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林嬷嬷来找了她,她还特地带她到花圃,指着小花苗,「这不是杂草,是我特别买回来种的,嬷嬷可别把它拔了丢了。」
特别对林嬷嬷提及,因为她是唯一会过来照料花圃及菜园的人。
林嬷嬷走过去弯身一看,就见在一堆花花草草里,新种了一株不起眼的小草,但它又特别的起眼,因为它四周土壤刻意不种植其他植裁,显得有些孤立。
「是什么特别品种的奇花异草吗?」她蹙眉问。
「嗯,很特别。」小昙特别慎重,用力点头。
「这样,那就跟那盆蝴蝶兰一样,我都不碰,你自己多点心照顾,嬷嬷手粗,心也不细。」她很有自知之明的。
瞧瞧这后院,过去那几块菜圃也是干干灰灰的,无人整理,杂草高高低低的长,一片冷肃,但现在,这里可以说是别庄里最让人觉得有生命力的地方,菜圃一片绿油油,还多种植了好几种盆栽,五颜六色的花卉随风摇曳,参天大树下的那架秋千也修整好了,她这老嬷嬷偶而坐在上头,迎风来回晃那么几下,感觉也年轻不少。
小昙接着拿着陶埙表演一曲,更让她惊艳,这丫头怎么什么都会了?
大抵又是梦中所闻吧,她笑眯眯的看着她吹得欢快,自己则往屋里忙活去了。
小昙吹奏一首后,随即照看各式花卉,拔草剪枝的忙碌一会儿,见兰花的茎又长了些,她脸上笑容更深,但看着一旁的小苗还是跟昨儿个一个样,她喃喃低语:「药仙说小苗很有个性,但心情好就会长得快,小苗昨儿也喜欢陶埙的声音,对吧?对了,有些动物像牛啊羊的听音乐圈养,听说吃起来的肉也特别好吃……」
见小苗两片绿叶顿时往下垮了一片,她惊觉吃货上身的自己说错话,连忙笑着打圆场,「咳咳,只是笑话,想让小苗心情好而已。」
她坐到矮凳上,开始就着脑中的弦律,吹起日本宫崎骏大师动画电影里的配乐,他的电影充满童趣梦幻却又有人生智慧,不管是多多龙或是黑猫宅急便甚至多部电影的乐曲都让人充满愉悦,这是她一拿到手中陶埙,就浮现脑海的乐曲。
陶声古朴,乐曲轻快,有时静柔,怎么听怎么舒服,小苗那往下的嫩绿叶片缓缓挺直了。
书房内,傅锦渊正同自己对奕,黑子往推盘一放,再起白子时,就听到这隐隐约约的乐声,他走岀书房,正好看到魏田走过来,向他行礼道:「马厩整理好了。」
也难怪他臭脸,时不时的就要他整理马厩,那棚顶里外的味道都飘着股刺鼻气味,还要他带马去绕一圈,绕回来又清马粪,臭得他受不了。
「你回房去清理,今天就不必在身边伺候了。」傅锦渊说完这句后,就往声音来处走去。
魏田乐于从命,往自己的屋子去。
傅锦渊循声来到后院花圃,就见小昙独自坐在矮凳上,神情愉悦的吹着手上的埙。
曲风相当轻快也很特别,不似宫廷乐曲,也不像坊间乐坊,甚至他从小到大也不曾听过这类曲风,不过很好听,让人听着心情都跟着飞扬起来。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笑容满面的小昙,在后方蓝天的映衬下,全身都在阳光下的她也闪闪发光,璀灿迷人。
他的心突然悸动一下,失速狂跳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再想到昨日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残酷冷血的微妙心思,一股难言的复杂情愫竟涌上心坎。
他浓眉拢紧,此时,乐曲乍停,他连忙将这股莫名的情动抛诸脑后,走向前去,看着已经看到他也从矮凳起身的小昙,「我从不知道你会吹埙,还吹得这么好。」
她刚看到他就知道他肯定会问这问题,所以早已想好答案,「我曾经跟菜市场的一位老婆婆学过,她说我有天分,有些曲子就是她教我的,但在府里没埙,这个是我买的,以后就能常吹了。」
她顺道将忘了还的荷包递给他,但他没收,要她留着。
他看着再次吹起陶埙的小昙,她眼儿弯弯,瞳眸璀璨,他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从这一天开始,望月山庄里,天天都可以听到陶埙的乐声,曲风有时轻快,有时让人心情平静,这也让一向静寂的山庄变得热闹起来。
不过,林嬷嬷在一次跟小昙聊天后,眉上皱纹愈来愈深。
这一日,她哀声叹气的在抄手游廊下走着,就遇到正回来庄里的大少爷,行个礼,看着主子久久,欲言又止。
傅锦渊这阵子也忙,他派人盯着秦广侯府,傅锦淮让多名女子怀孕的流言已经成了最火的话题,福仪郡主忙着想法子解套,而傅锦淮还花重金命人要抓岀那三个疯女人,殊不知,那三个戏子早已拿了他的钱,走得远远的。
「有事?」
她搓了搓手,「大少爷,小昙那丫头着魔了,不仅对着那株带回来种植的小小苗儿说话,还时不时的吹陶埙给它听,笑得欢快,我看了几回,忍不住问她在做啥。」
他蹙眉,「她回答了?」
「答了,说她对它说话,让它听音乐,能让它长得更好,还说,它傲娇脾气坏,不好好哄着不成,唉呀,我听得头皮发麻,不知怎么办才好,丫头这不会中邪了?」
此时,传来一阵熟悉的陶埙乐曲。
两人都知道小昙在哪里,随即往后院走去。
竹篱围起的花圃旁,一棵参天大树原就架了一座秋千,只是乘坐的森头早已破旧,小昙花了点功夫,想方设法的钉了几根钉子修复后,还拿了被褥铺在上面,此刻,就坐在上头荡秋千,手拿陶埙吹着轻快的乐曲。
是错觉吗?傅锦渊怎么觉得那些花卉都精神十足,许多蝶儿在那些花朵旁翩然起舞,一副活力十足的快乐景象。
两人走近,小昙放下陶埙,清丽脱俗的面容看向两人,「怎么一起过来了?有事?」
「没有,丫头……呃……大少爷。」林嬷嬷突然不知该怎么跟她说,说她觉得她疯魔了?她手足无措的看向傅锦渊。
傅锦渊给她一个腿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再看着困惑的看着他的小昙,从她伤好后,她的言行举止的确变得很不同,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他也习惯她不少的惊人之语,所以,面色沉静的将林嬷嬷告知的话简述了。
「嗯,那些话是我说的,可是大少爷,你别看这些花花草草不会说话,但它们同人一般,真的是有情绪的。」小昙说得很认真。
「大少爷听听,这丫头的脑袋是出问题了吧?」林嬷嬷一脸伤心的看着她。
傅锦渊蹙眉。
小昙见两人神情都不对,尤其林嬷嬷觉得她脑袋有问题……「大少爷、嬷嬷,你们别担心,老实说,这花苗其实不是我买的……」她想打个说词,让林嬷嬷别胡思乱想才好,「是一个看来仙风道骨的老僧人送我的,他说,这是一株只要有心好好的养植,就能得到幸福的花。」
「这话你也相信?」林嬷嬷傻眼了。
「相信,种花跟做其他事一样,要用心及费心,要记得灌溉它,让它晒晒阳光,给养分,要换土,一步步的,它就会从小苗儿慢慢长大,开花结果,花可欣赏,果实能用,让人养了眼又暖了胃,不就是一种幸福吗?」
傅锦渊看着她一脸闪闪发光的脸庞,如此天真,如此单纯,她的说法没错,但这种论调用在花上,甚为适用,若放在真实人生……
有时,不是你努力了,用心了,上天就会给予对等的回馈,更甭提在这中间,遇见的人性丑陋、腥风血雨,若熬得过去,或许能拨云见日,熬不过,就如他母亲,从此天上人间,她说的这种单纯的幸福,于他,太过遥远。
在他思绪翻飞间,小昙早已欢快的跳下秋千,笑眯眯的指着她细心照顾的兰花,「这些日子,兰花也开心多了,瞧,长茎上的花苞多长了好几个。」
林嬷嬷是愈听愈担心,眉头揪紧的看着静默不言的傅锦渊,「大少爷,你瞧……」
他看着那盆被照顾得极好的兰花,再抬头看着小昙,那双澄净的眼眸是那么干净,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一直拥有这份单纯的幸福,而他,也会努力的替她守住这样的幸福,他温柔一笑,「我知道了,我就等着看它长出美丽的花。」
「嗯。」因为他的信任,小昙心莫名的发热起来。
林嬷嬷傻眼了。
待两人离开后院时,林嬷嬷忍不住皱着眉头问:「大少爷怎么认同她说的话呢?小昙会不会走火入魔啊?」
他摇头,「小昙那双眼睛看来比孩子还纯净,不必担心。」
林嬷嬷怔怔的看着他往书房走去的挺拔身影,再想了想小昙那双眼睛,的确不像着魔的样子……她叹了一声,「好吧,应该没事吧。」她只能这么说服自己。
夜色笼罩山庄,虫声唧唧,偶而还传来几声蛙鸣。
她将窗户关上,在简单隔起的屏风里,泡个温水澡,洗涤一日的疲惫,顺便三省吾身。
那盆蝴蝶兰愈养愈好,虽然找到了一点讨好小苗的方向,但感觉上没什么变化,还有呢?然后呢?赎罪之旅好像没什么新进展,小昙有些丧气啊。
她洗完澡,回到床上躺下迟迟没有睡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做,可是,就这样一直做活下去?她是偷偷下凡来的,待在人间的时日有限,她心乱如麻,辗转反侧。
也不知熬了多久?睡意迟迟不来……
蓦地,夜风中,隐隐传来马蹄声,这么晚了,谁会过来庄子?
反正睡不着,小昙索性起身,穿上外衣,步出屋外。
今晚,月色如洗,她舍了灯笼,一路往处走,听到马蹄声已停下,她路经小径时,见林嬷嬷屋里的灯光亮着,她好奇的走过去,从窗子探看,见她在床上睡得沉,隐隐打起了鼾声,她往另一边的院落走去,走了一会儿才来到傅锦渊的院子。
一脚踏进院落,竟见魏田姿态奇怪的卧倒在阶梯上,睡得不醒人事。
她蹙着眉,不解的再往另一边看,就见竹林中的书房倒是灯火通明,她走过去,就听到书房内传出谈话声,一个是傅锦渊,另一个男声倒是很陌生。
好奇的放轻步伐,往一旁的窗户走去,她小脚踩在草地上头,几乎无声。
「小弟惭愧,茶楼的营收一直不见大好,快要入不敷岀了。」
屋内,周景浩一脸愧疚的看着傅锦渊翻看他送过来的账本。
「没事,这些年来,若没有你帮忙经营茶楼来维持一些基本花销,甭说我这一口茶没得喝,小昙那三个多月来的医药费更没着落。」
灯火下,傅锦渊这话说得诚恳。
窗户下,小昙已经明白来人是谁,刚刚才在想这趟罪之旅的进展缓慢,找不到任何突破口,这不是突破口是什么?!
真是笨死了,没有钱,万万不能,他赚到钱富得流油,要做什么事也方便得多啊。
真是,她神经也太粗了,这庄子里三餐吃很简单,有的还自给自足,哪有钱买养伤补身的药材,她在床榻吃喝三个月,却完全没想到钱的问题,想到这里,她就暗暗唾弃自己。
「说来说去,还是那毒妇太狠,克扣你的月例就罢,你都主动到庄子守孝,她接连找你碴不说,还顺势的连月例都不给了,我说她何必找人暗杀你,活活饿死你就好。」周景浩嘲讽。
「她知道我的自尊不会允许向她要钱,何况,她也清楚我手头还有母亲留的传香茶楼……」
「她也知道传香茶楼又小又破,生意不好,不过,嘿嘿嘿,因那天你跟毒妇在茶楼的激烈交战,这几日客人倒多了些,只是……唉,你也知道就几天而已。」周景浩忍不住又叹了一声,「不就喝茶吃东西嘛,那些有钱人就说咱们东西粗糙。」
茶楼激烈交战?那是什么?不过,她比较感兴趣的是食物,传香茶楼的东西很粗糙?
在小昙脑袋转来转去时,屋里的两人也不知聊了什么?在她回神时,就听见那位义弟的声音带着火气了,好奇心升高,她稍微抬高头,从窗口望进去,想看看那位义弟的容貌。
只见他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相貌俊逸,一袭窄袖蓝袍,有股飘然洒脱的不羁,看来是挺好相处的。
「我就气她嘛,秦广侯府的家产铺子田产有多少,她全一把抓,而你呢,一无所有,世子之位又被夺,她还想杀了你。」他数起福仪郡主的罪状可溜得很,噼哩啪啦的说了一长串。
傅锦渊抿抿唇,声音里却没什么火气,「不管如何,能到母亲的庄子上,脱离侯府,摆脱她的监控,有利于我的布局,只要夺回一切,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小昙在窗外听着,说来傅锦渊真的很不错,即使落魄到这么悲惨的境地,也未想过苟且偷生,不过,如果他知道,他这一切的不幸始于她……
她忍不住敲敲自己的头,猪脑袋!还是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