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咬了咬牙,顺过气后道:“奴婢不知道那是不是主子想要的,只想着要哄主子开心,大夫说了,过完年后就不能由着主子任性,成天到晚睡不停,所以我们几个商量着,想多找些好玩的、主子爱的,让主子动动手、动动脑,别继续发懒。
“主子也别心疼,那些颜料的确不便宜,商铺老板说,那是京里一位很有名的画师订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都迟了两个月还不来拿,想来是不需要了,奴婢付银子时也舍不得,可为了让主子开心,这笔钱不能省。”
月季背过主子时,悄悄地皱起眉头,她撒谎是越来越上手了,信手捻来就是一篇谎话,她得拿张纸,把讲过的谎话一一记录下来,免得下回主子再问起,她忘记自己说过什么。
“所以那几箱子书,也是为讨我开心?”
那些书更怪,这年头要搜罗到这么多的杂书游记可不容易,如果月季买回一堆“女子持家重点”、“女子道德规范”、“女子勾心斗角立足记”、“中馈主持三部曲”,她还能够理解。
这时代,纸贵、印刷也不便宜,很少人舍得拿来印制这种冷门书籍,能张罗到二两本已经是天大本事了,她怎么可能一口气抬回几箱子。
“可不是吗?待开了春,主子就可以每天走到后园的凉亭里,在那边读上几本书再回来,既能运动身子,心情也好,难道奴婢买错了,主子并不喜欢那些书?”
“我喜欢,可那么多杂记,恐怕得跑好几个省城才凑得齐吧,你哪有时间到处闲晃?”
月季顿了顿,脑子转过几轮,柔声说:“这就是主子和小主子的福气了,前阵子皇帝抄家,那个贪官家里摆了好几箱书,想来他性子虽贪却也是个爱读书的。
“这书呢,又不像银子、古董,可以没入国库,因此被衙役拿到大街上叫卖,主子也晓得,杂书买的人本来就少,那些与科考有关的书全卖光了,剩下一堆杂书,降了价钱也卖不出几本,琉芳是个贪小便宜的,就把它们当青菜萝卜,一口气全给买下。”
月季悄悄叹气,她真想求王爷别再往这里送东西,应付主子一个问题已让她心力交瘁,这样接一莲三来,可不是要她在大寒天里飙冷汗?
阿观狐疑地看住月季,她不是笨蛋,自然知道不对,可又说不真确是哪里有问题。
“那……我睡觉的时候,你们都守在旁边吗?”
“呃!”月季被自己的口水噎着,涨红了脸,硬吞下口水,她笑道:“自然是在的,主子睡觉的时候,我和晓阳她们几个轮流守在主子身边。”
“可我老觉得睡觉时,有人抱着我,那人……”
“是奴婢!”
月季的声调高扬,反应激烈,月季发觉阿观的眼光里尽是怀疑,连忙挤出笑脸说:“主子常作恶梦呢,每回作恶梦都要奴婢从身后抱住,主子才能安然入睡,想来,主子一定是梦到自己还被关在天牢吧。”
从身后抱住?是吗?她怎觉得自己都被收进某人怀中?
打狐狸精,不能打一下停两下,得穷追猛打方能打得它现出原形,因此阿观决定追问到底,追出一个她们都心知肚明却独独瞒着自己的真相。
晓阳、晓初出现,解救了月季。
她们的惊呼从外头传来,两人手里各抱着几件皮子。
“主子,你瞧瞧,咱们买的毛皮漂不漂亮,可以给主子做件斗篷,穿起来一定暖得很。”
看到那些皮子,阿观惊呼出声,没见过猪走路,她好歹吃过猪肉啊,那东西……肯定贵到让人流鼻血。
“这是你们去买的?天,肯定很贵吧。我才赚几百两银子,哪禁得起你们这样浪费?不行、不行,像你们这样没节制乱花钱,早晚咱们要喝西北风,省着点吧,把东西给退回去。”
“主子别担心,你的嫁妆铺子收入可不少呢,何况各处庄子的收益也不坏,哪就差这么一点银子,何况开春后,天气还冷着,主子得活动筋骨却不能冻着咱们小主子。”
晓初宽解她。
“是啊,今年花费多一些,是因为主子刚搬进来,自然得添些物件,待明年就省了,主子,别小气嘛。”晓阳走到她身边,搂着她撒娇道。
“主子那么会赚钱怕什么,何况帐在我手上管着呢,难不成主子还不放心我?”月季把毛皮摊开,披在主子身上笑道:“瞧,一丝杂毛都没有,这毛皮很难得呢。”
“就是、就是,这是雪狐的皮毛,要猎得一只就不容易了,就算多花点银子有什么关系?主子,您的豪气到哪里去了,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可是您说的。”晓阳笑道。
阿观眼光定在晓阳身上,她几时能诗会文啦,自己不过讲一次的词儿,她便牢记在心?
晓初走上前劝道:“主子快别担心了,这赚银子养家的事儿,如果主子腻了、厌了,还有咱们几个呢,不是我夸口,咱们绣的帕子现在可是千金难求,光靠我们几个赚钱来养小主子,也不会让小主子给饿着。”
英姨从外头端进食盒,笑道:“她们说得都没错,你就放松心情好好养胎吧,那些金钱银钱的事儿,等着孩子落地再来打算也行。”
阿观望向英姨,她眼里有长者的温暖与慈辉,满屋子女人都是没成过亲的,想到怀孕大家多少会慌张,有英姨在,大家全安心多了。
她端过汤汁,虽然不能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阿观还是很豪迈地一口气干了。
“就是就是,那些银钱糟心事儿有月季管着呢。外头席面已经准备好,庄园里所有下人都在等着和主子一起吃年夜饭,等着主子的赏银。”
晓阳爬到炕上替主子梳理头发,月季去寻来衣裳,今儿个,大家要痛痛快快地吃喝一场。
阿观笑了笑,也是啊,又一年了,好快,她已经在这个时代里过了两次年,这一年多发生好多事情,多到让她难以消化,可再难消化,自己终究是一路走过来。
以后会渐入佳境的,她想。
吃过饭、发完赏银,今年除了晓阳四个,还加入绿苡、红霓,英姨叮咛几句,让她们别闹得太晚。
月季应下,扶着阿观回到主屋,晓阳几个就熟门熟路地把屋里的东西全移到一处去,抓起用布做的麦克风塞进阿观手里,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桌上,坐稳。
看见这阵仗,阿观还能不明白她们想做什么。
脸上饱含笑意,看着她们去摆弄。
晓阳升级成了大姐头,她拿出预备好的长枕头,一人发一个。
绿苡、红霓哪里晓得她想做什么,只听晓阳抬胸挺胸、大声宣布说:“待会儿要是被谁打到却没打回来的,就得把红包拿出来还给主子。”
话才落下,晓阳便下狠手,一棒子打到晓初身上,晓初哪会客气啊,举起抱枕,东打晓阳、西砸绿苡,这种游戏不需要太多解释,新成员没两三下就弄懂规则,大伙儿玩在一起,欢铃笑声远远传出去。
游戏是阿观发明的,她会客气?拿起麦克风,站到桌面上就要引吭高歌、大声欢唱。
没想到几个丫头顾不得玩,立刻抛下长枕,围到桌边。
“姑奶奶,您饶了咱们吧,您有孕在身,万一摔着怎么办?”红霓说道。才来几天,她已经让晓阳几个感染,对主子说话没个奴才样。
“可不是吗?主子,您坐着唱不成,何必非要站起来。”琉芳满脸苦恼。
“是啊,你站着唱歌,咱们战战兢兢的,哪玩得起劲。”晓阳道。
阿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得不叹口气,顺应民意。
虽然坐着唱,气氛较难炒热,可谁让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唉,那个齐穆韧,离开就离开了,却不干脆一点、潇洒几分,还留下个小生命牵绊住她。
“知道了!”她无奈地乖乖坐下,开唱。
爱人你是在佗位,无留着批信,无留半个字,啊……爱人无见你的面,亲像风在透,亲像针在偎……
要讨我的爱,好胆你就来,卖放底心内,怨叹没人知,思念作风台,心情三温暖,其实我拢知,好胆你就来……
孤独万岁,失恋无罪,谁保证一觉醒来有人陪,我对于人性早有预备,还不算太黑,独身万岁,失恋无罪……
不能扭腰摆臀,她就挥舞双臂、抖肩膀,她卯足全劲、一首接过一首,发泄着胸中不满,竭尽全力嘶吼,告诉自己,她已经自由!
庭院里,齐穆韧坐在石椅上,看着烛火投映在窗上的影子,听着她欢快的笑唱,他心底想着:没关系,这样就好,就算不能在一起,但能守护她的幸福、她的快乐,他便由衷幸福。
他身边坐着英姨,英姨温暖地笑着,像小时候那样待他极为温柔。
“穆韧,你有眼光,阿观是个好女人,值得你疼爱。”才来到阿观身边几天,她便喜欢上阿观的性子。
“英姨,谢谢你替我照顾阿观。”
“我不只要替你照顾阿观,还想照顾你的孩子、你在意的一切。”
英姨望着齐穆韧,他们兄弟不是她生的,却是她一手带大,看着他们如今的成就与光环,她与有荣焉。
一阵耳语,齐穆韧转头,看见来凑热闹的外公和弟弟。
齐穆笙坐到英姨身边,两手环住她的肩膀,她之于他们就是娘亲。
“我就说吧,可惜我那个砸重金布置的园林,那是多少心血盖起来的新宅院呐,居然没有人肯在那里守岁,全聚到这里吹冷风,真是疯了。”齐穆笙故作埋怨。
齐穆韧和姜柏谨互视一笑,没理会他的埋怨。
姜柏谨细细听着阿观的歌声,说道:“这家伙真不长进,唱来唱去就这几首,也不肯多学些新的。”
话说完,姜柏谨自己都觉得好笑,都已经穿越到这里,她要去哪里多学几首新歌曲?
“你们那里的人都唱这种歌?天,真是惨不忍睹。”齐穆笙满脸的嫌恶。
“怎么会,我觉得很好听。”齐穆韧深情款款地看着坐在桌上扭动身躯的阿观。
齐穆笙皱眉瞥了二哥一眼,摇头夸张叹气地说:“天!迷恋成这样,二哥没救了。”
姜柏谨拍拍齐穆笙的肩膀说道:“放心,沉溺在幸福里的人,半点都不需要旁人的解救。”
齐穆笙本来想告诉二哥,那个奇怪的二十一世纪浴室马桶已经盖好,新宅子里配了五套,可是看着二哥陶醉的神情,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