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的喜事办的低调,低调到将布满灰尘的厅堂扫了扫然后几个红彩球随意妆点,外加一对龙凤红烛的火尖儿在案桌摇曳生姿,就是全部的排场了。
虽然成亲一事对上官极品一点也不重要,但他仍没忘了要她准备精致华美的凤冠霞帔。
一清早,她就让几个丫鬟摆布着,妆点成娇艳的新嫁娘,等待吉时到来。
耳边响起喜气的唢呐声,上官极品在媒人婆的引领下,迎接他的新嫁娘,看着她婀娜的身段,他平静的心湖骤起一阵涟漪。
面对这样一个盛重的大日子,上官极品不禁回想起自己曲折的身世。
身为一个见不得光的皇子,他因为娘亲的身份不见容于皇族,被迫送到左丞家中,以嫡长子的身份活着。
可对他这个平空冒出来的人,暗地里的流言蜚语却从来没有少过。
皇上的奶娘是他的姑母,所以每回姑母回家省亲,都会好好瞧他,那眼神似惋惜亦是怜惜。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随着先皇逐渐衰老,他开始莫名其妙招来一些大小灾祸。
姑母得知这些事后,却没多说什么,只是一脸忧心的希望他能保重自己,不要怨恨命运的安排,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世这般显赫。
身躯中不但留着最高贵的皇室血脉,却也带着最卑贱的身份,他的娘亲原是上官家的灶下婢,因为一次皇上的微服出巡,意外地临幸他的娘亲,也爱上她,甚至留下他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其实也不稀罕这样的身份,可偏偏有人在意的很。
天天枕木垫的高高的,然后幻想他有一天会回宫夺走那人人羡慕的皇位。
于是,意外和刺杀来得更频繁,几乎每过个三、五天,他身上就要见伤,虽然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要他的命,但小动作却始终没有停过。
直到那次因中毒而到阎王跟前走一遭,他终于明白,他虽不存贰心,但那身处宫墙里的人,却仍不能容他。
被逼的退无可退的他,开始经商攒钱,厚植自己的实力。
他知道,唯有自己拥有足以与他抗衡的能力,拥有如白家那能左右国家经济命脉的能力,他才能有力量保护自己,也才能让那人知道,就算他拥有再大的财势,也不会去索讨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娶她,真的只是一种手段。
但这却无法解释,为何在瞧见她的小手紧握红彩球的另端时,他的心会不争气地漏跳一拍。
“走吧!”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上官极品粗声粗气的开口说道,完全没有新郎官该有的喜气洋洋。
端着脸上那抹牲畜无害,却瞧不清真心的笑容,上官极品与白妙芹并列堂上,耳里窜进礼司扬声高喊。
“一拜天地——”
他拜,她也拜。
“二拜高堂——”
旋过身,他拜,她亦夫唱妇随的拜。
“夫……”
礼司第三句话都还没有喊完,厅堂的大门却突然被一堆人给堵住。
“且慢!”
威仪堂堂的冷喝穿破喜气洋洋的乐音,窜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上官极品眺眼望着,一个相貌庄严、年过半百的长者,跨进上官家大厅,一双眼直勾勾望着那个被红巾覆面的新嫁娘。
就那么一眼,不用来者表明身份,上官极品已经知道来者何人。
白老爷!
白妙芹的爹,那个总将白妙芹捧在手掌心的男人。
因为认出白老爷的身份,上官极品连带的,也想通他之所以出现的缘由。
想来是宫里那位神通广大的皇上,不知打哪探听到的消息,知道白妙芹的身份,怕他借着白家壮大势力,所以才会急急派出那群黑衣人。
没特别要留下白妙芹这个活口,是因为反正如若那日白妙芹不小心死于刀下,也只不过是刚好。
毕竟在大家的心目中,白家的独生闺女早已经死了。
谁知派出的大内高手这么不中用,不但没杀了任何人,还全军覆没,想必是逼不得已,才匆匆派人告知白家老爷女儿身在何处,好让他来阻止他与白妙芹成亲。
那人……其实不笨。
想通了所有来龙去脉,上官极品薄唇微勾,他不慌不忙对上白家大爷从进门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的眼,不卑不亢的迎接。
“这位老人家,今日是我大喜之日,若有要事,可否容后再谈。”即使明知白老爷的身份,但上官极品决定装傻到底。
“想娶我的女儿,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老人家虽然有点岁数,可动作倒也丝毫不迟顿,只见他几个迈步,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掀去白妙芹顶上的红帕。
“芹儿!”
一声至情至性的呼唤自那老人家口中逸出,老人家以为自己会得到女儿热烈的回应,谁知她只是不知所措的望着他,那戒慎的眼神活像瞧着什么恶人似的。
“芹儿,你不认得爹了吗?”毕竟是自己打小捧在手掌心上的闺女,白老爷就算失望,却也舍不得对失而复得的女儿发怒,只能捺着性子,轻柔唤道。
当然,这一唤,还是没把女儿唤进自己怀中,反而吓得一身红嫁衣的白妙芹白了一张脸,然后一溜烟跑到上官极品伟岸的身后躲了起来。
气愤与失望顿时在白老爷脸上交错,但为了不吓坏女儿,他只好咬着牙对上官极品道:“她是我失踪多年的女儿,我这做爹的没答应她成亲,这门亲事就不做数,否则你就是铁了心想同我作对。”
***
棋差一着啊!
只差那么一步,白妙芹就要成为他的妻,可惜的是,倒是让皇上抢得先机。
严格来说,他们还不算夫妻,因为拜堂的仪式没有完成,更别说是生米煮成熟饭的洞房花烛夜了。
该死的!一想到自己因一时大意失去先机,上官极品那两道浓眉几乎就要连成一条线。
啧,那眉眼间轮番流转的神情,还真是精彩成分,她从不知道在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竟会有这么多的情绪。
她叹为观止地瞧着、看着,仿佛瞧不腻似的,自从莫名其妙被掀去红帕,白妙芹就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上官极品身边,他往左,她便往左,他往右,她也跟着往右,寸步不离。
脑中翻转的思绪一旦理清,上官极品终于有了面对她的准备,对于被打断的拜堂,还有白老爷的出现,这女人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
“有啥问题你就问吧。”在经过一阵静默之后,他大发慈悲的开了口。
“咱们不成亲了吗?”
上官极品本以为她一定会有满腹的疑问,饶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她竟然会问出这句。
她明明听到白家老爷亲口说出她的身份,任何正常的女人都应该要问他——她究竟是谁,抑或是白老爷究竟是谁吧?结果,她只关心他们成亲与否?
“你还想嫁我?”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扬高了声调。
望着他的眸,白妙芹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说道:“当然想。”
斩钉截铁的几个字,就这么伴随着她莫名其妙的坚定,硬生生敲进上官极品那颗刚硬的心坎里。
“你不在乎那个自称你爹的男人,究竟是何身份?”打他从商那天开始,见过的世面也不算少,但能这样三番两次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人,她却是第一个。
轻抿着唇,白妙芹无言地摇了摇头,显然那个人的出现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造成困扰。
“如果说,他真的是你爹呢?”即使上官极品很肯定这不是“如果”,但他还是刻意这样说道。
他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要知道她那个爹可不是寻常人物,一旦相认,她便可重回枝头上做凤凰。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望着他那幽深的眸子,白妙芹不疾不徐,却语气肯定地问道。
“我……”上官极品诧异于她如此灵敏聪慧,他下意识的要张口辩解,但白妙芹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就算他真的是我爹,我也不记得他了,我唯一知道的是,想嫁给你。”
其实,不可否认的是,在她初见到白老爷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脑海中甚至再次闪现快得让人捉住的画面,一如当初喜儿和环儿跪在她面前时那样。
但……那又如何呢?她的确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现在,与她记忆有连结的人是他,她对他的在乎自然多些。
“所以你不打算与他相认?”上官极品沉着声问道,对她坦然的态度大感不解。
本来他以为白妙芹好不容易找回失散多年的亲人,便会理所当然的接受,那么他自然可以以夫婿的身份,彻底运用白家的资源与皇上相抗衡。
可如今……
“其实,我对白老爷是有那么一份熟悉的感觉,或许不记得过往,但我相信他真的是我爹,可……如果要我认了爹却失去你,那么我宁愿不认。”
她想他应该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就算原先不知情,可当他瞧着那玉佩之后,应该也猜得出她是白家失踪多年的闺女。
真相,终于大白。
她千想万想亦想不到,他开口说要娶她,其实是因为白家那富可敌国的家世。
要说心中没半点失落,那绝对是骗人的,可那却无损她想嫁的决心。
“你若不想认,也没关系。”瞧着她黯然的神色,上官极品虽不知她心里兜转着什么念头,刚硬的心却破天荒的一软。
“我……”她唇儿蓦地开阖,尽管心中有些受伤,但白妙芹终究不舍他为难,开口说道:“只要能助你,那我就自然该认。”
再说打从白老爷进入厅堂那刻起,双眼中的慈爱就没少过,既然白老爷能够无误说出她手臂上那个宛若灿梅一般的胎记,她就知道白大喜真是她亲爹。
多么震憾人的一句话,有那么一时片刻,上官极品真以为自己错瞧了白妙芹的天真,或许所有的事,包括他将她视为棋子的想法,她都心知肚明,可她却什么都没说。
她是那样理所当然的不顾自己,只在乎他的需求和感受,这女人……
“我没什么希不希冀的。”被她那丝毫不遮掩心绪的真诚眸光望得别扭,上官极品违背自己的想往,粗声粗气的说道。
“你想不想认亲,那是你的事,不用顾虑我的想法。”他的话完全没了平时的我行我素,顿时让白妙芹方才低落的情绪平稳些。
虽然她搞不清楚上官极品究竟在盘算什么,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上官极品需要白家的势力。
以前她身无长物,所以只求能静静待在他身边,可如今不同了,她或许也拥有可以帮他的力量了。
既然如此,她更应该站在他身边帮助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