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百花争妍的季节。
艳府别院里,一张精致的贵妃椅摆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水珍珠软着身子卧伏在椅上,闭眼假寐。
蓦地,纤细的柳眉微微颦起,柔荑扬起,在什么也没有的空中挥了挥。
接着又是一阵宁静无息,她彷佛连翻身都嫌麻烦,动也不动。
未几,白里透红的小手再度不耐的搧了搧,如玫瑰般艳红的粉唇同时吐露着恼怒,“走开!我叫你们走开听不懂吗?”
“二姊,妳在跟谁说话?”
小手僵了下,水珍珠闻声望向来人。
来者是水青丝,排行老三。
水珍珠一双带着英气的媚眼过领着水青丝进来的温雨桓,谴责的意思不言而喻。
“咳咳,二当家,三当家来找您了。”接到主子的眼神,温雨桓干咳了几声,说出迟来的禀报。
“有事?”水珍珠懒懒地垂下眼睫,慢慢地换了个姿势,彷佛刚才的事完全没发生过。
水青丝对她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早已习惯,漾出了甜美的柔笑,朝水珍珠走过去。
“大姊要我来同二姊说,去伪城探路的人选确定为二姊了。”
水珍珠异常缓慢地睐向她。
“妳说什么?”
水青丝笑笑,不厌其烦地又说了一次:“大姊说要请二姊到伪城去探路。”
其实水珍珠不是真的没听清楚,而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大姊要她出远门?
“凭我这副破烂身子?”她掀起嘴皮,半是嘲讽地问。
“年初上玄武庙祭天的时候,大姊替二姊求了支签,上头说了若今年二姊过水运势会好转。”像是早料到水珍珠会这么反驳,水青丝拿出从大姊那儿听来的话堵了回去。
过水?就因为这样,大姊要派她去伪城探路?
“这么说是要我走水路去了。”
“伪城名为城,其实是海岛,若不走水路怕也没其它法子可行。”
水珍珠陷入沉思。
她,天生是能吸引鬼物魔怪的体质。
从小她便能看到异于常人的事物,等到她懂事以后,才知道那是别人所看不到的另一个世界。或许也因为常被这些魔物骚扰,使得她体质孱弱,时不时便感到疲倦且容易生病,皮肤也显得苍白,却又透着一股妖异的红,反而让她赢得了“赛雪美人”的称号。
知晓这件事的除了爹爹、大姊和温师傅之外,再无第四人。
外人甚至几个弟妹只觉得她身子骨虚,殊不知这“赛雪美人”的称号背后,隐藏着多么沉重的秘密。
“若二姊有任何疑问的话,大姊把事情全权交代给苗师傅处理,二姊可以询问苗师傅。”水青丝温和平淡的说完水胭脂托她前来的事,随即准备离开,“丝儿还有事,就不同二姊多聊了。”
水珍珠也没拦她,甚至连瞧也没多瞧她一眼。
“二当家打算去问吗?”目送水青丝离去,温雨桓忍不住问。
“大姊决定的事问了有用吗?”水珍珠懒懒地反问。
多说无益,她懒得去问,要去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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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海面平静无波,连一点风都没有。
然而若能除去眼前弥漫的浓雾,便能使人宽心许多。
“今夜的雾真浓。”负责查看海面情况和四周海域是否有别的船只接近的船员喃喃自语。
通常在这种雾茫茫的海面航行,总会发生令人不安的坏事。
“喂,换手了。”
顷刻,准备接手的船员走过来。
“这什么鬼天气,雾这么浓,要向哪儿航行?”掌舵的船员一见大雾弥漫,忍不住啐了一口。
听见那人这么说,正要离去的船员走了回来。“这浓雾令人不禁担心起海寇。”
“海寇?”抱怨看不清四周情况的船员听闻,随即哈哈大笑。
“你喝酒了?”原要离开的船员闻到酒味,伸手在鼻前搧了搧,皱起眉。
在轮守的时间喝酒是船上最忌讳的。
那名微醺的船员啧啧几声,不理会他的问话,径自道:“怕啥?咱们可是『艳府水家』的船呀!光是船首的标志,哪些海寇敢不长眼掳劫这艘船?”
虽然艳府水家的财力引人觊觎,但艳府水家的势力可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是名满天下的镖头和押镖箱,在在令打歪主意的盗匪宵小们不得不打退堂鼓。
“话不是这么说,稍早船长说过,接下来要航行的海域正巧是海寇常出没的『虚海』,交代咱们万事要小心提防些,只要一有动静,便要通知他。”
“安心吧!”拿起望远镜挥了挥,那名微醺的船员转身背向他透过望远镜远眺。“若真有海寇出现,我倒想看看,凭我一个人也能解决他们,等我立下大功,再来就等着平步青云,升官发财啰!哈哈……咦?人呢?”
笑了片刻没听见回应,那名微醺的船员边念边回头。
只见方才还和他说话的船员呈大字形倒地不起,而四周仍是半个人影也没有。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窜上背脊,他惊慌地四处张望,“这……”
无声无息,就连海浪的声音也听不见。
恐惧让酒意清醒了一半,他蹲下身呼唤道:“喂!喂,你怎么了?怎么昏倒了?”
蓦地,一个细微得几乎无法分辨的足音在他背后响起,他浑身一颤,瞬时反应的回过头──
两名壮汉彷佛顶天立地的鬼神般伫立在他眼前。
“首领,他说想看看是哪些不长眼的海寇敢攻击这艘船呢!”其中一名个头较魁梧粗勇的男人开口道。
浓雾渐渐散开,海水又啪哒啪哒地击向船身,月儿从遮蔽视线的云雾中探出头来。
月光下,一整群拿刀或火绳枪的海寇从白雾中现身。
在这群海寇的正中央是一名长发披散的男人,背对着月光,那双灼灼发亮的眼,既冰冷又深幽,散发着诡谲的绿光。
彷佛从幽冥里爬出的恶鬼。
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依他散发出的霸气,可以清楚辨识出此人就是海寇口中的首领。
船员直觉大势不妙,正想呼唤同伴,随即被人由后脑给打昏。
“想看不长眼的海寇?”形状好看的薄唇逸出蔑视的讪笑。
“嘎──”
一只盘旋在空中的猎鹰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随后停在那名伟岸男人的肩上。
藉由月光的照耀,男人的面容逐渐清晰。
由眉心延伸到右眼再到右脸颊的刀疤,令人无法忽略。
“就让他们看看我们有多不长眼!”放肆嘲讽的声音飞扬在吹拂起的海风中,是开战的讯号。
夜袭的火光很快染亮整片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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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舱房里,一灯如豆,摇曳着不祥的气氛。
偌大的空间里没有桌子没有椅凳,没有床没有五斗柜,什么也没有,唯一占满整个房间的是一顶深紫色的十人大轿。
躺在舒适的轿子里,水珍珠鼻息轻吐,细得好似随时会停止。
蓦地,长长的羽睫掀起,两颗又黑又亮的眼珠泛着透明的水雾,望向轿子的小窗口,眸心闪过困惑。
是外头的吵杂声?
“怎么这么吵?”原本她还以为是那些惹人厌的魔物在她附近作怪,想扰她清梦,但仔细一听又发觉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至少,她未曾听过那些只会“唔──啊──哦──”的魔物发出类似刀械斗殴的声音。
“来人。”拖着纤细荏弱病体,水珍珠扬声唤道。
舱房外的打斗吵闹声依旧,偏偏没有人理她。
她连小歇片刻都不成,这么吵是要她如何睡?
“到底在吵什么?”嘴上埋怨着,她倒是连一点起身探清情况的欲望也没有。
媚眼睐向那些异常躁动的魔物,绝美的鹅蛋脸上露出讽笑。
要是有人同她一般看得见这些,便会知道她肩上“背负”的压力有多大,甭说站起身了,连坐直都嫌腰酸。
算了,鬼她都不怕了,人又算得了什么?
说不准只是船上的醉鬼在闹事。
想到这儿,水珍珠感到一阵不悦。
虽说她艳府水家在海路方面并不见长,可实在不敢相信大姊会忍受……不对!会雇用这么一群见到主子不行礼,满身酒气,一副就是不可靠的船员。
艳城规里不是明确的规定了,不事生产工作者一律扫地出门吗?是仗着天高皇帝远大姊管不着,才会让这么一群没干劲的米虫寄生在艳府水家名下的产业,连其它人辛苦赚来的银两也瓜分一杯羹。
回去她定要向大姊报告这件事。
平时已经听惯凄厉的鬼魅叫声,对于这种械斗水珍珠压根不痛不痒,羽睫一合,准备继续休息──
砰!
舱房的门被猛力的踹开。
这次水珍珠没有睁开眼,仅是拧起眉,红唇轻吐:“滚出去。”
他们要吵要闹都随便,只要不犯到她头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她不管,可不表示自己是个任人捏扁搓圆的软柿子,而是虚弱的体力令她懒得多事。
大姊这一趟还真是“找对人”了!
要她这个怕吵、怕累的水二当家远赴伪城,若非大姊亲自下令,根本不可能。
说实话,饶是大姊吩咐下来的命令,她还真想随便找个客栈住上十天半个月,然后回去随便敷衍大姊,胡诌说已经去过了;毕竟伪城是在东南方的海岛,若真去了,不被骄阳给晒伤了她一身的细皮嫩肉才怪。
“找到了!”粗厚的男嗓有着发现宝物的惊喜,连忙呼叫同伴,显然没听见她的话。
水珍珠隐约察觉事情不对劲。
先不说她身旁围绕着的魑魅魍魉全都一脸幸灾乐祸,恨不得看她倒大楣的神情,那越来越多的步伐奔走声响和尖刀利剑划在血肉之躯上的溅血声,都显示出事情不只是醉鬼之间的干架那么简单。
“首领!在这儿!”突然有人大喊。
首领?
眉蹙春山,她对这两个字特别有意见。
在这艘船上的主事者应该是她,再怎么样她也不喜欢别人用“首领”这般俗气的称呼,要嘛,就叫她主子。
在水珍珠思索着该如何管教这群没大没小的下属之时,海寇们则开始打量起眼前这顶异于寻常的紫色大轿。
“找到了?这是……一顶轿子耶!”一个刻意拔高且嗲声嗲气的嗓音惊问。
瞬时间,水珍珠比见到肚破肠流的鬼怪还更为反胃的打了个哆嗦。
这绝对不是船上原有的船员!她在心中肯定地暗忖。
“对呀!这是一顶轿子,咱们不是来抢金银珠宝的吗?”
“狗娘养的!那个书生骗我们!”
“没错!瞧他一脸穷酸相,怎么可能知道这艘船上载有珍奇的宝物?”
“其它舱房呢?有东西吗?”
“没有,这船诡异得很,除了这间舱房以外没别的舱房了。”已经四处搜过的海寇回报。
一群拿着火绳枪或大刀的海寇们骚动了起来。
他们冒险离开虚海,来到这片属于皇都势力范围的海域,为的就是几日前一个穿着打扮如同气质文弱的书生的男人,告诉他们这里将会有一艘载着大量稀世珍宝的船,如今一探究竟后,根本就是艘啥也没有的船,这下岂不是要他们空手而归吗?
“莫伯,船首的徽印确认过了吗?”一道冷静的声音在纷乱嘈杂的疑问中突兀地响起。
被唤作莫伯的男人使着苍老却有精神的嗓音回报,“确实是艳府水家的船。”
“莫伯,你会不会是老眼昏花了,把船徽给看错了?”故作娇滴滴仍掩饰不了低沉的男音宛如鸡叫般刺耳。
“倘若你怀疑,可以自己去看看。”叼着烟斗,莫伯微笑地回答。
“这……”王琥有些犹豫,朝首领──沧澜的侧脸望去。
“打开。”森冷阴寒的嗓音打断所有人的质疑,准确无误下达命令。
闻言,王琥恍然大悟,“啊!对呀,也许金银财宝就装在这顶大轿里!”
其它海寇听了王琥的话纷纷点头称是,下一瞬间,所有人贪婪的目光全集中在紫色大轿上。
“兄弟们,快上!”王琥高兴地号召众海寇上前准备迎接轿子里满满的金山银山;当然,是他们自己想象的。
沧澜和莫伯互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而在轿里不发一言的水珍珠听到这里,也了解情况不妙,偏偏围绕在四周打转的鬼怪们一会儿拉她头发,一会儿对她扮鬼脸,还有更多指着她嘲笑,全了解目前的情况对她有多不利。
“你们可高兴了。”水珍珠斜睨着飘浮在她四周的鬼怪,眼神透露出浓浓的不悦。
“慢着!有声音!”王琥突然制止所有人的动作,警戒的盯着轿子,“里头有埋伏!”
距离最近的海寇手早已搭上轿子,随时能打开轿子的布帘,让所有人看清楚里头究竟有何东西,但此刻却停在布帘上一动也不动。
埋伏……是在说她吧?
唉,看来这艘船已经被这些海寇给占领,而那些没用的醉鬼船员不是被杀就是被俘了吧。
所以她该怎么办?
“如果里头有人,劝你快出来吧,这艘船已经是我们的了!”
外头的海寇叫嚣着,水珍珠这才缓缓地坐起身,转了转僵直的颈间,白玉小手朝身旁挥了挥,英气勃发的媚眼不时瞪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偶尔逸出几句低咒。
偏偏那些语意不清的低语让外头的海寇们发毛了起来。
一个看过一个,交换着眼神和惊疑,面面相觑。
喃喃细语又不清楚的声音在这艘已经够奇怪的船上简直是诡异到了极点,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泛起冷意。
“首、首领……”几十双目光同时望向沧澜,等着他下令。
深刻的刀疤划过的深眸抬起,他炯亮的眸光很是慑人,却也冰冷异常。
“出来。”简单的两个字,沧澜的语气里尽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但,那又如何?
水珍珠爱理不理的,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更不把那命令当一回事。
在这艘船上她才是主子,就算整艘船被他们占领又如何?气势上输人就等于输了。
等不到里头的人出来,原本不安的海寇很快抛却惶恐的情绪,又开始躁动抱怨起来。
“怎么像个姑娘似的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等得不耐烦,王琥忍不住道。
姑娘?她是呀!
水珍珠嘲讽的想着,并没有沉不住气地踏出轿,与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海寇杠上。
或许她不怕海寇,可不代表需要出去硬碰硬,或许可以吓吓他们,让他们知道艳府水家不是好惹的,往后能让他们在看见艳府水家的徽印后知难而退也是件好事。
但……该怎么做呢?
“我再说最后一次,出来。”不等水珍珠思索出个好方法,沧澜越发低沉的嗓音恫喝的意思不言而喻。
细细的柳眉拧起。
这人口气真狂傲,好似她非听他的不可。
水珍珠念头一转,唇畔露出一抹轻嘲,“也好,就出去吓吓你。”
站在舱房门口的沧澜在话说完以后,便朝最接近轿子的属下使了一记眼色。
接到沧澜的暗示,满脸凶狠的海寇露出狞笑,接过一旁兄弟递来还染着血的大刀,用力朝轿帘一挥。
深紫色绣上金彩凤的布帘被锐利的大刀划破,上头的珍珠垂帘也难逃一劫,饱满的珍珠滴滴答答宛如水珠般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咻──
霎时间,一阵不知打哪吹来的阴风狂猛而迅急地扫过,熄灭了仅有的微亮灯火,刮起众人的衣裳和头发,也吹得人睁不开眼。
“这……什么怪风呀!”
“吹得俺睁不开眼睛了!”
海寇们连脚步也站不稳,因这阵突如其来的怪风又重新吹起心中的不安。
沙沙……
好不容易风停了,跟着又是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分不清为何的沙沙声作响。
“是、是什么声音?”满头冷汗直冒的王琥看看身旁的同伴,努力不将害怕表现出来。
毕竟他可是大副,更是沧澜得力的左右手,若畏怯了怎么能看?
“是、是……”所有人支支吾吾,没人回答得出来。
“有人!”
黑暗中,隐约可以看见由轿子里走出一个人影,只是围绕在人影身旁蠕动起舞的黑影很快盖过了那整个人形,不一会儿时间,一开始能清楚辨认出的人形成了一团漆黑的鬼影。
人在面对看不见或鬼神诸类的事物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饶是再铁齿不信的人,当亲身体验之时也不得不信。
“啊──有鬼呀!”
当有人信心崩溃,发出凄厉的叫喊时,只会引发更多人的恐慌,转眼间海寇们全跑光光,嘴里还嚷着救命的话,平时杀人不眨眼的逞凶斗狠样全然尽失。
人群一散,诡谲的气氛立刻淡了许多,只听见黑暗中传来一个娇软不失悍然的嗓音,气结道:“呿!哪来的鬼?”
她是人!是人!
水珍珠撩开特别往前拨准备吓人的长发,可她都还没走出轿子就被说有鬼,这群海寇简直粗鲁没礼貌到了极点!
虽然吓跑了那些海寇,暂无生命之虑,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还不习惯黑暗的水珍珠,突然左脚绊右脚,结实地跌了个狗吃屎。
砰!
软绵绵的身躯成大字形趴在地上,她忍了数日的闷气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够了!”她实在受够这些没事就在身旁恶作剧、开她玩笑的魔物鬼怪!
大姊明明知道她的情况特殊,为何还要她出远门?
这片海上的孤魂野鬼为数可观,船甫驶离港口,她立刻感觉头昏眼花,恶心想吐,接连几日不断朝她靠过来的鬼怪成打上千,别说食欲了,她根本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咱们走着瞧!”等她找到烛火,只要有光,那些魔物便不敢如此放肆。
无力站起身的水珍珠在地上边爬边四处摸索着被吹熄掉落的蜡烛,那些作怪的鬼魂就压在她身上,令她更加动弹不得,不过此刻她也无心更无法赶走它们。
“哈!找到了!”费了好大一番劲,水珍珠终于找到蜡烛,“看我怎么对付你们!”
小小的火光,迅速充满了整个舱房。
感觉背上的重量一轻,水珍珠香汗淋漓地翻过身,仰躺在地板上,挑衅地看着前后左右突然远离她一大段距离,对那盏小小的烛火又遮脸又闭眼的鬼怪。
“这下看你们还能怎么嚣张!”
鬼怪们脸上浮现愤怒的神情,张牙舞爪的恫喝她。
“妳是谁?”同样在黑暗中的沧澜,夜视力极佳的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始终不闻不问,直到烛光亮起,才打破沉默。
有人?!
猛地撑起上半身,水珍珠以为所有海寇都已经离开了,没想到还有人留下来,究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吓到软脚来不及跑?
她抬首,立即撞进一双绿得近蓝的深眸中。
那颜色不似湛蓝的大海,却给人与海非常相似的感觉。
“妳是谁?”冷漠的语调,沧澜又问了一次。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令她一时间无法辨别他是人是鬼。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水珍珠端起一张绝美的容颜,瞇起眼打量他。
一张纯男性的刚毅脸庞,两道飞扬跋扈的剑眉,熠熠生辉的绿眸,饱满的额际延伸下直挺的鼻梁,略显无情的薄唇,组成一张性感迷人的俊颜。
然而,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那由眉心划至右脸的刀疤。
已经变淡的刀疤必定是经过时间的累积,可以想见当时那一刀砍下去有多深,才能造成这深刻的疤痕。
这人……是方才那些海寇口中的首领?
水珍珠在脑中回想听到的声音,最后下了结论。
“女人,别让我问第三次。”沧澜薄唇掀起,吐出的每个字都彷佛能将人冻伤。
挑起眉,水珍珠仍是维持半躺在地上的模样,甚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眉眼间极尽慵懒又故意地反问:“让你问第三次又怎样?”
哼!在她受的教育里,可没有以男人为天,对男人的话唯命是从的这项。
鹰眸微瞇,沧澜突然开口:“老崔,拿绳子来。”
绳子?
黛眉微拧,水珍珠不解他想干嘛,但一股不安弥漫上心头。
站在外头不敢进来的海寇们先是探了探头确定首领的位置,然后跑进来把绳子交给沧澜又快速离开。
没办法,方才他们所有人都看见了怪东西,说不定那个躺在地上的小美人就是那怪东西变的。
毕竟人家不是说狐狸精会变成美女,出来祸害人间嘛!
舱房门口聚集了几十个头颅,不敢进来的海寇全窝在门外观望着。
他们伟大骁勇的首领一定能制伏那个妖怪!
水珍珠瞠大眼睛戒备着。
那条绳子不消说定是要用来绑她的,依目前她的体力来看,就算跑也跑不动,更别说男女力气本就有差,眼下似乎也无人能救她……但,难道要她乖乖就范吗?
沧澜接过老崔递来的粗麻绳,一个箭步向前,也不废话,在她没来得及反应,也不能反应的片刻工夫绑紧她的双手。
怔愣地看着被绑住的双手,水珍珠有须臾不知发生何事。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堂堂水二当家,他胆敢绑她!她连个好对策都还没想出来,更别说他还不顾陌生男女不该有肌肤之亲的礼教揽着她。
“妳说呢?”沧澜垂首凝视她盛气凌人的模样,薄唇勾起一抹慵懒的笑容。
黑润的双眼闪着魅人的眸光,嫩白得没有丝毫缺点的皮肤,脸颊染上两抹瑰丽的嫣红,诱人的珠唇、小巧秀挺的鼻梁,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丽女人。
不过,她实在是太过娇弱了。
掂着手中不盈一握的腰肢和轻盈的重量,沧澜不自觉地蹙起眉。
“放开我。”娇媚的水眸清冷如昔,水珍珠就连语气都很淡漠。
她必须保留体力,否则真正要逃的时候,这破烂的身躯肯定会拖累自己。
水珍珠知道自己的体力无法负荷,于是很快恢复冷静,不让过多的惊疑不安消耗更多的体力。
“放开妳?”男人勾起她的下颚,面容骤降与她四目相交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细致的面容上。“在这艘船上发号施令的人是我。”
脸上的热气是属于他的,引起阵阵麻痒的感觉,水珍珠想推开他,却腾不出手制止他过分靠近的俊颜。
“你以为你是谁?若要说这艘船上能下令的也应该是我。”气死她了,要不是现在的情势一面倒向他,她绝对要人把他扔下海里喂鱼!
眼色一暗,沧澜只手揽住她的腰,像扛重物般把她圈在自己的腰侧,将她带离船舱来到甲板上。
“你放我下来!”她这趟旅途简直是灾难!
他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蛮子!
“看清楚。”
沉稳的声音由她头顶落下,逼得她不得不去正视甲板上的情况:一群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全荷着刀械,满脸凶狠,艳府水家的旗帜早被拆下烧毁,四周横躺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船身不住的冒出火焰。
这……就是她航行了数日所搭乘的船?
水珍珠差点认不出来。
沧澜将她放下,手还是放在她的腰间以防她逃跑,同时在她耳边轻喃:“这艘船,已经是我的了。”
剎那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想起水胭脂的话。
过水便能换来好结果?
她回去定一把火把玄武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