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修打开老旧的房门,伴随着一阵铁锈摩擦的刺耳声响,一团毛茸茸的生物从屋里跑了出来。
“汪!”狗吠声回荡在狭窄的玄关和楼梯间。
“卷卷,安静,这是客人。”老旧公寓的隔音不好,魏修怕吵到邻居连忙出声制止,“这是我养的宠物,它叫卷卷,平常很乖,几乎不会乱叫。可是它以前在外流浪的时候被醉汉欺负过,只要闻到酒精味就很敏感。”
魏修是在国中的时候遇到卷卷,放学回育幼院的路上见到一名醉汉在欺负流浪狗,那时的他发育得好,身高已经长到一百八十公分,和几名同样看起来壮硕的国中同学不费力气就把醉汉吓跑了。
被救下的流浪狗一直跟着他回到育幼院,院长觉得小狗看起来好像很喜欢魏修,也
很听话,便破例收留它。
魏修帮它取了个名字叫“卷卷”,因为它有条卷卷的尾巴,当魏修成年离开育幼院时,也把多年的朋友卷卷给一起带出来了。
卷卷呜咽了声,像是听懂了主人的训斥,乖乖坐在地面上,耳朵低垂,尾巴有气无力地动了几下。
“它很听话。”韩深雪不擅长与人交流,但很喜欢小动物,卷卷可爱的填样、让她难受的心情稍微好过了些。
她低头看了眼被褐色酒液泼了一身的白色长裙,淡淡说道:“浴室可以借我冲个澡吗?”
别说卷卷不喜欢酒精味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偏偏这件长裙是白色的,希望酒渍能洗得掉,别留下痕迹。
魏修点了点头,进屋后直接从衣柜拿了件自己的T-shirt和短裤给她,方便她在洗完澡后有暂时替换的衣物。
韩深雪抱着魏修借她的衣物走进浴室,他家的浴室也不大,水压和水温还不穏定,这绝对是韩深雪生平洗过最克难的一次澡,但这种时候没有什么好挑三捡四的了。
再说,她其实也没心情在意浴室的环境如何,一闭上眼,脑中都是官知宜愧歉的模样。
没有花太多时间沐浴,韩深雪一面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一面走出浴室,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忍不住好奇地伸长脖子。
魏修的住处是间套房,单人床、小桌、厨房全都是在同一个空间内,她立刻就看见魏修站在瓦斯炉前不晓得在捣鼓什么。
“我想你应该还没吃晚饭,顺便做了你的份。”魏修趁着韩深雪去洗澡的时间炒了两人份的蛋炒饭当作晚餐。
“谢谢。”有些意外魏修会自己下厨,而且卖相看起来还不错,曾经听说蛋炒饭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厨艺。
“那个……可以让我住一晚吗?我睡地板就行了,还有……请你别告诉姊姊遇到我的事。”
姊姊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增添姊姊的麻烦。
“可以是可以,但你以后还是别那么轻易相信男人比较好。”他不会对她做什么,其他男人就不一定了。
“我是相信你不敢对经纪人的妹妹下手。”
“……”她说的竟然很有道理。
韩深雪将头发吹干后,先打了通电话给奶奶,告诉奶奶她会住在朋友家一晚,不用等门。而后,两人席地坐在小圆桌前吃起魏修炒的蛋炒饭,卷卷也在一旁吃着食盆里的饲料。
几坪大的房间内,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对于原本就不熟识,甚至曾闹过些不愉快的两人来说,一时之间真的找不出可以交谈互动的话题。
“你不问我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吗?”沉默了许久,韩深雪才低声开口。
“你想说就会说。”魏修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说不出口的话,没必要为难对方。
“……朋友说要帮我庆生,结果……结果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韩深雪从小就习惯将情绪藏在心里,鲜少对人吐露,但在此时此刻她希望有个人能听自己说说话。
或许是因为她和魏修不熟识,也或许是因为他早已看见她方才狼狈不堪的模样,因此即使是再难堪的事也能说出口。
“生日?”魏修放下吃得底朝天的空盘,微微挑了挑眉。
“嗯,十八岁生日。”她轻轻颔首,语气极轻。
“你在屋里等着,我去楼下的便利商店买点东西,有没有什么需要顺便帮你买的东西?”魏修沉默了半晌,话锋突地一转。
“可以帮我买纸内裤和牙刷吗?”韩深雪虽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要出门买东西,但还真是帮了个大忙,没有换底裤令人浑身不自在。
魏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而后迅速点了下头。
“我拿钱给你。”
她才正要从皮包里拿出钱包,魏修已经走到门边,说了句“小钱而已”便关上了铁门。
韩深雪偷偷把钱塞进墙上挂着的外套口袋中,她不清楚魏修的经济情况如何,可是单从他住处的环境就能看出绝对不宽裕,魏修都已经收留她一晚了,她不想再占人便宜。
便利商店在楼下而已,魏修才离开没几分钟就回来了,一走进家门便看见一人一狗玩在一起,在短短的时间内感情突飞猛进。
韩深雪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这一扬唇让魏修有片刻的失神,他只见过面无表情的韩深雪,第一次见到她露出笑容,她的笑容不仅仅是美丽,还带着一股少女的纯真,微弯的眼眸闪着水光,灿若星子。
所谓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
“现在去买蛋糕也来不及了,只能用这个代替。”魏修在她身旁盘腿而坐,两人中间还卡了一只卷卷。
他从购物袋中拿出一袋杯子蛋糕和两罐水果味的啤酒,剩余没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是韩深雪早先交代的私人用品。
韩深雪不明所以地回望着他。
魏修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视线不由自主飘移,“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而且还是十八岁生日,至少吃几口蛋糕转换一下心情,不要让今天只留下不愉快的记忆。”
她微张了张嘴,对于魏修的举动感到十分讶异,怎么说呢,魏修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帮人买蛋糕庆生的人。
“谢谢,我刚刚已经白吃了一顿晚饭,又让你买这些……”
“是我擅自买来要帮你庆生的,这点东西我还能请你,和霏霏姊两年来对我的关照相比,这并不算什么。”魏修剑眉微蹙,阻止她再说下去。
会产生恻隐之心收留韩深雪,不外乎是因为她是韩霏霏的妹妹,而另一部分是在她狼狈的模样下看见了一身傲骨,即使被欺负、被朋友欺骗,她也没有显现出半点懦弱。
“好了好了,再拖拖拉拉下去就要过十二点了。”魏修拆开包装袋,拿出一个杯子蛋糕放在小圆桌上,而后又从抽屉里找出打火机。“没有蜡烛,暂时先用打火机代替。”
虽然无法吹蜡烛,但打火机至少还能勉强代替烛光。
韩深雪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秒钟魏修便捻熄了房内的灯光,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蓦地,眼前亮起微弱的火光。
耳边传来低沉且略带沙哑磁性的男性嗓音,浅声低唱着耳熟能详的生日歌。
韩深雪没听过魏修唱歌,现在才知他的歌声意外迷人,即使是平凡的生日歌都能唱出另一种诱人的魅力。
“快点许愿。”一曲唱罢,魏修点着打火机,催促道。
韩深雪顿时感到哭笑不得,哪有这样催促别人许愿的。
“希望我所爱的人都能平安健康。”第一个愿望几乎是连想都不用想,平凡无奇的愿望便是她最大的念想。
许下第一个愿望后,她悄悄抬眼看向魏修的方向,莹莹火光将他俊朗的五官照的更加立体,坐卧在两人中间的卷卷好奇地探出头。
“希望魏修的演艺事业能够顺利,有朝一日成为天王巨星。”
魏修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愿望是关于自己,有一瞬间怔愣,不小心松开按住打火机的手,室内顿时又陷入一片漆黑,他才连忙重新点燃打火机。
“抱歉,你继续许第三个愿望吧。”他羞窘地说道。
“没关系,我已经许完最后的愿望了。”韩深雪摇了摇头,早已经将最后的生日愿望默默在心里许下。
魏修按下室内灯的开关,室内霎时恢复明亮。
“要尝试看看吗?”魏修拿起一瓶水果啤酒,询问她的意愿。
他记得高中时有不少同学都会在满十八岁的当天尝试去买酒或飮酒,类似一种成长的象徵,才会顺便买了酒精浓度不高的酒回来。
韩深雪心里原本有些迟疑,可转念一想,今天都被泼了一身的酒,如果连一滴酒都没尝到岂不是太亏了。
她接过魏修手中冰凉的铝罐,拉开拉环后放在嘴边轻轻啜飮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发现味道没有想像中难以入口,便一口气喝了一大口。
两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分享魏修买回来的杯子蛋糕,明明是看起来极为寒酸、克难的庆生,对韩深雪来说却别有一番风味。
至少,她会牢牢记得帮自己庆祝十八岁生日的人是谁。
“韩深雪,你之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其实很有道理,我已经答应霏霏姊会尝试其他演艺路线。”她当初说的话着实让他火冒三丈,可在冷静过后,他也明白她说的都是事实。
他已经答应尝试韩霏霏帮他接的电视剧男配角工作和一些小广告,今天去酒吧就是为了跟酒吧老板请辞,大概暂时都没有时间能驻唱了。
只是没料到会在酒吧碰见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韩深雪。
“你的歌声不该被埋没,只是缺少施展的空间,我等着看你用歌声震撼演艺圈的那天。”韩深雪特别指出是用“歌声”震撼演艺圈,即使魏修没有说,但她能感觉得到,他没有放弃唱歌,只是愿意试着用其他的方法为歌唱事业铺路。
魏修薄唇轻扬,“等着瞧。”
说这话时,他的眼底充满自信,现实并没有消磨他对梦想的热忱。
韩深雪欣赏他自信的模样,看起来特别张扬、特别耀眼,魏修才大她两岁却已十分清楚自己未来想要的是什么,这是她所没有的特质,她的书读得不错,但就读书而已,对于未来并没有任何憧憬和打算。
在她眼里,像魏修这样积极为心之所向迈进的人,真的相当耀眼夺目。
她拿着一个杯子蛋糕,放在嘴边咬了几口,分神想着除了念书之外,自己想做于事究竟是什么。
“你吃到嘴上了。”魏修不晓得她在想什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接着就注意到她粉嫩的嘴唇上沾到了杯子蛋糕的碎屑。
“嗯?”韩深雪想得出神,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魏修下意识伸手拂去她嘴唇上的蛋糕碎屑,原先并没有多想,直到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才意识到自己突兀的举动,有种触电般的悸动窜过心头,忘了要收回自己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女孩子的唇瓣,原来是这样柔软。
见韩深雪仍一脸困惑,明媚的眼里似乎泛着水光,魏修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想一亲芳泽的冲动,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韩深雪瞠圆了眼,难得出现震惊的表情,她不明白魏修为何突然吻她。
不明白归不明白,对于他的亲吻,她并没有产生恶心讨厌的感觉,心里反而有些躁动?
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以前并没有经历过,会产生这种特别的情緖是由于魏修的缘故?
“嗷……”被卡在两人中间的卷卷突然低鸣了一声,他们两人突然贴得这么近,它被挤成夹心饼了。
魏修的理智因为卷卷的叫声渐渐回笼,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亲了韩深雪,旋即抽身,俊脸上写着满满的尴尬。
他到底在做什么?竟然轻薄了经纪人的妹妹,简直太混帐了,就算韩深雪真的美得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也不该未经对方允许做出这种事!
早先他还信誓旦旦一说不会对她做什么踰矩的事,眼下的行为根本是自打嘴巴。
韩深雪眨了眨眼,从头到尾都被魏修的举动弄得云里雾里。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床让给你睡,我打地铺就好。”魏修连忙站起身,收拾起桌上的杯盘狼藉,用忙碌掩饰自己的心虚和紧张。
韩深雪下意识轻抚自己的唇瓣,上头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只当是个意外,没怎么多想。
只是没料到这个吻几乎影响了她往后大半的人生,让她的心遗留在这个才熟稔没多久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