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杀猪般的尖叫声划破宁静的空气,转瞬间,匆促的气氛又流动了起来。
“夫人,吸气呀!”产婆蹲在水珍珠大开的两腿间,不断高呼提醒。
一屋子女眷忙进忙出的,准备迎接他们伟大首领留下的新生命。
“呃……呼、呼……”额际覆上一层香汗,双手紧揪着床褥,水珍珠紧抿着快要咬出血的红唇,克制自己别像个疯婆子大呼小叫,但……真的很痛呀!
早知道生孩子会痛得她哇哇叫,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和他成亲,孩子也就崩生了!
“老、老天……好痛……”她都已经怀胎十月吃足了苦头,如今要让她解脱难道不能轻松点吗?
产婆同样满头大汗,频频喊道:“夫人,撑着点,别忘记吸气。”
吸气吸气吸气……那么痛,如果她还能记得吸气,就毋须她这个产婆了!
“唔!老乔……那家伙、那家伙回来了吗?”视线有些朦胧,长时间的阵痛让水珍珠意识开始模糊不清,但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害她如此痛苦的男人。
“老崔个头高看得远,已经去港口边等着了。夫人,您放心,首领一回来,老崔就是拖也会把他拖回来。”
老乔在屏风外急得团团转。催促首领回伪城的信几乎是一月一封的去,也不知道到底送进他手中没有,若是收到了,也早该回来了才对。
还没回来?
水珍珠一听,火气立刻上扬,眼神顿转清晰澄澈。
“呼、喝……老娘怀胎十月他都不在……孩子都快生了,给他的信是去了没?”又是一阵阵痛,水珍珠免不了惊天动地的尖叫,连优雅气质也不要,脱口而出的是句句粗话。
“去是去了,就不知道首领收到没有……”老乔喃喃低语,不敢让水珍珠听见。
“夫人,用力吸气!”产婆忙着拉回水珍珠的注意力。
“嗯……呼、喝、呼、喝……卤蛋呢?让它送信去,它一定知道那个该死的家伙在哪!”噢!她觉得自己快痛晕了,孩子怎么还没生出来?
“夫人,就算您这么说……”老乔很是为难。
“卤蛋”是水珍珠替猎鹰取的小名,也是首领流下来陪伴她的,怎么可以让它当“信鸽”送信去?
“孩子是生出来没有!”水珍珠痛得怒骂,压根没听见老乔的话。
“夫人,快了、快了……再吸气呀!”
咬紧牙根,她现在只想咒骂让她如此疼痛难以忍受的男人——
“该死的沧澜!你最好别给我回来了!”用力的吼出最后一声,袭来的是无止境的痛楚。
紧扯的丝被,她的汗染湿了大片的床单,整个人无力瘫在床榻上,红艳艳的小嘴不忘照着产婆的话一呼一吐。
“有力气骂人是件好事。”低沉沙哑的嗓音由屏风外传进来,在人声吵杂的房里准确无误的窜进她耳中。
沧澜!他回来了!
“首领,您总算回来了!”被流下来看顾水珍珠而未出航的老乔一见到沧澜,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嗯,那女人还好吗?”故意报复她脱口而出的怒骂,沧澜硬是不进去看她。
“这……夫人她……”老乔睨了屏风一眼,不想介入他们夫妻间吵嘴。
欢喜的心情不到片刻,水珍珠的脸色沉了下来。
“老乔,叫他滚!把那个男人轰出去!”屏风后头,娇哑的嗓音一鼓作气大吼。
希罕!就知道他不想回来,只要出了海,他就像一只被大海困住的鹰,飞不出那片深邃的湛蓝,才老让她惦记牵挂,如今回来了,在她生产的时候也不会安慰她几句,偏偏爱跟她怄气!
呵呵,她还是没变。
听见她怒气张狂的嗓音,沧澜放心了,也有了回家的踏实感。
“温师傅,你把产婆带出去,我不生了!”
水珍珠这话终于引起沧澜的重视。
高壮的身影快速来到屏风后,果不其然见到温雨桓陪在水珍珠身旁。
深邃的黑眸暗了下来,他的神情瞬间变得阴鸷。
“出去!”沧澜死瞪着温雨桓。
她生产时谁都可以陪在她身边,就是温雨桓不行!
“是。”耸耸肩,温雨桓行个礼后退下。他才不想和这对难搞的夫妻瞎搅和咧!
水珍珠别过螓首,从他入内后就一直没有看他。
说到底还是怨他太晚回来。
沧澜来到床边坐下,她立刻将脑袋瓜转向另一边。
“看着我。”他道。
“不要。”她使性子拒绝。
“为何要让他进来?”对于温雨桓,沧澜还是抱持着戒心,每次见到温雨桓都会令他特别不爽。
他的妻子是属于他的,不准任何人来抢!
“温师傅在能令我安心。”知道他吃醋,水珍珠偏偏这么说。
哼,他不在的时候可都是温师傅陪着她的,若他真在意,就不该那么久才靠岸一次。
“若他能让你放心,是谁一连送了十几封家属催我回来的?”闻言,水珍珠立刻跟他算账。
看看她眼前的模样,沧澜吐出的话差点气死她,“这不是刚好?”
“你!”他不如别回来!
不过,他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
“他什么时候回长安京?”不是说好伪城的分号上了轨道后,温雨桓那个碍眼的家伙就要回长安京去了?如今都快两年了,怎么他每次回来还会见到他?
他们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讨论温雨桓的去留吗?
想是这么想,但由丈夫脸上难看的表情,水珍珠了解到要是不解释清楚,生完孩子以后有麻烦的是自己。
“碰上我生产……大姐要他留下来……”唔,肚子好疼……
察觉她又开始喘气,沧澜拧了一块湿布在她额际来回擦拭。
“觉得痛就生快一点。”冷淡的语气背后是焦躁不安。
头一次遇上女人生产,又是自己的妻子,他怎么可能不担忧?只是他向来就不是个会把关心话语挂在嘴上的人,再加上夫妻俩见面总是先斗嘴一番,安抚她的话哪里说得出口?
“呼……啊……”阵痛又开始,水珍珠边喘息边说:“哪有说生就生的……若真行的话……还轻松……呜!”
她已经痛了好久,为什么还生不出来?
“夫人,您再用点力呀!”趁着阵痛,产婆还是老话一句。
水珍珠常窝着不动,身子骨阴寒虚弱,再拖下去怕她会撑不住。
沧澜从产婆犹豫的神情看出一二,连忙拍拍妻子的脸颊,发现她的眼神越来越涣散。
“用力点,快把孩子生出来。”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呜……”孩子还没生出来,倒是她的泪水先给逼了出来。“好痛……好累……我不想生了……”
打从遇见水珍珠,甚少见她哭泣,沧澜更急了,转头看了产婆一眼,只见产婆面容难看的摇头。
“乖,听话,再用点力……”大掌捧起她的亲手,他在她粉嫩的颊边、鼻尖,落下好轻好轻的吻,希望能安抚她,也多少令她冷静下来。
“好痛……”少见他如此溢于言表的宠溺,水珍珠泪掉得更凶。
“生出来就不痛了。”沧澜握着她的手,才知道她的体温过低。“该死!老乔没帮你补身子吗?”
她虚冷的身子是出门在外的他所担忧放不下的,每到一个港口,他便会去寻找能够治好她阴寒病体的药材,或是能给她补身子的食材。
“呜……”水珍珠痛得说不出话来,贝齿紧咬着红唇,发出呜咽声。
现在哪里是补身子的问题!
不自觉间,沧澜亦满头大汗,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怕她咬破了唇,他忙俯下身,深深吻住了她。
水珍珠一阵晕然,感觉他的吻好轻好柔,然后——
“哇——”嘹亮的哭喊融化了紧张的气氛。
“生了、生了!”产婆高兴的喊着。
沧澜结束了吻,离开她的唇。
“生了……”水珍珠愣了愣,眼神迷蒙地看着自己平坦许多的小腹。
好长一段时日以来,她终于能看到自己的脚了。
产婆将清洗干净的孩子抱给水珍珠。
“恭喜首领,贺喜夫人,是个漂亮的女娃儿。”
水珍珠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
“女孩?”沧澜蹙起眉。
“以后她就能继承分号了!”太棒了!等到女儿长大,她便能和他出海。
前一刻还痛得死去活来的水珍珠,现在则是眉开眼笑地抱着虐,心中勾勒着早已计划好的蓝图。
是女孩?这可就麻烦了。
他原想生个儿子,等到儿子长大了,船便让他继承,他就能留下陪伴珍珠,这下该如何是好?
沧澜蹙起眉心,黑眸带着深思转向水珍珠。
凝视着她,他突然觉得是男是女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在这瞬间,他领悟到的只有——那是他此生挚爱的两个女人。
那就够了。
真的……
“你愿意再生个儿子吗?”
和煦的阳光依旧,房内有着同样心思,却打着不同主意的一对男女又开始为了另一个问题争执。
再生一个男孩?
算了,他们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