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傲凡抬眼,望了盛怒的娘一眼,他知道向来心高气傲、自尊自大的娘在气什么,但面对她气极的责难,他只是抿唇不语。
因为娘喜欢攀高结贵,自然花了很多时间在与权贵的交际之上,所以他可说是乳娘一手带大的,与娘并不亲近。
他想,她娘是直到他当上了大将军,才终于发现儿子能带给她荣耀,也才终于正视他的存在。
从来不曾尽过当娘责任的人,忽然什么都要管,皇甫傲凡一向性冷,所以对于她许多作为,自然也没有太多的认同。
“你给我说说,你到底留那几个寡妇和一个青楼姑娘在府里,究竟是在盘算什么?”叨念了半天,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皇甫老夫人气白了一张脸,索性开门见山的低吼询问。
“做客!”
“她们凭什么在将军府里做客?!那些女人一个比一个低贱,一个比一个命硬,这种女人你留在家里,难道就不怕她们会连累你吗?”
“她们并不低贱!”虽然知道自私的娘不会懂,但他仍开口替她们辩解。
成为寡妇和青楼姑娘都不是她们愿意的,是命运的捉弄,皇甫傲凡并不是一个会因此轻视人的人。
“你……”
皇甫老夫人气极了,一掌拍向身旁的桌案,但她的怒气却只换来了皇甫傲凡冷冷的一瞥。
“娘,她们都是儿子的贵客,还请娘别去打扰她们,既然她们待在将军府,我就不容许她们在府里受到一丝损伤。”
“反了、反了!”皇甫老夫人的表情蓦地沉下,生气地大吼。
他儿子是在教训她吗?她可是将军府里的当家主母,凭什么不能整治那些妄想爬上枝头当凤凰的麻雀?”
他的儿子应该值得更好的女人,而不是寡妇和青楼姑娘,如果媳妇儿是这种女人,要是传了出去,她以后怎么还有脸在那些权贵夫人们之间穿梭啊!
“反正,不论她们低不低贱,我都不允许你跟她们有任何瓜葛,知道吗?”不想多与皇甫傲凡废话,皇甫老夫人果决地说道。
在她的想像中,她的媳妇儿应该是个公主、郡主,再不然也该是富豪商贾的千金,有显赫家世的姑娘家,才配得起她的将军儿子。
“娘,妻子是我的,自然是要找我合意的。”
出乎皇甫夫人的意料之外,皇甫傲凡竟然开口否决了她的话。
要是以前,他就算听了不开心,也顶多只是闷不吭声,可这次他却清清楚楚地表达了他的立场。
听到引以为傲的儿子如此不驯的回答,皇甫老夫人当下怒气盈胸。“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打算娶那个康绮莲为妻吗?”
“不!”康绮莲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的一颗棋子,大家都以为他是色心大发,所以将康绮莲接进府中,但他的心中其实早已有所盘算。
用康绮莲做为筹码,收为义妹,然后让她以将军妹妹的身份嫁进丞相府,他相信,只要康绮莲愿意帮他,将来西防的粮草应不至于匮乏。
“那就好!”听到儿子肯定的答覆,皇甫老夫人一颗高悬的心终于可以落下。
去怒扬笑,得到这个答案,眉眼儿甚至染上几许笑意。
还好,儿子并没真的昏了头。
“我已经认了康绮莲为义妹,不久之后,我会让她与丞相之子柳青云成亲。”
“丞相之子?!”那可是个位高权重的家庭,如果傲凡认了康绮莲为妹,那她就成了康绮莲的义母,她的义女高攀上丞相之子,那……
想到这层层的关系,皇甫老夫人登时开怀的笑了起来。
“好,那娘也送份见面礼给绮莲,让她喊我一声娘。”
终于弄清楚儿子心中的盘算,皇甫老夫人笑逐颜开,完全忘了当初她以为康绮莲想进将军府时,是怎么整治人家的,还兀自喜孜孜的盘算着。
原来她的儿子并不是一个只懂得打仗的呆头鹅,原来还懂得怎么攀附权贵。
“李总管……李总管……”皇甫老夫人扬声低唤,李总管一到,她连忙交代道:“快去,让厨子弄些冰镇莲子和一些口味清爽的小点,我要亲自送去给绮莲吃。”
她态度转变之快,不只让李总管傻了,皇甫傲凡的眉头也完全皱拢在一起。
是他和已逝爹亲的纵容,才会让娘变得如此嫌贫爱富吧!
皇甫傲凡无奈地摇了摇头,当下决定趁机把话一次说清楚。
于是不管娘还陶醉在要成为丞相府亲家这件事上,他蓦地又开口,“另外,我已经决定好我的妻子人选了。”
打他意识到为她心疼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动了心、动了情,既然她招惹得他动了心,那么她就得负责!
“是吗?是哪家的闺女?还是第几个公主啊?”因为方才的喜悦,皇甫老夫人还以为儿子尽得她的真传,这回倒也不紧张,只是染着笑,等待着答案。
“靳天璇。”皇甫傲凡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个名字。
虽然最近因为瓦儿受伤的事,靳天璇对他的态度总是罩上了一层冰,但他心中却早已认定了她。
“靳家?这城里有靳家这号人物吗?”
好陌生的姓氏,皇甫老夫人蹙眉想了又想,就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忽然间,她愣住了。
傲凡说的那个女人,该不会是她吧?!
“到底是哪个靳家?”
“不是什么靳家,是瓦儿他娘—— 靳天璇。”这样够清楚、够明白了吧!
“胡闹!她是个寡妇,怎么能进咱们皇甫家的门?!”方才的惊喜宛若昙花一现,皇甫老夫人听到儿子的话,惊愕得宛若见鬼似的。
那模样不再有昔日的自矜自傲,她激动得站起身,显见对儿子的决定有多么不能接受。
“寡妇又怎么着?”
寡妇不是女人吗?
本来他以为这辈子他不可能为任何女人动心,或许等他年岁到了,他会随意娶一个他娘中意的媳妇儿,然后过着相敬如“冰”的生活。
但偏偏她出现了,而他又不是一个会为难自己的人,一旦喜欢上了,更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地位而轻易割舍。
“那可是个扫帚星,一脸的苦命相,就连她生的儿子都一样的苦命。”皇甫老夫人说起话来口德不留,嫌恶之情全写在脸上。“咱们这可是将军府,守卫虽不若皇宫森严,但是一般人也绝对不会想要招惹,更别说是在这里行凶,可偏偏她命硬,就算有了将军府的庇荫,还是免不了招来血光之灾,这不就活脱脱的证明了她是个不祥之人吗?”
“娘,我不准你这么说她。”
既然已经认定了她,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诬蔑、诋毁她,即使是他的亲娘也一样。
“为什么不准,我说的是事实,她就是一个扫帚星,如果让她进了皇甫家,皇甫家绝对也会跟着倒楣。”
皇甫老夫人抬头挺胸,即使对儿子这一回的强悍和坚持备感讶异,但向来对儿子颐指气使惯了,自然不将他略带威胁的话语听进耳里,也丝毫不打算退让。
“娘,我想西湖的别院是一个满适合颐养天年的地方。”皇甫傲凡淡淡的说道,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一直不想计较,是因为往事已矣,而他也答应过爹会好好照顾娘,但如果她执意要伤害他心爱的女人,即使这么做会背负不孝的罪名,他亦甘之如饴。
“你……”她听错了吧?!
是她耳背了,才会听到这种话吧!
皇甫傲凡向来虽然冷淡,但从不吝于给予她所要求的任何东西。
这次没道理只因为她批评那个扫帚星,他就想把她赶走吧!
“娘,我再说一次,我不准‘任何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伤害靳姑娘,即使只是一句批评。”望进娘不敢置信的双眸中,皇甫傲凡再次重申自己的决心。
他淡淡的说完,不疾不徐的起身,朝皇甫老夫人点了点头后,便不发一语地走了出去。
虽然他的态度并不激动,语气甚至没有扬高一些些,但是却已经充份地将他的坚定表露无遗。
望着那高挺的身影,皇甫老夫人的心一凛,从来不曾有过的恐惧感,倏地袭向她的心坎。
皇甫傲凡对靳天璇的在乎如此显而易见,她还没入门就已经这样了,如果等她入了门,又在皇甫傲凡的耳边软语几句,那么她这个老夫人的位置还能坐得安稳吗?
看来,是她小瞧了那个寡妇的能耐了,这会儿她得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法子可以不着痕迹的将她赶走。
瞪大了眼,靳天璇看着他旁若无人的走到榻边,瞧着他以手背轻触着瓦儿的额头,在发现不如前两天热烫时,他那总是紧抿的唇,竟微微上扬。
是她看错了吧,他是因为瓦儿退烧而笑吗?
他是真的关心她们母子俩吗?
为什么?
这似乎不像是一个军务繁忙的大将军该做的事儿。
可每每,他的行为却总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来做啥?”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靳天璇索性打破沉默,语气显得有些粗鲁。
“来瞧瞧瓦儿。”回首,皇甫傲凡望着她,锐利的眸光如同方才打量瓦儿一般,仔仔细细的瞧着她。
见她苍白了数日的容颜终于有了一丝丝的血色,皇甫傲凡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
在来之前,他已经问过大夫了,只要瓦儿的烧能退,应该就没有生命危险,至于孩子的娘,只是因为急火攻心,所以血路不顺,才会显得虚弱。
母子均安,让他终于放下这几天来总是压在心头上的大石。
“内疚吗?”
靳天璇直觉的认定他的关心是出自于内疚,所以语气始终带着浓浓质问的意味,显然对他依旧多所责难。
“的确内疚。”直视着她隐含挑衅的眼神,皇甫傲凡很大方的承认。
这份内疚不单单只是因为瓦儿竟然在他府中遇刺,更来自于没能将她们母子保护好,因为对他来说,她们母子已经是他一辈子的责任了。
“知道内疚,你就不该再将我禁锢在这里。”
虽然她曾经动过想诱惑皇甫傲凡,作为报复皇甫老夫人手段的念头,可是这几日看见他为瓦儿尽心尽力之后,这样的心思已经逐渐淡去。
唯一淡不去的是……心头那份总因他而起的莫名纠扰。
直觉告诉她,她该快些离去,否则绝对会发生某些她无法掌握之事。
“瓦儿的伤还没好,不适合移动。”
皇甫傲凡随口拈来一个借口,靳天璇却无法接受。
“我是他的娘,知道怎样对他最好,这府中明显有人想要对他不利,如果你是瓦儿的爹,你会愿意再让他继续待在这儿吗?”
她试着和他说道理,因为他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明理的人。
“如果我是瓦儿的爹,我会倾尽所有的力量保护他,而我的确打算这么做。”
他一字一句,坚定地宛若誓言。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打算当瓦儿的爹吗?不可能!
他这在愚弄、兜耍她吗?
“我的意思是,我想当瓦儿的爹,也想成为你的夫婿。”
身为一个将军,习惯直来直往的杀敌方式,所以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皇甫傲凡便毫不避讳,直接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