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映儿近来总是容易累困,这一日早上亦睡得人事不醒,便连南宫啸天隔着门和管事谈话声音都没能吵醒她。
「……石影那里,我们真的什么法子都想过了,他们连瞧都不瞧我们,更没半分打算要将那三梭布的织术教予我们的打算。」洪管事说道。
「或者,我们该换个商贾气息没那么重的人去谈谈。」南宫啸天望着枕边人,脑中灵光一闪。「我自有法子,你先退下吧。」
「是。」
南宫啸天望着她娇憨睡颜,硬是揽起她的腰,不客气地扰醒了她。
金映儿勉强扬眸瞅他一眼,整个人又瘫回他胸前,打了个大大哈欠。
「起来,要出门了。」南宫啸天问道,指尖爱怜地抚着她脸庞。
「去哪儿?」她打了个哈欠,懒懒偎在他身上。
「先去找你爹。之后,若有时间的话,再看看你能否替我解决一些事……」
南宫啸天声未落地,金映儿已经一跃而下长榻。
「等我等我,我马上去拿包袱,顺便换一身轻便打扮,省得蔡利他们耍阴,我对付起来也俐落些。」她圆脸笑成一团,眼儿眯得只剩一条线,马上就想冲回她的房间。
「你这么衣不蔽体成何体统,从中间的浴堂走回你房里。」南宫啸天揽过她的腰,拿过一件斗篷覆住她身子。
「好好好……」金映儿开心地嚷嚷着,一个转身就飞得不见人影。
南宫啸天望着她的身影,绝色玉容浮出笑意。
依照探子传来的消息,公孙赏已经朝着这里上路,虽然行进得极慢,不过约莫再过五、六日,也必然会抵达沈香城。
只是,他这几日必须离开城里,到外地视察米粮并签订几纸合约,一来一返约莫也要三、四日时间。幸好小家伙已经决定要留下陪在他身边,否则,他哪里放得下心,在他未向众人说清楚她身分前,便让她一人待在府里。
万一公孙赏在他尚未回府前,提前登门道歉。而府内众人不知事情原委,不懂金映儿的身分定位,岂不尴尬?而他岂能容许映儿受到半点委屈!
南宫啸天唤来早知情此事的洪管事,交代了一些他离开后该要注意的事项。
打从上回被人掳走之后,他深感大权独揽之不便,早已将部分监督责任下放,并给予身边表现良好者更多分红。当初是想倘若他出了事,至少也得让这批忠心跟着他的人,得到利益才是。
且他如今有了映儿,在各方面都应当要更谨慎才是。
南宫啸天与洪管事话未说完,一抹白色身影已经溜回他的屋里。
金映儿亮着一对圆眸,长发以一条绿丝缎高高束起。一身素净白衣,肩背绿包袱,一脸笑意盈盈地像是拾得了稀世珍宝一般。
她侧着头,咧嘴朝他笑着,一排编贝美齿闪闪发亮。
洪管事说不出话来,对于她这种非男非女的打扮显然十分诧异。
「这样合适吧!我让春花替我缝制的。」金映儿腻到南宫啸天身边,高兴到甚至没法子好好站着。
「我接下来数日不在府内,你不许穿着这一身衣服四处乱窜,懂吗?」
「你要去哪儿?」她也想去。
「我们待会儿便带回你爹了,你们父女俩这几天可有得忙了,哪有空跟着我东奔西走。」
南宫啸天握住她的手,走出房门。一迳笑着,觉得柳绿湖清、云白天蓝,无一处不好。
走至影壁处,车夫阿福上前笑着说道:「夫人,我娘的风寒吃了您说的那剂草药之后,已经舒服许多了。」
「再继续喝个三日,便不碍事了。」金映儿笑着说道。
「你何时又懂得医术了?」南宫啸天问道。
「我就只会一道方剂——葛根汤。只要是受寒、肩颈僵直这些偏寒的疑难杂症,都还治得不错。重要的是,这药喝不出人命,别人还当你是神医!」金映儿踮起脚尖,挨着他耳边说道。
南宫啸天大笑出声,笑声引来仆役们的一阵侧目。
「你可别揭我的底啊!」她吐吐舌头,见一旁仆役们直盯着她瞧,便回以一记笑。
「上车吧。」南宫啸天搂过她的腰,忽而有些恼她对谁说话都这般笑意可人。
金映儿踩上小凳,跳上马车。
马车里锦缎铺座、环以雕花木桌,还有红漆果盒一只,里头摆了些甜品瓜果。
她东碰西摸,拉拉椅子抽屉,嗅嗅盒中瓜果,忙得不亦乐乎。
「还没习惯这一切吗?」他握住她的手,扯她入怀。
「就怕太习惯。」在这里养尊处优惯了,将来怎么浪迹天涯。
「什么意思?」他长指挑起她的下颚。
「没什么意思,随口瞎说罢了。」她拈了颗核桃塞到他唇边,自个儿则吃了三、四颗。
马车往前驶动,鎏金狮头大门整个被拉开。
「老爷、夫人啊,给点赏银吧!」一群乞丐站在门外,大声地叫唤着。
金映儿胸口一紧,立刻撩起轿帘往外一望——
爹!
她爹似乎瘦了一些,一脸落寞地被拖在蔡利身边磕头。
她心一疼,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你们再挡住我家老爷的路,别说赏银没有,全领你们去官府见人。」车夫大声喝道,门内亦走出几名护院,上前便要赶人。
「停车!」金映儿突然大叫一声,回头看着南宫啸天。
南宫啸天一挑眉。
金映儿放下轿帘,附耳对他说道:「我瞧见我爹了。你一会儿别作声,看我如何花最少银两把人带回来!」
金映儿推门下车,直接走到她爹面前,双膝一弯,便抱住了爹。
「义父!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怎么沦落至此?」
金佑宁会意过来,马上也搂着女儿,放声大哭起来。
「义父不才啊,一场无情大火逼得我沦落至此,老天有眼,让咱们相遇啊!」
两人相拥,哭得凄凄切切好不可怜,哭到蔡利愣在一旁,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原本是来打探情势,想说金映儿为了掩饰真相,至少会拿些金银出来打发他们的。没想到……
父女两人相拥而泣,金映儿一边掩面哭泣,一边跟蔡利小声说道:「毒药我没放。不过,我夫君甚是宠爱我,你若不揭穿我骗人的秘密,日后便可靠此吃喝无虞。」
蔡利贼眼一亮,马上一语不发地退到一旁。
「怎么一回事?」南宫啸天走到他们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人。
金佑宁一看这个玉般美男子,先是一愣,继而对上那对锐利如刀眼神,立刻畏缩地低头,不知所措地望向女儿。
「这是我奶娘的夫婿,也是我义父。」金映儿缓缓起身,满脸哀戚地望着南宫啸天。「无奈造化弄人,他竟落得行乞维生下场……」
「来人,将老先生带回府宅里,好生伺候。」南宫啸天命令道。
洪管事连忙上前,扶起老先生。
「多谢你照顾我义父。」金映儿取下手腕上两只金手环,递到蔡利手里。
「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要对南宫啸天不利,简直易如反掌……」蔡利以一种只让她听见的音量说完后,领着一票乞儿们退下。
金映儿哪把他的威胁放在心里,她如今不费吹灰之力,便救回爹,心里一块大石头顿时放下,小脸尽是笑意,一手拉着爹、一边握着南宫啸天的手,高兴到一刻也没法子好好站着。
「您先回府内好好休息,我带她外出办事,一会儿便回来。」南宫啸天对岳父说道。
金佑宁见南宫啸天对他态度甚为恭敬,又见女儿与他双手交握,心里约莫有了谱。
「莫担心我,有事便快去。」金佑宁笑着说道。
「那就烦请管事好好安顿我义父。」金映儿对着洪管事一福身。
「夫人,请放心。」洪管事说道。
金映儿朝着爹一笑,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欢天喜地地跟着南宫啸天一块搭上马车。
★★★
一路上,金映儿因为太开心,始终嘀嘀咕咕地直说话,说到口干舌燥时,南宫啸天便会为她递茶;谈到激动处、满脸通红时,他便会为她掀开轿帘,透进凉风。
她偎在他怀里,享受着被疼爱的感觉,好几回都忍不住窝进他怀里,像个小娃儿一样地撒娇。
「快点夸奖我哪,得来全不费功夫呢!」她笑呵呵地倒在他怀里。
「你啊……」南宫啸天捏了下她鼻子,眼神尽是宠溺。「以后别再这么风风雨雨了,安心待在我身边便是。」
「不如你跟着我行走江湖,你一定不知道外头世界多有乐趣……」
「还记挂着要行走江湖?你心里莫非一直想离开?」南宫啸天捏住她的下颚,目光直视入她的眼里。
「唉呀,我不过是说说玩笑话而已。」金映儿一看他神色严厉,圆脸上的笑意黯然了几分,索性把脸埋入他胸前,来个眼不见为净。
即便是皇宫内院,只要不能让她自由来去,她便会觉得喘不过气。就算公孙姑娘不回来,她离开应当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只是,从来随兴得像风的她,怎么一想到要离开他,便心痛到想捶胸顿足呢?
「在想什么?」他抬起她的下颚,紧迫盯人地问道。
「在想你怎么还没告诉我,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她仰头望着他光洁脸庞,闪开了话题。
「附近一位石娘子善于三梭布新织之术,你身上穿的衣服便是此种制法。这种织法布质稠密若丝,成本却较丝绸低廉许多,我一直希望能取得这门技术好教导农民。」他抚着她发丝,淡淡说道。
「你不是靠贩卖米粮为生吗?」轻薄两下他光滑明亮的肌肤后,却又爱不释手地留连着不放。
入手润滑,哪是个男人皮肤?!
南宫啸天弹了下她额头,抓住她顽皮的手,却不阻挡她迷恋眼神。
「我现在虽是粮商,但之前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的预测经验,让我知道未雨绸缪的重要性。我下头养了些农民,若是真有乾旱来临,我也希望他们还能有其他技能,毕竟能多挣些收入、过好日子总是好事。是故,才想请那石影娘子释出这门织术。」
金映儿坐正,一脸佩服地看着他。「要是天下商人都同你一样好心肠,百姓便不致穷困到无立足之地了。我听春花、秋月说,你还替府里想读书的孩子们付学费。」
「识了字才能翻身,这是我的切身经验。不如,我改天也请个师傅回来教你读书吧。」南宫啸天望着她淘气小脸,突然低笑起来。「你这丫头若再翻身,就爬到我头上来了。」
「我哪敢那么嚣张,你可是我心目中视如天的夫君啊……」她嘴里巴结,身子却跳到他腿上,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啊——停车!」
金映儿的目光突然定在车窗外。
「怎么,又认得另一个义父了?」他戏谑地说道。
她朝他吐吐舌头,半边身子都探上车窗。「这些高粱长得挺怪。」
「茎高穗厚,何怪之有?」他挑眉问道。
马车一停,金映儿马上跳下车,跑到高粱田里伸手抓了几穗在手心里打量。
「色泽不对,穗尖亦不甚饱满,是虚胖呢!」她嘟着嘴,又跳到前面抓了几株高粱。
「这又是打哪儿学来的?」
「一名老农教我的,我人缘好呗。」金映儿朝他眨眨眼,剥开外壳。「啊哈……果然有问题!」
金映儿把高梁穗递到南宫啸天面前,但见高梁穗里头数只小虫。随后,她又在旁边折了几根,亦都是同样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