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蕴得到船样后,即使有老工匠们的保证仍是战战兢兢,毕竟他是外行,也不知道这样的船样交出去后会被太子党的人如何的抨击。
果不其然,李吉以战船不得有失为由,煞有其事的请来全国各地的造船大师,联合起来想找出这幅船样的问题,想不到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挑出毛病来,就算有批评,也多是造型不够精美、船型不够多的废话。
一艘战船要的是作战能力,在造型上下大力气要做什么?木头上多雕朵花,船头刻上祥云,难道就能召来天兵天将助阵?
更不用说船型不够多这件事,本来就是太子苛求而来的初期船样,能交出一艘完整的战船船样已经令群臣哗然,如果一次要求各种尺寸各种功能的战船全部到位,无疑痴人说梦,李吉打压李蕴的动作也会太过明显,招致朝廷和军中反感。
于是,这个船样无异议的通过了,温子然的名声也终于在朝廷间传了开来,虽然有些人认为他是温重光的儿子,有名师指导、有丰富资源培养,当然能成为一个好的造船师傅。
但了解情况的人都清楚,温子然接触造船才两年多的时间,而这段时间温重光根本就不在津城之中,如何栽培指导?也因此他们对于温子然在造船上的天赋及才情感到更加惊异与钦佩。
时光荏苒,很快的半年时间过去,温子然的第一艘战船建造完成。
这一日便是战船的下水大典,津城的海港举行了盛大的活动,然而身为主事的应仁蔚却是坐在家中不发一语。
他在赌气。
对,就是赌气,应欢欢自从偷跑出去后就没有回过家了,应仁蔚用鼻孔想都知道她去了哪里,却故意不愿去找,连战船下水这么大的事他也宁可待在家生闷气,因为他知道这一去,很可能会因为温子然的关系遇到那个不笮女。
要也是她回府赔罪,怎么会是他这个做爹的去寻?
为了面子,应仁蔚搞得应夫人都对他不理不睬,让他心情更郁闷了。
这时应府突然来了访客,当那名访客站到应仁蔚眼前,他不悦地皱起了眉。
“谁叫你们来的?你们来做什么?”
来者赫然是小白及几名温家造船厂的工人,他们奉温子然之命前来请未来的老丈人去参观下水典礼,还强调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应仁蔚到场。
温子然看得出应欢欢虽然嘴硬,但心里对父亲还是想念的,他觉得为了余家的阴谋,为了别人的斗争,搞得自己家分崩离析,那太不值了,因此便遣小白前往应府。
想着少爷开始把重要事情交给自己了,小白心中的得意就别提了,他自认为很清楚温子然想要什么,于是他清了清喉咙,客气地开口道:“应大人,今日是咱们温家为朝廷打造的第一艘战船入水,我家少爷特地邀请大人参加,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请大人即刻动身前往。”他学着温子然那种文质彬彬的说话方式,倒也有模有样。
“不去!”应仁蔚倒是很干脆。
“为什么不去?”没想到会被打回票,小白愣了一下。
“我需要告诉你理由吗?”应仁蔚瞪了他一眼。
“我们少爷诚挚邀请还不够吗?三皇子也在那里耶!”小白想了一想,决定拿官压他。
不料听到三皇子,应仁蔚反应更大了。“三皇子又怎么样?就算是太子在我都不去!反正我已经两个都得罪了,怕什么!”
小白傻眼了,这老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强硬了?那当初干么卖女求荣?
三皇子的名头不管用,小白决定另辟蹊径。“你若不去,应姑娘会不高兴的,你就不怕一辈子见不到女儿?”
“那个不孝女,我早就不要了!”应仁蔚冷哼一声。
“你……你真的不去?不怕我揍你?”小白都挥起拳头了。
“有种你打朝廷命官试试。”应仁蔚冷笑起来。
“你这老家伙怎么软硬都不吃啊?去一下是会要你的命是不?”小白发现自己根本拿他没办法。
应仁蔚倒像是来劲似的,与他杠上了。“我就是不去,你能奈我何?”
“你你你你你……你不知道时辰快到了吗?你若不去,我没办法跟少爷交代呀!”小白急得跳脚。
“那是你的事。”应仁蔚不理他了,甚至还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小白简直被他搞得一佛出世一一佛升天,他担忧地想,如果误了少爷的事,那他这大腿不仅抱不紧,说不定还要被一脚踢开了!
“他娘的!既然你这老家伙这么不通情理,就别怪我出绝招了……”小白眯起眼。
应仁蔚不以为然地继续喝茶。“这对我没有用的,要不你施来瞧瞧?”“大伙儿一起上!把这老东西给我绑了,直接抬过去!”小白朝着造船厂的工人一挥手。
虽然有些迟疑,不过小白都开口了,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还真的就这么涌了上去,将应仁蔚五花大绑。
“你们这群家伙想做什么?这是绑架……”应仁蔚话还没说完,嘴里已被塞了一个馒头。
于是,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将应仁蔚抬出了应府。
下水大典的地点离应府不远,就在运河的出海口那个新建的海港。
海港上停泊着一般雄伟霸气的大船,长二十丈,宽三丈,不含顶舱三层的话深
十尺。四周的箭垛、女墙设计得与以往皆不同,足以让士兵完全躲在后面,火力全开而不受飞箭威胁。
那顶层的八门大炮炮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威武而狰狞,令人不寒而栗,还有多桅多帆的设计,船身加固的铁板及铧嘴,尖底头尾高起的新颖造型,皆使得所有观礼的人移不开目光。
海港里万头攒动,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或是新建海军的将领,都昂首直盯着这般新战船,口中惊叹不已,赞美连连。
港边搭了高台,方便诸位参加大典的重要官员登船,海军们划出了一条界线,分隔了观礼者及百姓,让场面热闹却不混乱。
高台之上,李蕴、温子然及应欢欢站在最前方,昂首企盼像在等着什么人。
“小白真的会将爹带来吗?”应欢欢有些紧张。
“一定会的,你放心吧。”温子然安抚着她。
“瞧!这不是来了吗。”李蕴笑着看小白领先跑进了会场,伸手指过去,但等看清了底下的情况,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话声戛然而止。
应欢欢及温子然也瞧了过去,都露出一个荒谬绝伦的眼神,一时无语问苍天,惊讶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造船厂的人用轿子抬着应仁蔚,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了,这原本是个正常的画面,但是为什么应仁蔚的嘴中还含着一个馒头?是有这么饿吗?
而在轿上的应仁蔚含着一个馒头大摇大摆进场,简直羞愧欲死,要是可以,他宁可选择小白将他打昏,也不想面对这一切。
“到了!”小白命人停轿,看看典礼还没开始,不由一脸得意,似乎很满意自己圆满达成将应仁蔚准时送到港边的任务。
在让那些工人替应仁蔚松绑的时候,他小声的在应仁蔚耳边说道:“老家伙,我可是替你留了面子,没有真的把你五花大绑,只绑了手,还用轿子将你抬进来,要多气派有多气派,你可千万要在我家少爷面前多说我好话!”
应仁蔚怒瞪了他两眼,口中呜呜地叫着。
“我知道你答应了,老人家不要那么激动,到时候喷鼻血昏过去怎么成?你至少要撑到典礼结束。”小白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
应仁蔚差点真的喷鼻血昏过去,温子然这个书呆,到底在哪里找到这个极品跟班,居然可以浑到这副德性?
“好了好了,息怒息怒,绳子已经解下了,我的任务结束,现在就要走了,这颗馒头就送给你吃,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要记得说我好话哦!”
说完,小白拉着工人们飞也似的溜了,留下气呼呼的应仁蔚,无奈的拿开自己口中的馒头。
他娘的,这馒头还是他应家的,什么送给他吃!想到自己竟被个浑人占便宜,应仁蔚只有满心的不爽。
此时,看台上的李蕴终于开口。“应大人,请上来吧!”
应仁蔚犹豫了一瞬,下一瞬脚步就踏了出去,在众人的目送下缓缓上了高台。
这不仅仅只是爬几个阶梯这么简单,这代表他这位工部水部司主事从今天起,彻底的投入了三皇子的阵营。
这个结果他相当无奈,却也无法抗拒,谁叫女儿心已经偏向温子然了呢?而且三皇子今日特地等候他前来,还亲自请他上台,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算了,选了边就站吧!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只要女儿能幸福,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就算再看好太子也不想入虎穴,余强那家伙被当成弃子的可怜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走上高台,父女俩多日不见,终于重逢,但彼此之间的尴尬仍在,一时间居然谁都说不出话来。
未了,应欢欢先开口了。“爹……”
听到这个撒娇的叫声,应仁蔚气就消了一半,不过听到她接下来的话,怒火又增噌噌的冒上来。
“爹,你很饿吗?怎么还随身带着馒头?”应欢欢狐疑地打量着应仁蔚手上的馒头。“等一下典礼结束,听说有餐宴的。”
应仁蔚气昏了头,真的拿着馒头咬了一口。“我就是想吃馒头,不行吗?”
“可以。”温子然也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对未来的老丈人道:“如果应伯父喜欢,我等会请三皇子在餐宴上替你多加几个馒头。”
应仁蔚差点没噎死,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遇到的尽是这些浑人?
李蕴在远处等着,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好整以暇地走了过来,“应大人,温师傅,应姑娘,典礼要开始了,咱们先上船吧。”
无奈的应仁蔚瞪了两个小辈一眼,这才正了正脸色,慢条斯理的跟着李蕴走向战船。
来到了战船边,李蕴原本应该要第一个上船的,想不到在温子然的牵扶下,应欢欢竟第一个踏了上去。
此举引起了现场一片哗然,但李蕴却好似不以为意。
应仁蔚吓了一大跳,本想阻止,但他突然想到了温子然曾经承诺的事——只要是他造的船,应欢欢一定是第一个试乘的人。
那小子,居然真的做到了……
有夫如此,他家欢欢此后该是被津城里各家姑娘羡慕的对象吧?而温子然也成功扬名,现在有了这艘战船,人人提到他,不会再说他是温重光的儿子,而是称呼他温子然师傅。
心里头不由有点感动,应仁蔚承认,自己也被这浑小子打动了。
众人都上了船后,战船启航,岸上传来欢呼之声,而其后也跟着几艘大船,载着各大官员,甚至连丞相大人也在船上,要看试航的结果,足见朝廷对此有多么重视。
船来到了近海,开始作战演习,无矢的箭如雨般射出,只要靠近必定无法幸免,炮火试射,看那威力只怕连小山都能炸平,船板上的矛兵及刀兵演练军阵,其余石炮、火箭等,都让所有人叹为观止。
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这艘船的操控性。因为多桅多帆的设计,再加上活动性的船舵,只要望门上的斥候指挥一个方向,这艘船便能快速敏捷的转向,顶水、冲撞、下锚都相当灵活,这不仅仅是因为海军的训练有素,战船的设计更是最重要的原因。
这一下,温子然不但成为三皇子身边的红人,也一跃成为朝廷的红人了。
应仁蔚看得极为激动,他多想告诉众人,这是他未来女婿的功劳、是他未来女婿造的战船啊!偏偏因为他的阻拦,应欢欢与温子然的婚事迟迟无法定下,反而让他这些话都说不出口了,让他当下有槌心肝的冲动。
应欢欢则忘情地抱住了温子然,身为一个女人,哪里有机会看到这么热血澎漭的场面呢?这全都是温子然给她的特权。
她觉得好感动好感动,身旁的男人明明就不会花言巧语,但他默默为她做的一切,是任何男人都做不到的,他真的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了!
温子然感受到了她的澎湃情绪,忍不住低下头,温柔的与她视线交缠,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一定会吻她,用最热情的方法让她知道他的爱意。
突然,应欢欢眼神涣散,整个人昏了过去,温子然连忙接住了她的娇躯,紧张地望向了李蕴。
“快请军医!”李蕴喊道。这虽然只是演练,但刀剑无眼,随时可能有意外发生,因此军医也在船上待命。
李蕴很快将混乱控制住,让人将温子然及应欢欢带下去,应仁蔚自然也担心的跟上。
船上的厢房里,军医替应欢欢把脉,表情突然变得古怪。
“大夫,欢欢怎么了?”温子然慌张地直问。
军医看了看温子然,再看看应仁蔚,犹豫片刻,终于缓缓地开口了,“应姑娘没有大碍,她会昏过去的原因是——她有喜了。”
“什么?!”温子然与应仁蔚同时一呆。
“我说,应姑娘怀孕了,怀孕的人身子骨原本就跟一般人不同,加上方才她的情绪太过激动,才会昏厥过去,休息一下就好了。”军医好整以暇地道。
厢房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下一瞬,应仁蔚怒吼,“温子然!你这个浑球!你竟敢动我女儿!这次我一定要宰了你—”
只可惜,温子然并没有给应仁蔚这个机会,因为听到自己要当爹了,他也很幸福很兴奋地跟着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