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还是当年过生辰的时候父皇赏的,可他从来没有用过。他一直以为杀人不必利器,有时谈笑间亦可让人灰飞烟灭。
想不到,最终他还是得用到它,为了一个女子,他所有过往的信念都变成了摆饰,然而,他并不后悔。
阮贵妃推开门,站在他的身后。
静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出声,「我的儿子就要上战场了,可我却觉得他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
「母妃此话怎讲?」斯宁宇微笑着,装着胡涂。
阮贵妃道:「他若真是为了保家卫国,上阵杀敌,那也无可厚非,可他却是为了一个女人。」
斯宁宇低下头,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其实为了一个女人也无可厚非,」说到这,阮贵妃叹了口气,「可他为的却是别人的女人。」
斯宁宇依旧不语,不,应该说他无言以对。
「我的儿子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没有勇气争取,让我凭什么相信他能打赢这场仗?」话锋一转,阮贵妃口吻戚然,「不如先把你的棺木备好,免得到时候收尸都来不及。」
斯宁宇倒笑了,「母妃这话说得真刻薄,还真舍得咒自己的儿子去死啊。」
没让他扯开话题,阮贵妃骂道:「又不是让你去跟兄长争皇位!不过一个女子怎么就不敢争了?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竟养出个懦夫!」
斯宁宇敛去了笑容,好半晌都没有回答。
「你说话啊,」阮贵妃继续逼问,「你倒是说说,为娘已经明确表示不愿意再冋宫了,你为什么还是怕你大哥?明明是自己喜欢的女子,为什么要让给别人?还要替别人上战场?」
「母妃以为,是儿子懦弱?」斯宁宇忽然反问。
「难道不是吗?」
「儿子只是在想,应该怎样去爱一个女子。」他认真道。
「什么意思?」阮贵妃眉一凝,不解其意。
「母妃以为,儿子若真心爱上原公主,应该如何待她?」斯宁宇问道。
「把她从你大哥身边抢过来!」阮贵妃答得飞快,理所当然的样子。
「然后呢?」一顿,斯宁宇轻叹,「就算皇兄不追究,成全了我们。她也会一直因为复国之事而闷闷不乐,我难道能坐视不管?」
「宇儿,你的意思是……」阮贵妃仍不明白。
「儿子以为,喜欢一个女子,便要替她达成她的心愿,而公主目前最大的心愿便是复国。」斯宁宇语气坚定的道:「惟有替她完成这件大事,才有未来可言。如今父皇点头派兵出征雅国,大哥也极力促成此事,且由我任主帅,亲自替她夺回江山,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安排?」
「所以……你从没打算把她让给你大哥?」阮贵妃有些明白了。
「本来这些年见皇兄这般孤苦,我真的想为皇兄作媒,可是自从知道了她的心意,也明白自己的心情后,我的想法变了。」只是他向来足凡事都要周全计划好的人,没有几分把握绝不害了她。
「所以,你是打算跟她在一起的?」阮贵妃越听越是惊喜,「可是册封太子妃的大典马上就要举行了,到时候你想挽回也不能了啊!」
斯宁宇笑道:「如今要打仗了,跟雅国这一仗没打完,大典是不会举行的,一切都得等我回来,而待我凯旋之时,总有办法挽回。」
「什么办法?」阮贵妃惊喜之余,却又隐隐担忧,「恐怕到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了……」
「终归会有法子的,母妃要相信儿子。」斯宁宇微笑。
虽然他现在没有想好全盘计划,但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她对自己的情愫不变,他总会想到万全之策。
而此刻,他的心思全在如何打赢这场仗上,他知道,惟有过了这一道槛,他和她才会有将来。
爱一个人,首先要满足她的心愿。男人之间的争强好胜并不会打动一个女人的心,所以,他并不急着把她从皇兄身边抢过来。
因为,他比皇兄更懂得爱一个人的方式。
大军已经启程,这会儿应该已到了沛雅两国的交界了吧?
也不知现在他如何了?大战在即,他是否胸有成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从来只是富贵闲人的他,能否从容指挥千军万马?军中将士可会乖乖听命于他?
这几日,无数类似的疑问在雁双翎脑海中沉浮,挥之不散,让她心绪愁结,总是发怔。
「公主,凤冠总算是打造好了,」宫婢捧上托盘,笑盈盈地道:「按沛国祖制,太子妃的凤冠虽不能与皇后、贵妃的相比,但太子殿下特意命人选了上好的南海明珠镶在凤尾处,远远看去,倒比皇后娘娘的那顶更加闪耀动人。」
雁双翎淡淡看了盘中金冠一眼,的确,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挡如此美丽的饰物,但她此刻心思不在这里,所以没有预期的感动。
宫婢又道:「一会儿大典的礼服也会送来,还请公主先试试,若不合身,通报尚服局再改一改。」
是的,她出阁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偏偏她完全没有一个新娘子该有的喜悦。她觉得,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太子殿下驾到——」忽然,太监通传道。
这几日,雁双翎最不愿意见的就是斯寰平,总觉得是他故意把斯宁宇送上战场,害斯宁宇置身险境。她心里多少有一点恨他,见了面还得假装欢喜,这让她也有一点恨自己。
「太子万安。」雁双翎垂眸上前施礼。
「出了件大事!」出乎意料,斯寰平紧锁双眉,步履匆匆,彷佛万分焦虑,
「收到消息,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翎妹妹,无论如何,得先告诉你。」
「怎么?」雁双翎心尖一紧,「什么事啊?可是……与战况有关?」
她日夜牵挂的,便是那个人的消息,哪怕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她坐立不安。上苍不会这般残忍,让她最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吧?
斯寰平抿了抿唇,点头道:「二弟本已经率军到了沛雅两国的交界处,在江北大营扎营休憩调整,只等与副将商议好策略,便进攻雅国,万万没想到,雅国竟然派了一支轻骑,偷袭了江北大营,二弟他……他中了一箭。」
「什么?!」雁双翎惊叫出声,「王爷他、他如何了?」
还未开战,便遭遇暗算,上苍的确不打算厚待她,甚至连累她最最在意的人,让他也跟着晦气。
「说是没伤着要紧的地方,只是此事有蹊跷,大军入驻江北大营之事乃绝密,就连朝中都没几个大臣知道大军真正的动向,可为何雅国那边这么快便得悉了消息,如此准确地偷袭了我军,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殿下的意思是有细作?」雁双翎脸色苍白地点明。
斯寰平颔首,慎重道:「估计是的。」
「到底是什么人?」越想,雁双翎越发担忧,「如此一来,王爷他岂不是更加危险了?」
「父皇已经下旨命大军撤回了,二弟先行回来,今日便可抵都城,他伤势虽不致命,总要调理休息才好。」
「撤回?」雁双翎一怔。
她盼了好久,沛帝才肯点头派兵替她出征,这一役未战便撤回了?
但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她却松了一口气,心下还有些暗喜。无论如何,只要斯宁宇平安,她便心安。什么复国大志,与之相比都微不足道。
「翎妹妹心中可有失落?」斯寰平看着她的神情,误解了她的心情,「出征之事暂且搁一搁,待查出了细作,二弟也康复了,再行讨贼不迟。妹妹还请耐心等等。」
「王爷的平安最重要。」这句话,听似客气话,却是她最最真心的话。
不过这是她的秘密,是私藏在袖子暗袋的珍贵荷包,风吹动时,才隐约可见。
「启禀太子——」两人说话间,太监忽然来报,「长祁王已经回宫了,皇后娘娘特命收拾出清静的怡兰殿给王爷养病,太医院的御医们已一同前往怡兰殿看诊把脉。皇后娘娘请太子殿下去呢。」
「好,就这去。」斯寰平点头。
雁双翎连忙道:「殿下,双翎也想一并前往。」
「自然是要与妹妹一道去的。」斯寰平应和。
「公主——」这时门外的宫婢道:「尚服局的人来了,送来了大典用的礼服,还请公主试穿。」
闻言,斯寰平抬头看着她,「那翎妹妹就先试试礼服,我先去怡兰殿。」
雁双翎着急道:「礼服不忙着试,双翎现在就与太子一同前往。」
「尚服局的人既然来了,翎妹妹就先试试吧,」斯寰平劝道:「大婚在即,也多给他们一些改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