的一出大戏,为的是能在他打理好一切将帝姬接回他身边的期间,别让睦帝为难他们母子俩。
“贺珩……”她心疼的看着他一脸神伤。
“父亲不从我劝执意谋反,这也是他选的路,身为人子的我,已尽力保老父周全,但他却执迷不悟;有这样的结果虽令我心悲痛,但至少贺家没因此被冠上叛国大罪,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他娓娓道来,这阵子他已想开了,不再为过去缅怀,重要的是他和她的将来。
如此艰辛沉痛的事情,在他嘴里却轻松而淡然。
她知道,他若出此言必会实现。
苏巳巳依在他的胸膛,终于可以放心微笑。倏忽间小腹再度胎动,这一次除了喜悦,再无其他。
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彷佛上苍对这数月艰辛的补偿。
她此生再无其他奢求,如此她已心满意足。
苏巳巳走进养心殿的时候,赵阕宇像在榻上睡着了。
这位所谓的皇兄,她得亲自向他道别,顺便谈一笔交易。
此行她瞒着贺珩,否则他不会让她冒险前来。不过,她有把握能达到目的。
“你来了……”他睁开双眸,似对她的脚步声万般熟悉,“太医请过脉了?”
“请过了。”苏巳巳道。
“听说,薛太医带了个学徒去?怪了,以前薛老从不干这种事的。”他笑道:“太医院招了什么得意的学徒吗?朕如何不知?”
呵,果然一切都瞒不过他。
他毕竟是皇上,可以只手遮天。
“听说俪妃娘娘有喜了,”苏巳巳却道:“皇上不是因为周丞相谋反之事迁怒俪妃,还将她打入了冷宫?这会如何是好?”
“俪妃是俪妃,她娘家是她娘家。”赵阕宇神色不悦,很少见他为一个女子如此。
“贺世勋是贺世勋,贺珩是贺珩。”苏巳巳趁势道:“假如,贺珩还活着,皇上会放过他吗?”
“朕知道今天去给你请脉的到底是谁了。”他语带双关,“贺世勋虽然亡了,但死忠贺家的将士余党却仍有不小势力,光听凭他们调动的兵马,就够让朕头疼的了,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臣妹可以保证,贺家兵马不会动我夏楚江山一分一毫。”
“你如何保证?”
“南国主。”她微笑,轻轻吐露。
这三个字让赵阕宇变了颜色。
苏巳巳低眸,从袖中掏出一枚琥珀戒指递到他面前,看到对方眼中一闪。
“这个,是皇上一直想要的吧?南国主的指环,可调动江南十一省季涟氏的兵马。贺家果真谋反,皇上大可应对。”
“你要把它给朕?”赵阕宇难以置信。
“不错,这枚指环是母后生前留给我的,‘南国主’并非什么乱党头目,只是季涟一族的族长。母后希望我替她守护族人,亦希望我更能在国家有难时,以助兄长。”苏巳巳背诵先前帝姬传授她的话语,“可惜皇兄却误会了这指环的意思,以为臣妹故意与你为难。”
“你真舍得把它给朕?”赵阕宇眼底泛着怀疑,“你不担心朕反过来对付母后的族人?”
南国主势力之大,对朝堂本就是不小的威胁,万一不从他睦帝的命令,也休怪他无情。
“臣妹虽没了这指环,但若皇兄真敢对母后族人不利,臣妹亦会借贺家兵马,全力以助。”苏巳巳微笑,“皇兄应该不敢犯险的。”
这,就是贺珩所说的制衡吧?
睦帝、南国主季涟氏、贺家,一明两暗,三足鼎立,一环牵动一环,任何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夏楚至少可保数十年的太平。
从前她从不觉得制衡是什么好事,但如今看来,至少能维护暂时的稳定局面。
无可奈何之际,也唯有此法可行。
现在她也终于知道,是谁在挑拨贺家与南国主之间的关系,又是谁让当初的赵玉惑坠河。
原来幕后元凶一直在身旁,就是这位表面上关爱她的兄长。
苏巳巳将指环搁在案上,彷佛完成了一桩大任,心头的重石顿时释卸。
她转身轻快踱出门外,这一次,她知道睦帝不会再阻挡她。
“玉惑……”她听见赵阕宇低声道:“朕曾经以为你不是真正的赵玉惑,因为真正的赵玉惑是不会爱上贺珩的。”
但现在看到指环终于还是信了吧?呵,英明的帝王终有失算的时候。
苏巳巳莞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