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还未睁开,那晕眩的感觉就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醒了?”
听到她这厢的动静,皇甫银龙大方移驾,居高临下地望着正努力扇着眼睫毛,想要睁开眼的鱼球儿。
眼儿甫睁,就见一张男人的脸在她眼前不断地放大着。
她才刚刚回魂的神智顿时又被吓得七零八落。
他……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人她认得,是慕家大少奶奶的兄长,更是当今的皇太子,他为什么在这?
当“皇太子”这三个字闪过脑海时,她立刻像是被重重拍下的皮球,整个人在转瞬间弹跳了起来。
七手八脚、连滚带爬的,她努力撑起虚软的身子,准备下床行大礼。
她虽然常常笨手笨脚,可是该有的礼数她还是懂的,她可不想因为对皇太子不敬而扔了小命。
“皇……”可是她的努力没有奏效,轻易地被一根指头给推回了床上,这一摔当然又摔得她七荤八素的。
“躺着!”
皇甫银龙居高临下地望着慌得六神无主的鱼球儿,然后对上了她那双写满惊恐的水灵双眸。
多么清澈无瑕的一双水眸呵。
干干净净的,让人一眼就瞧清了她的心思。
他多少已经明白向来眼高于顶的慕临城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了。
他与慕临城虽然一个出身皇室,一个出身商贾,可不论是哪一个环境,同样都充满着污秽和狗屁倒灶的事儿。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双纯净而单纯的眸于是多么难能可贵呵!
笔直地锁着那双圆圆亮亮的水眸,他甚至清楚的认知到,有那么一刹那,他完全不想移开自己的眸光分毫。
“太子……殿下……”被盯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鱼球儿努力挤出了这个尊贵的称谓,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甚至搞不清楚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努力地想想想……突然间,一声依然含着惊恐的低呼声从她的口中窜出。
“鬼……”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圆润的身子也开始抖了起来。
她想起了她刚刚见到鬼的事,一堆树叶和石子在她的眼前胡乱地飞舞着,虽然那些东西不曾伤她分毫,可是依然让她吓破了胆。
她记得自己当场昏了过去,醒来时却躺在自个儿的小屋子里,依这种种情况看来,只怕是眼前这位尊贵的太子救了她吧!
“这世间无鬼!”浅浅的噙起了一抹笑,皇甫银龙破天荒地善心大发,安慰着陷入惊恐状态中的她。
“可是有莫名其妙乱飞的石子和树叶……”鱼球儿的语气难得的带着指控,显然一丁点也不相信他的安抚。
“那是你的三少爷在替你出气儿。”好心的告诉她真相,没想到却换来她更加疑惑和不信的眼神。
被那双澄净的水眸盯着,会让人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皇甫银龙向来稳重的心绪蓦地乱了一拍。
“太子殿下,你别乱说啦,三少爷哪会做这种事啊?”想也没想的,她下意识地这样说道。
三少爷又不是神仙,哪有可能操弄那些漫天飞舞的石子和树叶呢?而且她哪有啥气需要主子帮她出的?
他要是不吓她,她就该大喊阿弥陀佛喽!
“我可没乱说,我将来是皇上,正所谓君无戏言,小球儿你可别质疑我的话,懂吗?”
其实她一点也不懂,但还是从善如流地随着皇甫银龙的话点了点头,她那纯憨乖巧的模样,让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那举动带着一点宠溺。
“呃……太子……”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生性耿直的鱼球儿可没忘了自幼习过的圣贤书,她想也没想的伸手一挥,拍去了他的手。
在“啪”的一声响起后,她这才想到自己面对的是何许人也。
血色倏地自她的脸庞褪去,仿佛发生了什么天崩地裂的惨事似的,她紧闭着双眸,全身吓得直哆嗦。
毁了、毁了……这下真的毁了!
她在冲动之余,竟然拍开了太子殿下的手,想来她的脑袋这下九成九是不保了。
连滚带爬地,甚至顾不得身上的被褥还没掀开,鱼球儿竟然像是一颗球般滚下了榻,整个人趴伏在地上,慌乱地迭声喊道;“皇太子饶命,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这种姿势说是五体投地也不为过呵!
皇甫银龙对于她那种夸张的表现简直是看傻了眼,呆愣了好半晌以后,这才忍不住朗朗大笑起来。
原来……这么有趣啊!
他弯腰伸手将趴伏在地、直打哆嗦的她一把拉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襦裙之上的脏污,瞧她抖得宛若秋天的落叶一般,那模样……真是碍眼。忍不住对她命令道:“别再抖了!”
他并不想要她怕他。
“太子……”手足无措显然已经不足以形容鱼球儿现下的境况,她一头雾水的愣在原地,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瞠大了无辜的眼眸,她悄然瞅着皇甫银龙,对于他那一会儿友善、一会儿又突然凶恶的模样,完全无法适应。
“其实这样的你,真的是挺惹人怜爱的。”他喃喃自语着,突然间,原本抱着好玩心态的他,心中浮现了另一抹想法。
如果能将她带进宫中去,或许宫中的生活也不至于太过乏善可陈吧!
她的清纯,只怕会是那不停勾心斗角的嫔妃间的一抹清流。
这样的想法让皇甫银龙正色地思索了好一会,然后严肃的脸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和的笑容。
“想离开慕府吗?”他问道。
想都没想的,鱼球儿摇了摇头,拒绝他的提议。“不想!”
“为啥不想?在慕府,你不过是一个让人呼来喝去的下人,可若是随我离开,或许会有不同的未来。”
衣摆一扬,皇甫银龙随意地落座在这窄小房子里唯一的椅子上,她的拒绝来得太直接,让他不服气地软言诱惑着。
“可球儿觉得待在这儿很好。”虽然只是仆佣的身份,但至少吃得饱、穿得暖,而且不用担心一个不小心就招来后娘的一顿毒打。
这样平静的生活已是她梦寐以求的了,所以她从来就不后悔卖身入了慕府。
“即使备受你家那阴阳怪气、性情恶劣的三少爷玩弄,你也觉得很好吗?”皇甫银龙挑眉,一针见血地说道。
果不其然,他的话题才堪堪触碰到慕临城,她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可也只是那么一下下,她随即又打起精神,甚至还不自觉地出声替自家的主子“伸冤”了起来。
“三少爷又没你说的那么坏,他虽然常常捉弄奴婢,可是从来不曾伤害过奴婢,他……”
“啧,如果他真的没你说的那么坏,那你刚刚干么慌得六神无主呢?”
瞧她那捍卫主子的模样,好像刚刚她所烦恼的事全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三少爷他……他只不过是……”其实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听到人家说他的坏话,她就忍不住想要反驳。
“他对你的恶形恶状,我都看在眼里,不用绞尽脑汁为他说话了。”
“我没有上一一少爷对我真的不错的。”鱼球儿很努力地想要说服他。
在她那单纯的认知里,皇甫银龙是个尊贵的男人,对于三少爷的前途应该有很大的帮助吧,所以她不希望他对三少爷留下任何坏印象。
她傻气而单纯的想法,看在皇甫银龙的眼中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丫头是在乎而不自知吧?
当这抹想法窜进他的脑海中,蓦地一股酸气直打他的心头冒出。
但他选择了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憨颜好一会儿,这才又扯起一抹温文浅笑。
拉起她的手,将方才自腰间取下的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塞进了她的小手中,然后又仔细地将她的手指阖拢。
“如果有一天,你改变心意,就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我,知道吗?”
“呃……”鱼球儿就算再白痴,也知道看起来这般温润的玉佩一定价值连城。
活像被烫着似的,她下意识地就将玉佩塞回皇甫银龙手中,双手还忙不迭地摇着。
“太子殿下,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着吧!君无戏言,以后不论什么事,只要你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我,我都会完成你的心愿。”
“可是……”她不敢拿啊!
她只不过是一个丫鬟,哪配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你要是再不收……我就要罪责慕府,给他们一个治下不严的重罪喽!”见她这般拂逆自己,皇甫银龙忍不住板起了脸。
他是将来的皇上,他赐的玉是天下多少人求之而不可得的东西,偏偏这丫头说不拿就不拿,岂不是气煞人了吗?
“好好好,我拿。”一听他生了气,心思单纯的鱼球儿便连半丝的犹豫也不敢再有,一把抄起了摊在那大掌中的玉佩,将它藏在身后。
她……真是忠心呵!
或许没有傲人的才学,也没有绝美的容貌,但她那干净的心思却总是经由她的一举一动,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这下,他倒真不希望自己的打赌赢了!
*
“那是什么?”
瞪着那块被鱼球儿系在腰上的玉佩,慕临城冷不防地质问道。
只消一眼,他就看出那块玉佩的来处。皇宫内的东西,价值当然不菲,可是真正让他震惊的是,那块玉佩可是当今皇上赐给皇太子的信物。
这般珍贵的东西,此刻却大剌剌地挂在她腰间,这……是什么意思?
“这……”见慕临城脸色愀然大变,鱼球儿在战战兢兢之余,也不敢说出实话。
说了谁会相信呢?
她不过是慕府里头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却被高高在上的皇太子赠予价值连城的玉佩,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她不被当成是贼,也会被当成笑话一则吧!
“怎么,说不出来处吗?”
“这……这是捡的。”在他的利眼瞪视之下,她胡乱编了一个谎言。
“说谎!”慕临城再度脸色大变,他是何等人物,只消一眼,就能瞧出她是不是说了真话。
她的谎言让他的怒气飞快地堆积。一向干净单纯的她竟然也开始对他编织谎言了?
难道这就是女人吗?
永远不值得信赖!
因为她与皇甫银龙有了交集,所以也跟着学会那套虚情假意、攀龙附凤的把戏,不再干净清纯了?
瞧着三少爷那晦黯不明的神色,她的心又慌了,也不知怎地,每当他拉下脸,她就会完全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三少爷,天这么冷,不如我去厨房端些热汤给您暖暖身子好吗?”或许喝点热汤,他的神色就不会这么冷然骇人了吧!鱼球儿天真地想。
“不用!”简单的两个字,却字字如冰。
他的眼神也不如以往地含着笑意,瞪着她的模样,仿佛像在看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一般。
“那……”努力地绞尽脑汁,她试图打破这样的僵局,可是她的努力却敌不过他的冷眼一扫。
低着头思索了好一会,她试着想出他之所以如此勃然大怒的原因。
那清灵的目光来到了挂在腰际的温润翠玉,她毫不犹豫地伸手解下它。
尽管皇甫银龙曾经三令五申地要她不准让玉佩离身,但是为了平息慕临城的怒火,她几乎没有太多的思考就这么做了。
她摊开手掌,让那块碧玉完整呈现在他的眼前,丝毫不留恋。
“主子,你别再生气了,这块玉佩本来就不是我的,给你吧!”
那本就是皇甫银龙硬塞给她的东西,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