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总算醒了,你要再不醒呀,魔头该把所有人都折磨死了。”凤灵儿浓艳的脸出现在上方。
“灵儿!”
“你已经睡了两天了,要不是大夫说你的高热已退,那家伙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呢。他这两天一直守在你床边,一刻也没离开过,就连用膳也在这里,谁要是笨手笨脚一点,他就破口大骂……唉!此刻要不是盐官和税官来了,怕是还在这里呢。”
想着他守护着自己,沐萧竹心底浮起温暖的甜蜜。
“他既守着我,那帐目的事……”
“前日夜里他在九江的人马过来了,加上我英明神武的相公帮忙,这些事根本不用他动手,对了,你画的画真的很不错耶。”凤灵儿猫一样的眼睛瞄了眼满屋的画像。
沐萧竹拉来被子盖住脸。这次真的丢脸丢得捡也捡不起来了!
“灵儿,她醒来了吗?”处理完帐目的事,林星河马不停蹄地从船坞的西厢转回来,还未到门口,不安的声音已经传来。
“已经醒了。我也该去找我相公了,你好好保重。”凤灵儿说完,如风一般离去。
移开脸上的被子,沐萧竹露出乌黑的眼瞳睇着他。
看她恢复些精神,他总算彻底松了口气,颀长的身子重新回到床前,连她带被子一起拥入怀里。
“还觉得不适吗?”他放低声线,小心翼翼地问。在他眼里,她极度珍贵又极度易碎。
“只是小小风寒,没什么大碍。躺了两天,主事该应付不过来了,我想下床出屋,去围塘看看进度。”
林星河沉下脸,“没有我首肯,你哪里都不许去。乖乖睡着,从现在起,你要养足精神,养好身子,我可不想迎亲的时候新娘昏倒在花轿里。”
“你这是在跟我提亲吗?”
“你说呢?”他别扭地哼道:“难道你就没想过跟我成亲?”
“我……有想过啦。”摆什么脸色给她看嘛,沐萧竹连忙改口。不是她不想,而是没有功夫去想,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撩乱起伏得让人应接不暇。
“嗯,这还差不多,有想过算你还有点良心。再睡一会儿,成亲的事你不用劳心,反正你也没那功夫多花心思。”听着是抱怨,其实是无限的纵容。
“多谢二少爷体谅。”
“这以后忙归忙,我还是会看住你多吃多睡!以后再不能饮酒,应酬都推掉,船坞要有生意当然好,没有生意也不愁。”他不会原谅祖母对他的所做所为,毕竟是几十年心结,哪能说解就解。不过他可以为了萧竹放下身段,躲在暗处,替她守护林家上下,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可是……”
“没有可是。”
“好吧。”想到自己虚弱的身体,沐萧竹皱起了小脸,“星河,我身体虚弱,要是不能诞下一子半女可怎么好?”知道他喜欢小孩,她真怕自己让他失望。林星河眯起眼,斜着头看看那苍白得令人心痛的脸蛋。
“让秋茗和凤灵儿卯足了力气生,到时候过继他家小孩。”
听他那酷得不行的口吻,沐萧竹失笑。
“放心好了,到时候我带着鞭子把他俩关在房里,等上三、四年,抱两个应该没问题。”
好可怜的秋茗和灵儿呀。
她掩着唇甜笑,心里想到大多男子无子该会说要娶妾吧,像顾老板、于老板,家中都是一妻四妾,这大富之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呢?偏偏这个财神就衷情于自己,实在教人心折啊。
“别发呆,再睡。”
“我真的想下地走走。”
“不行,今日天阴,海风又劲,不要出去。”他的怀抱再次收紧。
“那我怎么还睡得着呢?都睡很久了,不如……你哄我入睡吧。”
林星竹半眯起幽幽的眸子。
“不哄我就要起来了喔。”
“哄!”
“我爹以前会唱‘四郎探母’哄我入睡。”
他浓眉紧皱。
“不会唱吗?那我起来了。”
“‘四郎探母’我不会唱,但我会……吻到你睡着。”他伏下身,准确地吻住她微翘的唇,重重吸吮她的香气。
沐萧竹呼吸陡乱,丢了神魂。他温暖的鼻息、阳刚的男人味冲击着她的心田,点染着迷乱的水眸顿时闭上。
他描过她好看的唇线,轻点她的唇心,时而逗弄时而深情,交织出一张密密的网,令她晕眩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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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功夫,沐萧竹窝进他的怀里,再也不敢提要起床的事。
手中提着画笔,沐萧竹这个画痴却迟迟下不了笔。
“怎么了?”林星河在她身后问道。
轻轻回眸,看着身后的他,又低首瞄着他死死环在她纤腰上的臂膀,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终是让她下床来做点事情,可是也不用抱她坐在大腿上,用臂圈着她吧。这让她怎么有心思画船图?
“二爷,茶来了……”小厮端茶进来,一见两人这个样子,差点被自己呛到。二爷呀二爷,你为何要让一个男人抱着?小的可是十分敬重你啊!小厮在心底哀鸣。
面色古怪地递上茶,小厮逃难似地跑出画室。“星河,我们应该避一避,免得被人说你有龙阳之癖。”
“你以为我在乎吗?”他又搂紧一些,挑衅地看她。打心底里说,他是有点苦恼,不过只是在苦恼如何让她恢复女子的身份。
此时房外频频传来下人们问安的细微声响。
“老祖宗来了。”沐萧竹推着他的手臂,催他快点放手。
林星河脸一冷,手臂反而压得更紧,把她牢牢地固定在腿上,维持原样,面色阴沉地瞧着大门方向。
不一会儿,老夫人携着何嬷嬷及沐秀来到画室里,威风八面、冷傲不羁的林星河与身体僵直的沐萧竹当即被三个长辈团团围住。
“林星河!”老夫人很是吃惊地唤道。
“二少爷!”沐秀和何嬷嬷也都露出惊讶之色。
心带羞意的沐萧竹真想脱口说个“好”字。这三位长辈演技可比戏台上的花旦青衣好很多。这船坞又不是铁桶,怕是老祖宗在宅子里就知道林星河回来了,却过了快七、八天了才跑来,还做出大吃一惊的神情,真是让人不说个赞都不行啊。
“谁是二少爷?这里根本就没有二少爷。”林星河高傲地扬头冷哼。
急步而来的如弥岔话道:“这是九江财神,各位夫人不要认错了。”
“哼。”
“九江财神?哼,跑来我家做什么?”老夫人质问道。
“这么烂的地方,请我来我都不来。”
“那你还不走?”老夫人虽是板着脸,可话里早不复当年的强硬和愠怒。身处争执中心的沐萧竹瞧瞧林星河又看看老夫人。这两个人虽然见面就斗,可此时已无当年剑拔弩张的态势,老祖宗说话也不再饱含过多的愤怒。
这……算不算好事?
“走?那我也带着她走,你们配不上这么好的当家。”他指着沐萧竹说。忆起她们曾把她发配盐场,他就想好好出口气。
“想挖墙角?想得美。”
“看你年纪一大把了,阎王还没收走你是嫌你吵吧?”
“哎哟,果然如此,那老身还得多骂你几句,这样就死不了了,哈哈哈。”老夫人不怒,反而有点撒娇的说。
“老妖怪。”
“萧竹,过来,你是我林家的当家,你无论如何都不要跟他走。”
“她只是你的当家,又不是你的女儿,你管不着。良禽择木而栖,当家的不一定要在一棵树上老死。”
“你……你……萧竹,只要你不走,我林家良田赠你一半,沐秀,把宅里仓房的钥匙都交给萧竹,连房契都给她,她要什么都给。”
“想跟我抢人?我富有得可以卖下半个泉州,你那点芝麻大小的财产也敢跟我斗,我不只把财产都给萧竹,还把我整个人都给她!你做得到吗?”
“萧竹,你说句话,选他还是选我们?”年迈的长者佯装生气地叫道。
其实老夫人心底的小算盘可是打得劈啪作响。把林家家产给萧竹并无不妥,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在自己百年之后,她一定会替林家照顾好伤重的源儿。
再说,星河和萧竹的事她已有耳闻,眼下星河从九江追了过来,可想而知对她有多执着。有萧竹做定海神针,星河会承担起守护林家的责任,而且她这个老婆子走后,林家产业也不会落到异姓人手里,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其实今日的这场戏,她在宅里已经都预演好几遍就是不想出错,否则萧竹若是真跟星河抛下林家,他们林家可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给我选!”林星河浓眉高挑地催着沐萧竹。她要敢弃他于不顾,就给他小心一点!
“我都选!”
“都选啊……”老夫人若有所思地咕哝,其实心里乐开了花。聪明孩子就该这样。
“沐萧竹!”林星河瞪她。
“都选就都选吧,我可不像某些人,人高马大却是心如针尖,老身就是心胸宽大的,海纳百川。沐秀,我们回宅子里,催人把房契、地契什么的送过来。”临走之前,老夫人还不忘亏林星河两句。
屋中的人一时间散干净,沐萧竹仍是坐在林星河的大腿上。
“星河。”
林星河不语,面色时阴时晴。“她是你的祖母,你应该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
“其实你并非那么绝情,还是会偶尔惦记府里,况且那里是老爷的心血,你也不希望它彻底垮掉。前两天我偶然听秋茗说,你吩咐人四下寻找可以医治大少爷的良医,若不是这些举动,我今日就只会选你。”
他双眼灼热地直视着她。有她为妻,他还能有什么遗憾?她一直那样懂他、支持他,在他放不下过去时,她总是及时站出来做出最好的选择。这个船坞若没有她,怕是早已消失。
面对纷乱的仇怨,他深陷混乱,可她总会默默守在他身边,用足耐心陪着他,从不说那些仁孝之义的空话,不说那些自以为是的劝解。她只是充分地体谅他,然后努力去修补残缺的部分。
他的生命从纷争开始,而萧竹是那个抚平裂纹的人。
“就在泉州觅一个宅子,跟我一同住过去。”想想她体弱的身子,他不想让她两处奔波,索性定居泉州。
“极好。”她微笑,美眸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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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沐萧竹得到林家半数产业,不过,往后的事就有点让她哭笑不得了。
照平日一样,沐萧竹跟林星河一起现身用膳,这一天,南秋茗和凤灵儿早出外游览城北的清凉山,本以为用膳的只有他们两人,结果……
“萧竹,快来,这里坐。”老夫人不知道何时已站在船坞的桧木桌边招呼她。
“老祖宗?姑姑?”
“快坐下,今日老身叫你姑姑备了不少你喜欢的菜,快来快来。”老夫人对着她道。
平和的秀眸一扫那桌上,其上全是星河爱吃的菜。她喜欢吃鸡肉,可现在桌上全是他喜爱的鱼肉宴。
摆明是来慰劳星河的嘛。她忍往笑,偷瞧他。
林星河面皮抽了两下,两人互视一眼,心领神会地坐下。
“来,尝口鱼丸。”老夫人把鱼丸放到沐萧竹碗里,她又机敏地把鱼丸再夹到林星河碗里。
老祖宗的意思她怎会不懂?简直拿她当传话的。
“萧竹啊,老身最近帮你合八字了。”老夫人眉开眼笑地对她说,但其实每一句都是说给林星河听的。
“谢老祖宗。”
“算命先生还给你择了一个好日子出嫁呢。他说呀,这日子过门,是旺妻又旺夫。”她布满皱纹的脸笑出一朵花来。
林星河眉头都没抬一下,继续吃沐萧竹递过来的菜。
“是哪一天?”
“明年三月初十。”
“这天是个天大的好日子。”沐秀也喜从心中来。
见姑姑高兴,沐萧竹本来还有点担忧姑姑会不乐意。现在看来,姑姑总算是放下过去,接受星河了。
“萧竹,告诉那个鬼不收的,那么久我等不了。”林星河开口了。
“老祖宗,三月真的有点久。”她很尽职地传话。
“你告诉那个衰神,不等到来年三月我们不嫁!猴急什么,人都在这里了还能跑掉?三月有什么不好,时间长些,反而会准备得妥当。”
“萧竹呀,敢情这日子是挑来给鬼不收成亲的吗?”
“那个……那个……”沐萧竹夹在两人中间真是倍感无力。
这样的场景几乎隔三差五地在船坞出现,祖孙两人藉她传话,传着传着就吵起来。
“真像两个小孩子。”沐萧竹摊摊手,很是无奈。不过从另一方面看也是有好处的,他俩的婚事在这样的传话中慢慢定了下来。
林星河最后还是没有拗过老祖宗,婚期定在阳春三月,纳吉、迎亲也都按照老祖宗的要求备置。
林家很久没有喜事了,当年林星源出事,宅子里从上至下都以为从此再不会有喜喜乐乐的欢乐场面,现在峰回路转,怎么能马虎呢?藉这个喜事,林家也该重振声威才行。
这日,林星河在船坞找不着沐萧竹的踪影,便出了屋子来到海滩上。他举目一看,她正跟一个眼生的丫环在船坞西侧的仓房前说话。
“萧竹!”他向她靠近,只见那名丫环对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海滩。
“她是谁?”来到她身边,林星河手臂很自然地圈住了她。
她抬眼看着他俊美的脸。
“是未央的丫环春叶。她传话说未央病了,我打算得空去喜福楼看看未央,顺便给她捎些补药去。”
“喜福楼?”林星河警觉地挑了挑浓黑有型的眉毛。这名号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是一间青楼。”她垂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男袍,“应酬上青楼是常有的事,幸亏未央一直照拂着我才没有出纰漏,这些年真是多亏有她。我们已义结金兰,情同姐妹,咱们新购的宅子里,我想留一个院落给她。”
林星河沉吟。
他的沉默让沐萧竹心底直打鼓。他会不会看不起未央妹妹?会不会找未央麻烦呢?毕竟上青楼有违妇德,且是大逆不道之事。
“如弥。”林星河转身,大声唤道。
“来了主子。”如弥迅速跑来。
只见林星河在如弥耳边吩付几句,如弥连连点头。“小的这就去。”他领命走远。
“你回房换身衣裳,一会我们就出发去喜福楼。”
沐萧竹见他没有动气,高高兴兴地回屋换衣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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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两个人已来到空空荡荡的喜福楼里,两层朱楼根本没有下流的调笑和热闹场面。
“大爷!银子虽然好,可我也不想得罪熟客啊,以后还是尽量少包场。”老鸨笑呵呵地迎上来。
林星河没多说,傲气地从腰间掏出金叶子丢给老鸨。
“哎哟,多谢多谢。沐二爷,是来找未央姑娘的吧?人在她的闺房中,你快去吧。”
两人方走到了门前,未央就已出现,她抄着细长的玉制烟管,正吞云吐雾候着他们。
沐萧竹亲热地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与她说着体己话,还将林星河引荐给她。
“你就是林星河?就是让我义姐为你流泪、要娶我义姐的男人?”未央媚眼如丝,上下打量着他。
萧竹姐姐时常都会跟她讲起这男人,今日得见,令她格外惊奇。
“以后她不会再落泪。”林星河坚定地道。
闻言,未央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身着男装的沐萧竹一脸害羞,连忙转移话题,“未央,身体好些了吗?我带了些补药来,你一定要好好喝。”
“萧竹姐姐,未央眼下就想试试这补药,但春叶去给我买甜糕了,就有劳姐姐为我煎药。”
“好,你的小厨房我很熟,我来就好。”沐萧竹转身消失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