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原来是有这样的一段故事,因故丢了孩子才会绝迹于江湖,甘心隐身在王府为奴,忘却伤心往事。
这事她记上了,等她嫁入王府之后,再寻韩婆子来细细询问是怎么弄丢孩子的,保不住自己可以帮忙找到孩子。
不说韩婆子,只说凤娘子。
宫湄卿见对方并无细细追根究柢,断定对方是个大而化之、不拘小节之人,她便道:“实不相瞒,家母这胎非常重要,若是保不了,那么家母在府里也无立足之地了,求娘子大发慈悲为家母延命,小女子今生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娘子的大恩大德。”
她说着便要下跪,凤娘子哈哈一笑扶起了她。“说什么大恩大德呢?救人之命乃是医者本分,既然我能救,又焉有见死不救之理?再说了,姑娘适才撞那刁蛮的那一下,我着实欣赏,便是冲着姑娘那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胆识,还有姑娘的一片孝心,我也自当全力施为。”
宫湄卿大喜过望,喜色地问道:“这么说来,家母当真还有救?小女子一直怀疑有人在家母身上下黑手……”
大宅里的勾心斗角,她前生在荣亲王府看多了,自己也深受其害,而府里那霞姨娘、云姨娘虽然平日对她娘颇恭敬,但难保她们不会对主母地位生出觊觎之心,一时起了歹念。
凤娘子微微一笑。“不止有救,还会生下男胎呢。”
转眼间,宫湄卿到江南已经半年了,夏氏肚子也隆起了。
凤娘子每日到别庄为夏氏施针,她也收了宫湄卿为徒,宫湄卿有事没事便往她与医术同样高明的丈夫齐云的居所——听荷小筑去问东问西,俨然成了他们夫妻俩的关门弟子,他们一致认为宫湄卿天赋异禀,是个学医天才,殊不知宫湄卿早有前生被韩婆子调教出来的底子才会如此快上手。
这日,宫尚儒治灾有功,交差后得了皇上大批赏赐,他带着赏赐直接从邑州到江南来见妻子,此举说明了他对妻子有多重视,看在宫湄卿的眼里自然是十分欣慰,想到前世她爹在雪姨娘的鼓动下走错了路,还在她这个女儿提交逆谋证据下落得被斩首的凄凉下场,她便唏嘘不已。
“若不是卿儿的妙策,我又怎能立下如此大功?皇上这些赏赐应当都给卿儿做嫁妆才是。”宫尚儒乐呵呵地说。
他并不在乎赏赐的多寡,他在乎的是皇上的重视,此番皇上还在朝堂上表扬了他,令他无比舒心。
宫湄卿知道前世她爹在官场上表现平平,甚是不得志,虽然官任御史大夫,等同副丞相,执掌群臣奏章,下达皇帝诏令,并负责监察百官,实际上却是个可有可无的闲官。
她爹一直觉得新帝不喜他们一干老臣,心中有隐忧,生怕不止官位不保,可能连爵位也保不住,因此才会被雪姨娘说动与荣亲王共谋。
居住江南的这段期间,她不断写信到邑州指导她爹怎么治水灾,她对邑州水灾印象很深,是久旱后暴雨,旱灾变水灾,前世便常听元奕纶与她公爹荣亲王说起谁能治得了邑州的水灾,谁就会成为朝廷一等大功臣。
后来,是枢密使杨左治好了水灾,她只是把前世杨左治水的法子告诉了她爹而已。
既然她爹来了,她便安心地把她娘交给她爹,往听荷小筑钻研医术的时间更长了,而宫尚儒知道那是救了自己妻子和腹中儿子的人,便也睁只眼闭只眼让女儿去逍遥。
宫湄卿来到听荷小筑时,正巧凤娘子和齐云要外出,见两人都戴着斗笠、背着竹篓,不由好奇了。
“两位师傅这是要去哪里?”
凤娘子笑道:“今日你来得不巧,我们正要去山上采药,你先回去吧!改日再过来。”
“采药?”宫湄卿眼睛一亮。“徒儿也要一起去!”
凤娘子朝丈夫眨眨眼。“看吧!我就说卿儿若知道咱们要上山采药,定会嚷着要一同去。”
齐云也笑了。“好好,你说的都对,成了吧?”
宫湄卿一直很羡慕她这两位师傅的相处模式,齐云对妻子宠爱有加,两人平日钻研医理,有聊不完的话题。
前生她也曾想与元奕纶过举案齐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奈何宫湄娇使尽心机手段离间他们,令元奕纶冷落,最后甚至要害死她……
这一世,她不会了,她不会再让宫湄娇陪嫁,不会让她有机会横亘在她与元奕纶之间,她还要将元奕纶导入正途,让他打消逆谋的念头,就如同她扭转她爹的未来一般,她还要生下元家的嫡长孙,牢牢地将世子妃的位子坐稳,不会再傻傻的被人夺去,她此时勤学医术也是为了将来铺路,荣亲王府可是比宁国公府还险恶的地方,富贵门中的龌龊事一件不少,有医术傍身,可以防人也可以自救。
“卿儿,你爹来了之后,原以为你会被禁足,不想你反而更能跑了。”三人往药林山上而去,一路说说笑笑。
“我爹直说要来面谢师傅呢!”宫湄卿嘴角勾笑。
她这师傅后来虽然知道她们府上是宁国公府,但她前去为她娘施针时仍旧不卑不亢,半点都没流露畏惧、巴结或恭敬之意,就像早见惯了勋贵人家似的,也因此令她更敬佩了。
“这药林山是有阵法的,卿儿你可要牢牢的跟紧我们。”齐云一入山便如此叮嘱。
宫湄卿入了药林山不到一刻钟就已经好几次想停下来看四周的奇珍药草,但两位师傅腿脚没停,想到齐云的叮嘱,她不能擅自停下来,以免入得了山、出不了山可就糗大了。
这药林山真不愧有药林两字,是座天然宝山,眼见山脉高耸入云,不知还有多少灵药等着她发掘,想想都兴奋了。
“啊!”
她正在兴奋之际便听到两位师傅齐声大叫,她看过去,看到一棵千年以上的人参,想她两位师傅格局绝不可能这么小,为了棵千年人参便大叫,果然,眼眸一移,便在那人参旁看到一个重伤少年。
那少年的半边身子已被血染红,胸膛上有一处伤口,正是出血处,连包扎也无,无怪乎他面色苍白,了无气息了。
齐云立即过去在那少年身上点穴,撕了自己衣衫先将伤口紧紧包扎了,凤娘子即刻施针,在伤口周围密密麻麻的扎了二十几根银针,两人略略检查便知少年伤势严重,因此出手半点不敢怠慢。
宫湄卿见他们两人脸色阴晴不定,直觉他们应该认识少年,是碍于她在场,他们才没说破。
要知道,虽然她回到十五岁这一年,但她前生已历经沧桑,历经了丧母之痛、公婆不待见、丈夫被抢、被宫湄娇陷害、被亲王府的下人们轻视,心境苍凉无比,眼力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可比拟。
“他伤得很重吗?”既然他们不说他们认识那少年,自然是有原因的,宫湄卿便没有问,但她这段时间与两位名师学医,医术一日千里,也看懂了那伤口触及动脉行走之处,不容易止血,再来,她看向少年的衣服,那衣服上沾染的都是血沫子,可见是伤到了肺叶。
凤娘子凝重的点点头。“必须马上下山!”
齐云已经背起了少年,两人为了快点下山都丢弃了竹篓,宫湄卿看在眼里更加确定他们与少年是旧识。
会是儿子吗?
那少年约莫十八、九岁,说是他们的孩子也说得过去,只是看起来又不像,他们的态度是着急,但并非心急如焚。
齐云有武功在身,健步如飞,凤娘子也不遑多让,宫湄卿就可怜了,一直拚命用跑的追上他们,生怕自己被他们忘在后头,出不了阵法山。
三人很快下了山,宫湄卿见他们并不回听荷小筑,反而往城内一户小宅而去,她不禁纳闷了。
少年的伤口极容易感染,要救人,听荷小筑的药材多,各样设备齐全,不是比较方便吗?
不过这不是她发问的时候,她只专注给两位师傅打下手,顺道观摩怎么治疗重伤患者。
这一观摩,足有一天一夜无法阖眼,幸好出门前她已向爹娘说过会在听荷小筑住几日,还可能跟师傅出去当见习铃医,不然他们可急死了。
第三日,那少年好转了,三人皆松了口气。
虽然小屋里干干净净的也算一应俱全,但没有人做饭,这几日都靠听荷小筑的小厮阿丁送饭来,但三人都没有好好用饭,因为三人六只眼始终一直盯着少年的伤口,唯恐伤口会恶化。
不想第四日,阿丁却急急来报,说是齐云在京城的祖父病重。
两人一听非同小可,阿丁已经收拾了简单包袱过来,他们要即刻启程前往京城。
“那么要把他送到医馆吗?”宫湄卿指着少年。
这张面孔她已看了三日,若睁开眼不是个绿豆般的小眼睛,那么他铁定是个美少年。
“不能将他送到医馆。”凤娘子深深的看着她。“卿儿,你来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