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灵瞪着被“扔”在门口像是人形的“东西”,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生气。
因为生气无用,可是不气,又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这棘手的情况。
她瞄了瞄门口那一“坨”,再看看一脸平静的白妙芹,接着认命地走向门口那个人。
“我说,你还不来帮忙。”
既然都把人捡回来了,还能任由她瘫在外门风吹日晒吗?
伸手,莫问灵才碰着了姑娘的手臂,那苍白而无血色的檀口竟然逸出一声轻吟,两道柳眉也跟着皱了起来。
见状,莫问灵的心一惊,连忙伸手撩起姑娘的衣袖,只见雪白的肌肤上,竟然交错着一道道让人触目惊心的青紫。
顿时,她回首望着白妙芹,然后懂了!
“你早瞧见了?”莫问灵询问的语气其实带着浓浓的不舍,彷佛早已瞧清了她心中的纠葛和伤痛。
“嗯。”
白妙芹轻轻颔首,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内厅里已经传来催促声——
“问灵,妙芹还没回来吗?晚膳都煮好了……”话声戛然而止,靳天璇的个性虽然大而化之,但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瞧就懂,利眼在那姑娘青紫的手臂上兜了兜,然后二话不说的走上前去,越过了还在两两相望的白妙芹和莫问灵,俐落地弯身搀起地上的姑娘,对莫问灵说道:“还发啥愣,快扶她进去休息。”
瞧那额上豆大的汗珠,还有浑身滚烫的身躯,这姑娘如果再不好好休息,要是病根落下了可不好。
“你要留下她?”莫问灵难掩惊愕。靳天璇不是一向最讨厌白妙芹老是捡一些路边的小猫、小狗回来吗?
她还以为天璇看见这个姑娘会大发雷霆,甚至将妙芹赶出去。
毕竟近日因为城里那个该死的色胚罗绦生的处处阻挠,她们能接的活已经愈来愈少,收入也不如以往丰硕。
若是现在又留下这个看起来挺悲惨的姑娘,生活势必又得陷入另一次的困顿。
结果靳天璇不但没有生气,二话不说便将麻烦揽上身,甚至还主动接受,真是太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
“怎么,你不想我留下她吗?”没好气的扫了愣住的白妙芹一眼,靳天璇轻斥道:“你们究竟还在发什么愣啊?”
尽管姑娘纤细,但是靳天璇还是无法一个人撑起她来,所以只好求助只会呆站在一旁,活像见着鬼的白妙芹和莫问灵。
“咱们得快快将她安置好,然后你得多绣点东西,你得准备明天上山采药的事,难道你们以为光是站在那儿,天上一会掉下一堆银子来吗?!”她先是伸手指着莫问灵,后对着白妙芹交代着。
呃……好直接又颐指气使的态度,活像个时时拨着算盘、只知道动口命令人的掌柜。
靳天璇那纤纤手指就这么点啊点的,便将白妙芹和莫问灵两人的工作都指定好了。
对于靳天璇的指挥,莫问灵和白妙芹倒是很习以为常,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
接着立刻一同上前,帮她撑起早已晕死,任人搬来挪去都没有知觉的姑娘。
是啊,她们可有许多事儿要做呢!
她们得在旁人异样的眼光中,花上更多的努力与精神,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好。
壮盛的军队整齐的排列眼前,皇甫傲凡迎着风,立于出征前的祭坛上,一身俊挺的戎装将他那原就厚实的身躯衬托得更加英姿飒飒。
他目不移,头不回,紧抿的唇儿突然朝着后方开口问道:“她人呢?”
“呃……还在找。”
好一个还在找!
斜入鬓角的剑眉微微一挑,皇甫傲凡的危险气息已然清楚地传达给周遭的众人。
抿唇不语,那凌厉的目光忽而扫过整齐的军队,他出征在即,正是用得上那个女人的时候,可偏偏她却失了踪。
养兵千日却不能用在一时,那种“失算”的感觉,让向来自负自傲的他,心情极度不佳,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那柳丞相那边呢?”
皇甫傲凡终于将目光从那些飒飒雄兵身上抽离,回过身,利眸看向自己的参谋兼兄弟。
“一样,他不想打仗,所以仍试图联合朝中其他大臣努力劝说皇上别发粮草,将将军饷省下来享乐花用。”
“可恶的老贼,难道真要等到国破家亡,才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吗?”皇甫傲凡怒啐,一颗心更是心烦意乱得紧。
本来,对于这一切,他早有应付之道。
可偏偏他的棋子这会儿不知怎的,突然逃得不见踪影,这情况着实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我记得我交代过你要保护好她的。”愈想心愈烦,皇甫傲凡沉着声开始算帐。
“我也很想保护好她啊,可是你娘总是一大早就把她叫到内院去,那里可是咱们这种大男人不能随便进入的地方啊,怎么保护?”
皇甫家是世家,家规本就多如牛毛,再加上皇甫老太太也是那种自尊自傲,狗眼看人低的尊贵之人,就算他想好好完成使命,也很难做到。
再说,他原以为误会康绮莲身份的皇甫老太太会找她,只不过是要她去听听训,过过身为将军娘的威风,让她知难而退罢了,他哪里会知道老太太竟然会暗中做出那些伤害绮莲姑娘的事情。
现在绮莲姑娘逃了,他虽然难辞其咎,却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呵!
“那并不是脱罪的借口。”
烁烁的目光中满含责难,即使亲如兄弟,但面对正事时,皇甫傲凡可是出了名的一板一眼,没有丝毫人情可讲。
“是你自己不同老太太说清楚绮莲姑娘的身份,明明就是要成就丞相之子的好姻缘,可你偏偏爱装神秘,才会让老夫人以为你花了那么多银两将绮莲姑娘从醉仙楼中赎回来,是打算自个儿享用,老太太自然会将绮莲姑娘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啊!
“你……”
皇甫傲凡冷光一扫,赫连苍龙连忙收起皮皮的笑容。
他的个性兴许有些大而化之,可是每当皇甫傲凡的眸中射出这种宛若利箭一般的冷光时,他也很识相,不敢随意捋虎须。
“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会找到绮莲姑娘。”他凛然地保证,在皇甫傲凡的虎目之下,他也只能认命地去将人给找回来。
“一天!”皇甫傲凡扫了赫连苍龙一眼,压榨得理所当然。
“你……太狠了吧!”
一天?!
这京城多大啊!
就算要他在京城里翻天覆地的找,也得三天三夜吧!
可他都还来不及哀号,皇甫傲凡便已转回身,开始校起军来。
耳边传来威可震天的军号,赫连苍龙心知皇甫傲凡的举动代表他心意已决,不容反驳。
唉,罢了!
看来他也只能多花些银子,去找那个讨债鬼似的包打听上官极品了,因为放眼京城,能在一天之内找到人的,也只有他了。
唉,他的荷包啊!
醋溜鲜鱼、蔬食羹、炒食蔬,简简单单的三样菜,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三个人静静的吃着。
轻巧地用筷子将碗中的最后一口饭拨进嘴里,靳天璇放下了碗筷,一双水眸在扫过莫问灵和白妙芹之后,忽然开口,打破沉默。“我已经在城里找好了两间铺子,一间绣坊,一间药铺子。”
她的话就像一记春雷,震傻了还在努力填饱肚子的两人,只见她们蓦地瞪大了眼,眸里尽是掩不住的兴奋。
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还攒到了两间铺子,这样的成果让完全没料到这一天会这么快来临的两个人,瞪大了水灿灿的杏眸,眸中漾满的尽是难以置信。
她们都是因为骤然死了夫婿,而被夫家赶出来的不祥女人,以前在夫家虽然都要操持家务,可她们会做的,也仅止于女红,或一点点家传皮毛。
所以当初被赶出来时,她们连养活自己的基本能力都没有,直到穷途潦倒地来到华村,遇到了靳天璇,看到同样也是寡妇的她却过得那样自信,甚至有能力收留她们,她们才慢慢找出活下去的方式。
可她们没想到的是,能够“拥有”的日子,竟然会来得那么快。
倏地,两人的眼眸漫起一层水雾,快速地模糊了视线,尽管拼了命地想要坚强,可是那一颗颗感动的泪珠却随时都有可能夺眶而出。
“我说,你们可别哭给我看!”粗声粗气地,靳天璇灵眸一瞪,意图想把两人的泪给瞪回去。
“我们才不哭……这可是喜事啊!”白妙芹话是这么说,可是豆大的泪珠儿却不听使唤,就这么滚落下来。
“不是说不要哭吗?咱们早就说好不可以那么软弱的,怎么……”瞧着白妙芹的眼泪,莫问灵嘴里埋怨着,可是眸中的水气也跟着重重坠下。
“你们……”
靳天璇正要开口数落她们这种可笑的模样,突然一颗被包裹成软棉棉的圆球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笔直地撞进她的怀里。
“娘,姨姨醒了!”
软绵细嫩的嗓音霎时像盆水,浇到靳天璇正要冒火的心坎上,就像变戏法似的,那原要冒出火来的眸子顿时柔得似水。“瓦儿怎么醒了?”伸手,一把将那圆滚滚的娃儿抱上膝,她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气,孩子身上的天然乳香顿时往她的四肢百骸扩散,原本正要发作的怒火也跟着全熄了。
这些天,瓦儿染上风寒,总是昏昏沉沉的,靳天璇的一颗心也一直紧揪着。
好不容易儿子终于不再那么虚弱,双脚能够落了地,她的心一安,方才因为白妙芹和莫问灵的软弱而烧起的熊熊怒火,也全都没了。
“娘,姨姨哭了!”
童言童语中带着浓浓的不安与关心,那有些害怕却仍佯装勇敢的模样,成功也让靳天璇的心里充满了不舍。
“没事,姨姨她们是在担心瓦儿,瓦儿受了风寒,姨姨很心疼。”
水眸横瞪,无声地警告着白妙芹和莫问灵速速收回眼泪,否则要是吓着了孩子,后果自负。
显然靳天璇的威胁立时奏了效,只见莫问灵火速抹去泪痕,对瓦儿漾出疼宠的笑容。“是啊,咱们没事,只是担心瓦儿的身体。”
“瓦儿不是在说灵姨和芹姨啦!”瓦儿嘟起了小嘴,不悦的扬声。
他睡眼蒙胧又匆匆而来,哪会知道芹姨和灵姨是不是在哭哭,他说的是房间里那个陌生的姨姨啦!
“那瓦儿是在说谁呢?”
“就是躺在娘房里的那个姨啊,她一直哭、一直哭,然后就把瓦儿给吵醒了。”一见娘亲爱怜的问,瓦儿一张嘴便忙不迭的抱怨。
“啊,她醒了吗?”
“是啊,不但醒了,而且姨姨还一直哭一直哭,我一直安慰她都没有用呢!”小小的头儿点了又点,咕哝着。
“唉!”听到这里,白妙芹和莫问灵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幽幽长叹,心中更是暗自悲悯。
惨了!
谁都知道“眼泪”这两个字似乎和靳天璇有仇似的,她最讨厌只会软弱流着泪,却不肯为自己好好努力的女人。
心中这样的想法才起,原本端坐的靳天璇已经像暴风一样刮进了内室,莫问灵和白妙芹忍不住为那个姑娘捏把冷汗。
可担心归担心,她们倒是默契十足的再次重拾方才放下的碗筷,慢条斯理地又吃了起来。
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去捋虎须,否则倒楣的一定是自己啊!
浩浩荡荡,那气势说是千军万马也不为过。
可偏偏他们既无千军,也无万马,甚至屈指一算,人数也连一只手儿都算不满。
三个大男人气势万千地站在所有男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寡妇村”村口。
还没进村,光是站在村口,他们就能感受到一种荒凉的气息。
村里头住的都是被夫家以各种理由赶出门的寡妇,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任何女人愿意待在这个村子里头。
因为待在寡妇村里,就代表未来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毕竟寡妇克夫啊,除了那些嫌自己命太长的男人之外,还有哪个男人会想要这些女人呢?
“你确定她在这儿?”
瞧了会眼前的荒凉,皇甫傲凡转头,看向身后那个一手轻摇羽扇,脸上尽是自信满满笑容的上官极品,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女人会跑到这儿来。
尽管康绮莲出身青楼,可却是个清倌,她怎么可能跑到寡妇村中躲着。
难道她不知道,一旦跟这儿失去丈夫的寡妇厮混,只消传了出去,以后怕是没有男人敢要了吗?
“呵呵呵!”面对皇甫傲凡那显然不相信的询问,上官极品闭唇不语,俊逸脸上只是漾着一抹轻笑。
“这是什么意思?”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皇甫傲凡有些不耐的怒问。
这世上显然少有人敢这般轻视他,可偏偏上官极品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样,既已咬定旁人有求于他,那么他还有啥好怕的。
他不开口回答,反而长手一伸,手心向上,就这么大剌剌地索讨起该他的银两了。
这个该死的钱奴!
位居将军,统领千军万马守护皇朝,看惯了旁人唯唯诺诺的模样,头一回被人这样对待,被人忽视的厌恶感让皇甫傲凡脸色蓦地一变,但他还来不及发作,赫连苍龙就已经快一步抢上前去,在上官极品的手心上放上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
“你爱钱也该有个限度,你明知咱们将军容不得旁人轻忽怠慢,要银子找我就好,难不成我会赖你?”
面对赫连苍龙的数落,上官极品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眉眼不动地掂了掂金元宝的重量,在确认无误后,小心翼翼地收进衣襟中,这才开口说道:“我确定她人就在里头,那日她被老太太磨得只剩半条命,结果在大街上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是这里的寡妇将她救回来的。”
收了钱,上官极品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