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俞筝洗完澡出来,两人先前的怒气早消了,仔细想想,根本没什么好呕气的。
背对背默默地吃完柜台送上来的宵夜,看着房里唯一的一张床,连个椅子沙发什么的都没有,地板又黑又脏,不睡同一张床,真没别的地方好睡。
「我不会对你怎样的。」谷正牧先开口打破尴尬。
「我知道……」
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大家都累了,还有好几天活动要忙。
「那睡觉吧……」谷正牧睡在床沿,被子全让给俞筝,自己盖着外套睡觉。他是男人,这点低温还受得了。
俞筝也躺下来,悄悄地将被子覆到他身上,两人各占床铺的一边,客气地只盖棉被的一小角。
一直以来总是冲突不断的两人,突然间感受到对方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这一晚,似乎就此休兵了,应该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
不料,半夜气温骤降,熟睡的他们渐渐感觉到寒气。
「好冷……」俞筝蜷缩着身体,半梦半醒地喊冷。
谷正牧被她颤抖的声音吵醒,起身查看,才发现棉被落在床中央,谁都没盖到。
他大手一挥,拉起被子整个包住她。
「好冷喔……」打从体内凉透的她,即使盖上棉被还是觉得冷,直发抖。
他微皱起眉,犹豫了下,这棉被太薄,根本抵挡不了东岸的寒流。
「过来。」他将她拉进怀里,然后用被子将两人紧紧地裹住,还很正人君子地申告:「我可不是吃你豆腐。」
当俞筝的手碰触到他温暖厚实的胸膛时,整个紧绷的身体才松了开来,忍不住,再往他贴近些。
「暖了?」他被她的冰手摸得起鸡皮疙瘩。
「嗯……好暖和……」她不知道,原来男人的身体,可以当火炉用。
「那就快睡,别再唉唉叫。」他没好气地说,女人,就是麻烦。
在异地的简陋旅社里,又累又困,他们无暇顾及男女有别,睡觉皇帝大。
*
早上,俞筝还是鼻塞了。
「你就带那点衣服?」谷正牧钻进毛衣后,听见吸鼻水的声音,转头看向俞筝,她穿着薄薄的棉质长袖上衣加牛仔裤,外面只套一件白色无袖的羽绒背心。
「我不知道会这么冷……」她抚抚手臂。
「先穿着,等等跟亚克拿件毛衣。」他将自己的外套扔给她。
外表高大粗犷的冯亚克,最大的兴趣是教人跌破眼镜的毛线编织,而且,每件衣服的配色、款式都教人爱不释手。
「我快感动到流鼻涕了……」他对她这么好,让她一下子很难适应。
「白痴。」他受不了她的白目却又忍不住笑。
这个女人,真是一点女性的矜持含蓄都没有,老是不请自来,赶又赶不走,脸皮超厚,跟他也非亲非故,居然敢跟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还同枕共眠。
有时他不禁要怀疑,她真的是一间公司的经理吗?就连他这个不懂商场的人都感觉她很不牢靠。
是说……先前他怎么会认为她唯利是图?
现在要是有人告诉他,说她有什么城府心机,他恐怕也不信了。
俞筝头一次见到谷正牧的笑容,惊为天人,看得两眼发直,心头小鹿乱撞。
「你第一次对我笑耶……好难得……」她真的受宠若惊,又是外套,又是灿亮的笑颜,再加上昨晚还免费提供暖炉给她……
得到了这么点小小恩惠,俞筝认为已经足够将谷正牧的「机车」给抵销了。
怎么有人的笑容,能够那么柔和又那么耀眼,那样地掳获人心?
要是这几天他站在摊位后面保持这个笑容,排队等着结帐的客人保证创市集纪录。
「我饿了,走吧。」他突然板起脸孔,提起随身行李走出房间。
真别扭的男人……俞筝在他背后扮鬼脸。
多笑个几秒又不会少块肉,吝啬!
不过,这倒是令人意外,美好的早晨,俞筝又觉得全身充满力量,足以应付所有难题。
「起床了没?」谷正牧走到隔壁房间敲门喊着。
砰地一声,房门打开,走出三个脸色阴霾的男人。
「靠……昨天半夜怎么那么冷?」陈孟邦竖起外套领子,咒骂一声。「这间没有暖气的烂旅社谁挑的?」
「我挑的。」冯亚克眯着一双没睡饱的熊猫眼,慢半拍地回说:「是谁说能遮风挡雨就行?我们的那么点旅费,连睡饭店的厕所都不够。」
「你们两个死变态,干么抱着我睡觉?」李浩念一脸铁青。
「冷啊——」陈孟邦跟冯亚克同时回嘴。
「恶心……」李浩念打了个哆嗦,冲向俞筝。「借我抱一下,我可不想身上留着这两个恶心男人的味道。」
俞筝灵活地一弯身,闪过李浩念的拥抱,躲到谷正牧身后。
「喝——经过一个晚上,感觉不一样喽……」李浩念吹了声口哨,暧昧地问:
「昨晚那么冷,被子不够盖吧?」
一向很禁得起玩笑的俞筝,竟被李浩念这语带双关的问话给问红了脸,想起了谷正牧昨晚的体贴,神经大条地在此时才感觉到那是如何亲密的举动。
「不会吧——你吃……」这下,三个男人全都诧异地瞪向谷正牧。
没想到,他真的变身了,变成畜牲,嘴里嚷嚷着没兴趣,结果还是「吃」了。
「吃饭。」谷正牧淡定地说了声,率先走下楼梯。他的解释要是他们听得进去,那就不叫「三贱客」了。
「昨天你们有听到声音吗?」李浩念问另外两个「同床共枕」的损友。
「有,我到半夜都还没睡,被隔壁的叫声吵得睡不着。」陈孟邦抱怨。
「才没……」敢情他们是真的把她当哥儿们了,愈讲愈露骨,而且硬把白的说成黑的,她跟谷正牧根本没发生什么。
俞筝解释的话才起个头,手便被谷正牧握住,他暗暗地对她使了个眼色,要她别浪费唇舌。
要命……俞筝发现自己心脏没有想像中有力,而这个不把她当女人看的男人,真的以为她对这些不经意的接触完全没感觉?
她是不是一直忙于工作,忙到没谈恋爱,发花痴了,怎么他的一举一动都教她心跳失序?
一行人在旅社附近找到一间早餐店,一坐下就先点来热呼呼的热豆浆。
俞筝的掌心贴着大碗公的外缘取暖,到现在还觉得冷,冷得头都痛起来了。
「反正,今天晚上我要跟小筝睡。」李浩念还在抱怨。
俞筝的太阳穴一抽一痛的,无暇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今天她就回台北了。」谷正牧代替俞筝回答。
「谁说我要回台北?我会帮你帮到整个活动结束。」俞筝按着额角,抗议他擅自替她决定。
他又变回那个很「机车」,不顾别人感受的讨厌男人。
「不必鸡婆,我一个人可以。
「我不行。」李浩念、陈孟邦、冯克亚异口同声地留住她。
「哼,你看。」俞筝虽然感到难堪,但还是硬挺起腰,回视谷正牧的漠然。
「那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抱在一起取暖了。」李浩念恶心巴拉地将头搁在俞筝肩上。
「你喜欢我们家阿牧?」李浩念低声地问。
「哪有?」她诧异,这问题她没仔细想过。
「你问我的话,我会告诉你,是。」他挨着她的耳边说。
经李浩念这么一点明,她呆愣地看向谷正牧,心中问自己——是吗?
呆愣的瞬间,鼻水淌了下来都不知道。
谷正牧皱眉,抽张面纸给她。
「啊?」她不懂,望着他好看的大手,脸微微一红。她可能是生病了,怎么一下子冷得发抖,一下子又热得冒烟?
「鼻水,快滴到碗里了。」都感冒了,还硬撑……
「喔!」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嘴唇上方直发凉,才知道自己糗了。
接过面纸,她抹抹鼻头,然后将用过的面纸揉成一团摆在桌面,尴尬地拿起汤匙喝豆浆,谁料才一低头,鼻水就通知也不通知一声地滴进豆浆里,还「咚」的一声,溅出几许白色水花。
「噗——」谷正牧忍着、忍着,最后忍不住拍桌大笑。「哈哈——」
怎么有女人这么搞笑的,老实说,她这蠢样根本不是李浩念的菜,真不晓得那家伙发什么神经,像几百年没见过女人,老想跟她怎么样。
「什么事笑成这样?」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疑问道。
「呵、呵……我也不知道。」俞筝尴尬地跟着傻笑,一手在桌底下拧谷正牧的大腿,要是他敢说出来,她就杀了他。
他吃痛地顿了一下,瞄了俞筝一眼,发现她死命地瞪着他,他抿紧嘴,而后什么也没说,低头吃他的早餐。
只是不时可以看见他因忍着笑而抖动的肩膀,看来,俞筝傻大姊个性已经渐渐瓦解了他原先的防备。
接着的几天,他再也没提过要赶她回台北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