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润的小嘴噘得足以挂一只油瓶儿,却仍然乖乖地把书打开,开始一笔一画认真地抄起来。
她一向见招拆招,绝不吃半点亏。
可在这男人面前,不仅知道做错事要改正叫做“知错必改”,还知道改错时要学乖,千万别不能撞到他手里,指不定又找出本“万年历”让她抄。
虽然不太情愿,但转念一想,自己可以慢慢抄,借机赖在这里不回客栈,和这个男人朝夕相处时,水眸子一亮,漂亮的小脸整个眉开眼笑起来。
她常常觉得,谢孤眠这个人于她,亦父、亦兄、亦友。
他年长她很多岁,性格淡然寡言,武功深不可测,就像座让她仰视的高山;他待她极好,女子年满十五岁便算成人,可以许嫁,谓之及笄。上半年,她行及笄礼时,贵嬷嬷替她梳好了头,他在一旁沉默地递给她一枚雕着精致山茶的玉笄,让她又羞又喜;他也是讲义气的朋友,哪怕在旧时的主子如今的老板娘面前,也会沉默又固执地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那他以后,会成为她的夫吗?捂住颊上的潮红,花茶烟羞地垂下长长的眼睫,悄悄贪看男子的一举一动,爱恋的眸光,迟迟不肯离去。
她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谢孤眠,这些年来,她要怎么活下去?
天刚蒙蒙亮,如意客栈的大门“吱”地一声悄悄打开了,一身道士打扮的少女就溜了出去,她气喘吁吁地朝离此两百米的如归棺材铺跑去。
计划显然没能成行,虽然还有大半本的“千家诗”正等着她,她也没能赖在棺材铺过夜,夜幕时分,在用过晚饭后,还是会被谢孤眠亲自送回客栈。
她曾听过一个故事,说在春秋时,在鲁国有个故事,一个男子夜宿城门时遇到了一位无家可归的女子,因为怕她受冻,就用衣服里住她抱坐了一夜而且没有发生不正当的行为。
这个故事被后人用来形容男子在两性关系方面作风正派,那坐怀不乱的男人叫柳下惠。
那位柳先生如何花茶烟一点儿也不关心,她只对谢孤眠的作法实在感到不解。
论姿色,在整个乌龙镇里,她当不了“镇花”好歹也能位例三甲;论身材,她今年十六岁,女人该有的她全长齐了,而且该大的大、该小的小,没一个地方好挑剔的;论内涵修养,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老少皆宜;她就算不精通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可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呀!
他有什么瞧不上的?还是,他心里有别人?这一想,花茶烟怎么也睡不着了,跳下床,冲出客栈就直奔棺材铺。
“咚咚!”她站在铺子外头敲门,突然猛地停手,绕到后院,身手敏捷地爬到墙边的一棵大枣树上,朝院里眺望。
果然,谢孤眠早就起床了,正在院里练功,一袭黑衫被随意地系在腰间,他露出上半身结实的肌肉,正在练剑。
这个叫谢孤眠的男人身上,有一种大器而独特的气质,可以薄而犀利似茅,也可以厚而钝重似盾,一出手却皆是招招致命。
他的身手十分矫健,听他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幼时就随数位名师习武,南拳北腿,皆会一点儿。
什么叫一点儿?他真是太谦虚了,花茶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瞧他一出手,她便知道这男人的武功绝对深不可测。
他或许是孤独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充满了寂寥之意,就像大漠黄沙夕阳下的一道背影,执着地走着自己的路,但仅仅只是看着他,就知道他有胆识和能力去独自面对无法预料的未来。
盯着那身线条分明又优美的肌肉,因为练剑而贲起,充满了力量……花茶烟粉嫩的小脸蛋倏地泛起红晕。
院中谢孤眠突然收剑,狐疑地抬头,锐利的视线直直地向枣树上的小丫头扫去。
“下来。”他低声道,声音不大,但仍能完完整整地传到花茶烟的耳里。
“哦。”她听话地从树上往墙头跳。
“当心!”话音刚落,就见她脚一滑,站不稳,身子一晃就要从墙头栽下来。
“啊!谢大哥救我!”小丫头尖叫一声。
男人急速移步,箭一般地奔过去,心惊胆颤地将失足佳人捞进怀中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嘻,好险哦!”花茶烟在他怀里,贪恋地嗅着属于男子清冽的特殊气息。
“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当宵小?”他抱着她朝屋里走。
“什么宵小,好难听!”她抗议。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他将她放到屋里的椅子上,察看她的脚踝有没有扭到。
“哼,不好听!”小丫头不服气,嘟着嘴。
“你这么早跑来,不会是为了抄书特意起早吧?”见她神清气爽的样子,他放下心,站起身走到桌边穿上黑色的外衫。
“才不是,我有问题要问你。”花茶烟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悄悄咽下一口唾液。
“什么问题?”他扬眉。
“你是不是喜欢老板娘?”小丫头眼巴巴地瞅着他,生怕他嘴里蹦出一个“是”字。
“老板娘是主,我是仆。”他徐声道:“我与她没有男女之情。”
“是吗?太好了!”就让见鬼的花痴老板娘一个人单相思去吧!
花茶烟心情突然大好地跳下椅子,激动地问:“那,你喜欢酒坊的盈师傅吗?”
他挑眉,似笑非笑地摇头。
“绣庄的酒窝妹呢?”她打算用排除法。
摇头。
“豆腐店里的杜西施?”
还是摇头。
“不会是……筱竹吧?”她绞尽脑汁地想。
“她是小荆的童养媳。”他好心地提醒她。
“对哦,那……”精致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你喜不喜欢我?”
“……”他怔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快说嘛,喜不喜欢?”她催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的神情。
“你还小。”他咳了一声才答。
“小什么?我都快十六了,袁木匠的媳妇也是十六岁嫁的人好不好?”她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不觉得我比你大很多吗?”
“桂花姐家杀千刀的比她大十五岁,你才大我十三。”而且桂花姐跟她家杀千刀的感情可好了。
“呵呵。”薄唇轻扬,他笑着瞧她,眼神温柔。
“不喜欢吗?”不知道为什么,仅是想想就让她的心里觉得好难受,若是他说“是”,她想自己一定会当场痛哭流涕给他看。
“你呢?”谢孤眠问。
“什么?”
“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
她一向觉得喜爱一个人,便应该想天天都看着他,亲近他,告诉他自己心中的情意,这是好自然的事,哪里有什么羞不羞耻的?若是明明爱着他,却又不敢告诉他,那才是胆小,那是真正的羞耻呢!
毫不矫情的回答,爽快又直接,像一支利箭,射入男人的心坎,稳稳当当,正中红心!
“那么如果我不是谢孤眠,你还会喜欢吗?”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这是什么怪问题?花茶烟疑惑地看着他,点点头,肯定地道:“我喜欢你,无论你是谁。”
谢孤眠深深地凝视着她,就是这般毫无心机、矫揉造作,无需添加任何修饰,都要比世间所有的花言巧语使人心动,之后是无尽的感动。
“我订过亲。”他启唇,轻述一个事实。
啥?订、过、亲?这个不在意料中的答案将花茶烟杀了个措手不及。
“订……订过亲?”她倒抽一口气,涨红着小脸,结结巴巴地重复一遍。
“嗯。”他认真地点头。
花茶烟傻了眼,下一秒,嘟起小嘴说:“那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是订过亲。”
“哦?”他小心翼翼地追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就算天下的男人只剩那个负心汉,我也不会嫁他!”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谢孤眠心头一拧,疼意深深。
“为什么?”他仍想问下去:“你对他是不是有点误会?”
“我不想提他,反正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跟那种人有任何瓜葛!”
一阵沉默,谢孤眠不再问,放在膝上的大手,紧紧地握住。
“那个,跟你订亲的人呢?”她追问。
“她对我有点误会,不知道还会不会承认这门亲事。”他叹息。
“哦,那、那你喜欢她吗?”
“如果她是你,我喜欢。”他倏地抬头,坚决地看着她。
既然到了这个时候,他决定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意,对她,他没有一点儿免疫力。
可是天啊!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又让花茶烟节节败退。
“你……你喜欢我?”她用力深呼吸,难以置信地反问:“真……真的吗?”
“是,我喜欢你。”深沉成熟的男人,平生头一回,认真地对着这稚气未脱的女孩儿告白。
该怎么说?第一眼看到这个如精灵般的少女时,一向淡漠的心就起了涟漪,尤其在知道她的身份后,他甚至开始期盼她快点长大……
“为什么,你不觉得我很古怪吗?”花茶烟怔忡地问,一向高高在上的小茶花,突然之间信心全无。
“不觉得,你有自己的思想,而且与众不同。”
“你不觉得我很麻烦吗?”
“你不麻烦,麻烦精是老板娘。”
“那我呢?”
“你是磨人精。”笑意串上唇角,他笑了:“但我喜欢。”听他说喜欢,小脸儿不由自主又是一红。
“你不觉得……我很不成熟吗?”她继续追问。
“你迟早会长大的。”大大的水眸里突然涌出泪光,她看着他,猛地扑进他的怀中。
娇小的身子与高大的身躯紧紧地相贴,耳鬓厮磨,倾听着各自狂乱的心跳。
她主动抬起头,小手挽上他的颈项,害羞地将芙蓉粉颊轻轻密密地贴上他的,不敢看他的眼……
直到那双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小巧的脸蛋,男性的薄唇整个覆上红嫩的唇儿。
樱唇如蜜,甜美诱人,谢孤眠低下头,双唇紧紧地覆住那娇美红唇,尽情地吸吮、品尝……
他的长舌与她的交缠在一起,霸道又不失温柔吸吮着她口中的芳香,舌尖深深侵入,与那青涩的丁香小舌紧紧交缠。
“唔……”她发出娇柔的嘤咛,却不敢睁开眼,只能无助地呢喃着,整个人都沉醉于他的吻中,小脑袋瓜里完全糊成一团。
直到他结束了这个甜蜜的吻,花茶烟仍然无法回神,她从不曾知道吻是这样销魂的,让她如同喝了一整缸子盘古酒坊的佳酿一般,飘飘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小花儿……”目光如灼,黑眸紧紧地锁着那张漂亮而汗湿的小脸,少见的撩人娇态,让谢孤眠心中一阵火热。
瓣唇微肿、秀发凌乱,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出的冶媚,散发着一种介乎于少女与女人之间的气质……这般绝色,他怎会不动心?
她聪颖又古灵精怪,还常常冒出惊人言论……这般与众不同,他怎能不沉迷?
但现在的她,年纪还小,他不能要她,至少现在为时尚早,可小佳人说:“我还要……”花茶烟突然睁开迷蒙的明眸,微启小巧的红唇,凑上前,“啾”地亲他一口,食髓知味地望着他,声音像蜜一样甜:“我喜欢你亲我……”
她真喜欢他的吻,整个人就好像要融化在他口中一样。
“好。”他笑了,又低首轻啄她的红唇,一回又一回,温柔又忘情地品尝那令人着迷的甜美唇瓣。
渐渐的,她学起他的动作,不断又主动地以粉色的舌尖挑逗他薄凉滑腻的舌、不断地吸吮他口中的气息和味道,以同样的热情回应他……气息浑浊,他渐失控,更加狂热地吻她……
呵……他早就知道,他的这朵小花儿,是与众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