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衸从爱妻身后环抱住她的腰,好奇地欣赏着她的绣作。
“我绣了约近三百只。”安茜微转过头,笑着啾了一下把脸靠在她肩上的丈夫。“你瞧,这是凤凰,这是孔雀,这是仙鹤、绶带鸟、鹭鸶、锦鶸、喜鹊,当然还有鸳鸯。”
“底图是你自己打的吗?”胤衸看着这幅刺绣技法纯熟的绣作,很惊讶她能将百只鸟禽绣得栩栩如生,形态各异。
“是呀!”她轻颔首。
“茜儿,你真的让我很吃惊,宫里的绣娘都不见得能画出这样丰富精细的底图。”他心底由衷赞佩。
“在我的家乡,女孩儿自小就要习针绣,在我们梅溪县也有姑娘绣得比我好,娘就唱过一首童谣:‘六岁学针线,十一进绣房,进入绣房绣鸳鸯,百样故事都绣上。’”她低柔轻吟。“从你去热河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绣这幅‘百鸟朝凤’了,有事做,就不会一直想你了。本来只想绣百只鸟的,可是为了躲胤禘,所以待在屋里的时间太多了,没想到还多绣了百余只出来。”
胤衸的脸庞浮现笑意,在静夜里,轻拥着心爱的妻子,聆听着妻子柔情似水的嗓音,享受着安逸宁静的时光。
“明日我们就要成婚了,婚礼过程非常繁琐,你早点歇息,否则我怕你应付不了明日的劳累。”他细心替她拨拢发丝。
“我就快绣好了,我想在明日离宫以前送给额娘。”她微笑。
“对了,你的爹娘和弟弟已经到京城了。”
“他们到了?”安茜既惊又喜。“什么时候到的?”
“傍晚,我已经命人将他们先安置在客栈里,明日一早,会将他们一起接进咱们的新府邸。”
“我好想他们。”她一直不敢问胤衸什么时候会将她的家人接到京城来,没想到胤衸早已经安排好了,她感动得鼻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为什么哭了?是我太晚接他们过来吗?”他急忙解释。“我其实早就在杨媒斜街胡同购好了一幢三进的房子预备安置他们,而且也很早就派护卫去接他们了,但是护卫向我回奏,因为你爹怕仓库里的药材会坏掉,所以坚持要把药材全部分送光才肯动身,就这样耽搁了不少时间——”
“我并没有怪你。”安茜轻捣住他的嘴,破涕为笑。“把药材分送光确实是我爹的作风,我想他们跟老乡的镇民也花了不少时间道别吧,毕竟举家迁到京城来,日后也很难有机会再回去看看老邻居。我哭只是因为我太开心了,终于可以再见到爹娘还有安云。”
胤衸轻笑,拉下捣在他嘴上的手细细的吻。
“胤衸,快过来!”
对面传来胤禘的喊声,正在享受闺房之乐的胤衸顿了顿,忍不住皱眉。
“快去吧。”安茜轻笑出声。
“这小子是故意的,现在这么晚了……”
“快一点行不行?慢吞吞的,我都快冻死了!”蛮横的喊声打断他的不耐烦。
“快冻死了?”安茜讶然睁圆了眼。“我看你还是快去吧!”
胤衸叹口气,咬牙开门出去,穿过正厅,重重推开西暖阁的门。
“快帮我弄火盆来,我快冷死了!”胤禘用一条大布巾包住光裸的身子,缩在炕上嚷嚷着,头发还湿淋淋的在滴水。
胤衸呆了呆,看见屋内有个澡盆,澡盆外洒了一地的水,看样子是已经洗好澡了,但是……
“你自己洗澡,还洗头发?”他实在很惊疑。
“需要那么惊讶吗?”胤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胤衸当然惊讶了,记忆中,胤禘根本没有自己洗过澡,更不用说洗头发了。这些事大部分都是他在做,除非他不在才让恩喜来,自从他从热河回来以后,胤禘就没有再喊过他,他以为一直都有恩喜侍候,也就没有多想。
“恩喜呢?怎么把你就这样丢在这里?”他先抓过一床锦被将胤禘裹住,再拿一条毛巾帮他擦头发。
“我叫他去内务府支领几斤炭火,也不知道领到哪里去了。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我看他真是皮在痒了。”他冷得浑身发抖。
“恩喜怎么没把你侍候好就跑了?好歹也要先把头发弄干,现在快要入冬了,夜里冷得很,不怕把你弄病吗?实在太大意了。”胤衸用毛巾熟练地替他擦干头发。
“他永远搞不清楚什么事要先做,笨得要命!”胤禘气呼呼的抱怨。
“皇阿玛本来就要拨给你四个太监、四个宫女侍候,是你自己只要一个最傻呼呼的恩喜,其他人都不要的,你能怪谁?”胤衸怕他受寒,耐心地替他拭干头皮的水分。
“我就是讨厌一堆人在我身边跟着,搞得我好像四肢都废了一样。”
胤衸深深看他一眼。
“那为什么你要我一个人做三个太监和四个宫女的差事?”
“我以为你是心甘情愿的。”胤禘转头看他,嘴角慢慢浮起一抹讥诮。
“我没有不情愿。”他说的是事实,从小到大,他就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应该要为胤禘做这些事。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胤禘静静地看他,眼神仿佛洞彻他的心。“你一直觉得对我很愧疚,所以才会愿意为我做这些事,也因为比我健康,所以才会很努力研读医书,想要让我跟你一样有可以走、可以跑的腿。你一直对我感到亏欠,所以会愿意为我做这些事。”
胤衸静默不语,手势熟练地梳开他已经微干的长发,慢慢地将他柔顺的黑发打成辫。
“小时候,我确实很嫉妒你。为什么我们一起出生,你可以骑马、可以狩猎,而我却做不到?你没办法不理我,因为我们的关系血浓于水,所以我也很理所当然地认为你应该要为我做这些事。”
胤衸有些惊讶,虽然他曾经猜想过胤禘的心情,但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明白地对他说出口。
“长大以后,我其实慢慢了解了,你对我无须愧疚,因为你根本是无辜的,不需要为谁赎罪。”胤禘继续说道:“但是我已经太习惯你的照顾了,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办法放心去相信别人,尤其是那些可能打从心眼里就瞧不起我的奴才,因此我一直在利用你对我的这份愧疚感,理所当然地依赖你,让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为我一个人而活。
“所以,当皇阿玛要给你指婚时,我才会想尽办法破坏到底,因为我要你只能爱我、照顾我。但是,当你那天带回安茜,让我措手不及,连一点阻止的余地都没有时,我就忽然恍然大悟了。其实在你心底,应该对我也有深深的怨恨了吧?”
胤衸编发的手顿了下,这是他初次听见胤禘说出心底深处的话,尽管他早已从胤禘的许多行为中明白他的心情,但是由胤禘亲口对他说,那份震撼还是强烈得多,就像一团迷雾中穿透进一道阳光,照亮了一切。
“小时候,我恨你比较多,爱你比较少,而你正好相反,爱我比较多,恨我比较少。但是长大以后完全颠倒过来,我愈来愈爱你,而你却愈来愈恨我。当然,会有这种结果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无法再怪任何人。”胤禘的语调愈来愈平静,到最后已经像在自言自语。
“我还不到恨你的地步。”胤衸缓缓开口。“只是觉得你愈来愈烦人,烦得我很想好好揍你一顿。如果你再一直这样烦我下去,也许有一天真的会让我恨你也不一定。”
胤禘把脸埋进膝盖间笑着。
“我知道,不然你就不会对我说出‘要是你敢动安茜一根寒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这种话了。这么说来,我现在忏悔得还算是时候?”
“你最好连抱过安茜两次这种事一起忏悔,否则就算是亲兄弟,我也不能原谅你。”胤衸没好气地在他背上用力一拍。
“这事不用忏悔。”胤禘笑得更嚣张了。
“为什么不用?”他冷瞪着胤禘那副死样子。
“抱过安茜以后,我忽然对女人感兴趣了,这样算是对我的救赎吧。”他笑得很得意、很畅快。
胤衸听了为之气结。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最好是不要说出什么“爱上安茜”这种话来,否则他一定会揍断胤禘的鼻子!
“别担心,就算对她有好感,但是会看着我的睑叫别人名字的女人,再有好感也没戏唱。抱了她两次,她都只对你的名字有反应,要是她错喊了一次我的名宇,那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胤禘无赖地大笑。“谁让我们是双生兄弟,我会对你看上的女人有好感,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如你帮我问问安茜好了,看她有没有双生姊姊或妹妹?”
“她、没、有!”胤衸咬牙切齿。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很想念她在我怀里柔情似水的模样,虽然喊的是你的名字。”他很扼腕地叹口气。
“你实在是很、欠、揍!”胤衸已经开始磨牙。
“开个玩笑,别这么小气。你明天就要成婚搬出宫去了,我准备了一个大礼要送给你呢!”
“什么大礼?”胤衸双臂交抱地看着他,语调问得十分谨慎。
胤禘眯眼笑了笑,掀开裹在身上的锦被,然后从炕上跳下来,绕着澡盆很快地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