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焦急的大嗓门和柳飞雪轻柔的嗓音同时响起,制止了拿着木棍准备赶人的家仆们。
「飞雪?」柳老爷不解的看着女儿。
柳飞雪拍拍爹爹的手,抬眼看着媒婆柔声道:「请回去转告展公子,这聘礼柳家收下了,大婚的日子就劳他挑选了。」
三日过后,柳飞雪出阁,风风光光的嫁给展少钧,成为怒风堡的少奶奶,也重新成为杭州城茶余饭后的闲聊对象。
门窗上,贴着大红喜字,床上,铺着鸳鸯枕和龙凤绣被。
一身凤冠霞帔的柳飞雪静静坐在喜被上,美目无神的盯着眼前的一片红,心绪飘忽,彷佛今日成亲的并不是她。
陪嫁至展府的严喜乐也静静站在一旁,一张圆脸皱得像颗包子。
今夜是她家小姐大喜之日,她却是半点欣喜的感觉也没有。
「小姐,你为何要嫁?」憋了许久,她终于问出自己整整想了三日的问题。
即使小姐端坐着不动分毫,但她仍可轻易猜出小姐此刻的漫不经心。
明明不想嫁,却执意要嫁,这矛盾的心态任她想破了头也猜不出。
「女子终究得嫁人不是吗?」隔着红盖头,柳飞雪淡淡的说。
这话,是说给丫鬟听,也是说给她自个听。
这两年来她想了很多,不再一迳地沉溺于哀伤里,自私的认为被抛弃的她是这世上最可悲的人。
她的无知与自私已带给柳家太多困扰,爹娘就她这么个女儿,她不该再让他们操心。
她出嫁,对柳家而言是件好事,不但有丰厚的聘礼得以重整柳家产业,也能断了那些蜚短流长,让爹娘能抬起头做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小姐能忘吗?忘了沈公子?」
严喜乐一直知道小姐没忘记沈昱修,那个怂恿小姐私奔,却又让她痴等一夜的男子。
可即使那男人抛弃了小姐,小姐却仍没法子忘了他,就算小姐不说,她也知道小姐还在傻傻的等待,等待一个不要她的男子回来接她。
闻言,柳飞雪身子一晃,葱白的纤指揪紧,嗓音略带凄苦的说。「忘不了又能如何?我终究还是嫁了人。」
是啊!就算她真的忘不了又能怎么办?对一个弃她于不顾的男人,她还能奢望些什么?
「小姐……」严喜乐为她的痴心及执着心疼不已。
「别提了,都过去了,今儿个是我的大喜之日,你怎么哭哭啼啼的?」柳飞雪轻斥,不愿回想那绞痛她心的往事。
「没错。」严喜乐连忙抹去泪水。
「今夜是小姐……不,是夫人的洞房花烛夜,咱们不说那些惹人心烦的事。」
洞房花烛夜……
这话提醒了柳飞雪,她成亲了,由今夜起,她的床,将会多出一个人。
思及此,总是淡然的心瞬间紧绷起来,出阁前,娘亲教导的闺房之事跃上脑海,让她惴惴不安。
喀咿一声,喜房的门猝然被人推开,来者正是身穿红蟒袍的新郎官。
严喜乐伸长了颈子朝房外探了探,发现除了展少钧外,并无他人,当然也没有前来闹洞房的宾客。
怪哉,这么静悄悄的,婚娶当夜不该是最热闹的吗?
「老爷。」她弯身行礼。虽然困惑,但还是为两人盛满酒,又要人送上甜汤、甜糕及饭菜,而后准备为小姐卸下凤冠与嫁衣。
「可以了。」展少钧手一挥,示意她退下。
严喜乐呆了一会儿,「老爷,奴婢必须给夫人更衣。」
「我来就行。」醇厚温和的声音里有着绝对的权威。
严喜乐一怔,随即脸一红,不敢违逆,匆匆福身行礼便告退离开。
贴身婢女离去的脚步声让柳飞雪更紧张,搁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缠握得更紧。
只剩两人的喜房沉寂无声,仅有沉稳的脚步声缓缓朝床榻靠近。
一步接着一步,终于,在足音停止的同时,遮掩着柳飞雪容貌的盖头也被来人揭下。
一直低着头的柳飞雪望着落在眼前的锦鞋,几乎是屏着气息将目光上移,随即对上那两潭几不见底的深泓。
这就是她的夫君吗?
先不论他的品性如何,光是这般出众的外貌就足以令她震撼不已。
他五官轮廓很深,如刀削斧劈,眼神蕴含光华、神采飞扬,厚薄适中的唇,在烛光摇曳之下泛着淡淡浅笑。
一身红袍的他就这么站在她面前,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气度教人心折。
这样非凡的气质,令她十分诧异。
在未见着他之前,她一直以为娶她之人若非身上有缺陷,便是容貌异于常人。
她并非以貌取人,而是认为像他这般出色的男子,断不可能会向她提亲,毕竟自己的身价在哪,她极有自知之明。
展少钧的黑眸里满是眷恋,锁着眼前美丽动人的容颜,见着了久违的柔美脸庞,令他心中激昂不已。
纤细精致的五官上镶嵌着一双翦水大眼,细如凝脂的肌肤柔白赛雪,挺直小巧的俏鼻、鲜红欲滴的樱唇以及弯弯黛眉……
十年的时日使她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一如他心中想像的娇艳绝美。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美目不再盈满天真,而是揽着令人心疼的轻愁,两颊边的浅浅梨窝亦不再深陷,从前总是扬着大大笑靥的唇角也变得毫无笑意。
她仍是他认识的柳飞雪,却陌生得像是换了个人,就像少了灵魂,徒剩柳飞雪样貌的空壳子一般。
「飞雪,我的娘子。」他嗓音嗄哑的说。
天知道这一刻对他而言是多么的珍贵,因为他的退让,让心爱的女子憔悴至此,庆幸的是,现在她还是成了他的妻,让他有弥补她的机会。
一声娘子让柳飞雪浑身一震,狼狈的敛眉垂睫。
一直以来她都认定这声娘子只有一人能唤,从没料想这亲密的称谓竟会由第二个男人口中喊出。
即便不想,但木已成舟,她柳飞雪终究成了别人的妻。
「相公。」她低着嗓轻喊,两个字,包含了她的怨和悲。
怨恨她心底那男人的抛弃,悲凄她心底仍放不下对那男人的想念。
听出她语中的冷淡与漠然,展少钧不以为意,拉着她略微冰凉的小手来至桌前,端起斟好的酒杯放在她手中,接着勾起她的手率先饮下。
柳飞雪呆了一会,才匆匆跟着喝下手中的交杯酒。
「咳咳!」入喉的那股辣劲呛得她轻咳出声,一张雪白脸蛋迅速染红。
「饿吗?」男人的大手轻缓的替她拍背,爱怜的问。
柳飞雪身子一僵,因为背上那即使隔着衣裳也能轻易感受到的热烫,她抑着闪躲的念头,摇摇头,「我不饿。」
看着她红艳的脸庞,展少钧抬手摘下她头上凤冠,眸中闪着深沉的欲念。
随着凤冠卸下,柳飞雪僵硬一天的雪颈也终得放松,但心却重重一沉。
看着他将凤冠放至妆 前,起身解开衣袍,一件接着一件,腰带、红袍、鞋袜……直到他黝黑精壮的体魄缓缓显露在烛火下,她才意识到他们等等要做的事。
小手紧抓衣角,她惊慌的撇开目光。
天,这便是男人的身躯吗?这样的高大,这样的慑人。
「啊—」身子突然腾空让柳飞雪惊叫出声,双手急忙攀上对方,「你、你要干么?」
「圆房。」他说。
吹熄了烛火,他抱着她,笔直朝床榻走去。
柳飞雪粉脸吓得惨白一片,整个人僵直成木,环在他颈项的十指又绕成了麻花卷。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却也没有新嫁娘的喜悦,有的只是一片茫然与不由自主的排斥。
展少钧将她轻放在软榻上,脱去了她的红绣鞋与罗袜,放下红纱帐,大手探向她胸上的绣扣—
「等等!」身子一缩,柳飞雪十指紧抓身上嫁衣,脸色惶恐。
他俊眉微挑,收回扑空的掌,询问的望着她。
咬着唇瓣,她语带恳求,「可、可不可以不要?」
她知道不该这般请求,但她真的没办法和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裸裎相见。
盯着她局促不安的小脸,展少钧不意外听见这样的请求。他没回话,仅以行动答覆,大手拉下她微颤的手,开始脱去她身上繁重的衣物。
望着身上一件又一件的衣物被抛落在地,柳飞雪的一颗心随之荡到谷底,被他轻压至喜被上的手握成了拳,强忍着想推开他逃跑的欲望。
不一会,她身上只剩一件小得可怜的兜衣和亵裤,粉润的肩、纤细的腰、修长的腿全暴露在月光下。
她双手环胸,不知心底一闪而逝的情绪是羞愤抑或不甘,只知即便她双眸闭得死紧,仍可轻易感受到那两道炽热非常的目光正注视着她。
展少钧俯身以唇轻刷过她细滑的肩,这突来的触碰引发身下人一阵轻颤,娇躯更在刹那成了石块。
她的反应让他掠夺的动作一顿,幽幽的凝视身下那布满红霞的惊恐脸庞。
他知道这反应绝不是害臊,也明白她虽点头下嫁,并不代表她心甘情愿,她的心还搁着一个人,在她心底只容得下一人的位置,而那人,不是他。
倾身在她光洁的额烙下一吻,展少钧拉起喜被覆在两人身上,翻身躺至她身旁,轻道:「睡吧,今日你也累了,早点歇息。」
温热声息拂过她耳畔,他拥着身边人僵硬的柳腰,深凝了她好一会才闭上双眼,掩去眼底的那抹苦涩。
柳飞雪不禁错愕。
就这样不是说要圆房吗?
即使心中百思不解,她也没笨到问出口,只是静静躺着,直到吹拂在她眼睫上的温热气息变得和缓,她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
她一点一点的睁开双眸,那近在咫尺的俊雅容颜果真正敛目入睡,一动也不动。
看着他熟睡的面容,柳飞雪暗吁口气,心里扬起逃过一劫的庆幸。
成亲的第一夜,她很开心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度过,虽说不应该,但她真希望往后的每个夜晚,都如同今夜一样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