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油垢,发丝沾着不知名液体,贴黏在侧脸,身上还隐约散发出阵阵异味的流浪汉,愣愣的回视着她,没讲话,只是用手摸了摸肚子。
“啊,我知道了,你肚子饿了吧,我身上有点钱,我借你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钱包。“我跟你说,这是借你的,我家住在这里,但是如果你忘了,也没关系,反正只是两百块……”
纪若宝还没把钱包拿出来呢,方才眼神呆滞、动作迟钝的流浪汉,这会儿却眼捷手快地抢过她的钱包,一溜烟转身跑走。
“喂喂喂!你这人渣!纪小姐好心借你钱,你还给我抢啊你!”看到这一幕的小张跑了过来,大叫着要越过纪若宝追过去。
但纪若宝扯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给拉了回来。“不用追了。”
“也是,纪小姐,我可能追不上,他跑得还真快!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去调监视器画面……”
“不用不用,别麻烦了。”她一边说,一边从随身包包里找出一张纸条递给小张。“这上面有我钱包里所有信用卡所属银行的电话,还有我的身分证字号和出生年月日,麻烦你帮我打电话通知银行卡片挂失,上面的电话是这些银行的总经理专线,告诉他们我是纪实联的女儿就可以了,到时他们会再补寄信用卡给我。”
“是……好的,但里面除了信用卡,还有其它东西吧?像是身分证什么的……”小张还是觉得要调监视器。
“是啊,还有护照,所以我明天得自己跑一趟去补办这些东西了。”纪若宝说得有条有理、不疾不徐,看起来就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交代完后,她非常干脆地转身朝家的方向回去,但走没几步,她又转身问道:“我爸回来了吧?都三个月了。”
小张先是缓慢地转动着眼珠子,避开她那稍嫌热切渴望的眼光,左右转了转,然后干干地笑了笑。
“喔,好吧,我知道了……”收回带着期待的目光,她转回身,拖着稍嫌沉重的步伐往家走去。
唉,还没回来吗?明明离开前说好是两个月就回来的,如果不是很想太常回家,干么买豪宅呢?
望着天空,纪若宝重重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勾起一抹微笑,独自一人回家。
睡到十点,起来梳洗一番后,纪若宝便准备出门去补办昨晚被流浪汉抢走的证件。
志工团队下一次要出团的时间是三个月后,虽然没有很急,但她很明白自己的个性有点散漫,事情一拖往往会拖到最后一刻,所以还是先来办一办比较妥当。
虽然老爸的车库停了五辆名车,但她向来注重节能减碳,习惯搭乘大众交通工具,幸好她身上还有一张悠游卡,她决定就穿一件口袋很深的裤子,外加一件随便到不行的宽大T——shirt,把印章、户口簿复印件,还有一些现金等,全塞在很深的口袋里,就这样出门了。
在外地跟志工团队到处奔走时,她也经常是这样的打扮。
赶在中午休息前,纪若宝先到户政事务所补办身分证,之后才去吃简单的早午餐,接着就是去补办护照。
由于是平日,交通还算顺畅,没多久就只剩过条马路了,正在等红绿灯的纪若宝发现身旁站了一个人。
之所以会引起她的注意,是因为这个人散发的气质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他的身材高?了一点、体格好了一点、长相阴柔了一点,还留了很长的头发,不过目测应该是男的没错……简单来说,就是他的外表比起一般人更容易引人注目。
但摒除外型不谈,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很不一样。
纪若宝注意到他正在盘梳一头长发,显然是因为太热了,但他东摸西摸,还翻了身上的大背包一会儿,好像找不到可以绑头发的东西,她便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条不知道何时放在口袋里忘了拿出来的橡皮筋,递向他。“这个可以吗?”
樊厉军转过头,对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缓缓接过橡皮筋,利落地整好长发。
过了一会儿,他才突然想到似的,转过头跟她道谢。
纪若宝挑挑眉,笑着回说不客气,但心里疑惑着,怎么他的道谢听起来像是被提醒要这么做的?不是本能反应都会说谢谢的吗?
正好这时绿灯亮了,她不再多想这个问题,当她举步要过马路时,刚好一位老人家拄着拐杖也准备过马路,她马上缓下脚步,过去搀扶。“奶奶,我扶您过马路吧,现在车少,等等有车闯红灯的话很危险的。”
她的行为、语气再自然不过,就像这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一样樊厉军看了一眼,虽然没什么感觉,却不知为何联想到以前后羿护着那只小野狗的画面。
过马路的这三人,目标一致,都是要去外交部领事事务局。
后羿交代樊厉军的下一个案子,目标在国外。
虽然是平日,路上车辆也不多,但是要办理各种护照事宜的人却挺多的。
纪若宝将老奶奶交给事务局协助办理的志工阿姨后,才开始忙自己的事。
现在事务局算很进步了,只需要把身分证放在一台机器上,按下按钮,机器就会打印出已经印上身分证的申办书,办理的人只要再黏上自己的照片和填写一些数据就可以了。
由于这不是纪若宝的护照第一次被偷,她非常清楚流程,没多久她便将申办书填写完毕,拿着号码牌等叫号办理了。
此时,身旁一位女子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需要卫生纸吗?”总是习惯给予旁人帮助的纪若宝说话的同时,已经拿出面纸递给身旁的女子。
女子捂着口鼻,点头道谢,然后赶忙抽出一张面纸擦拭口鼻,等整理完毕,女子这才抬起头来,向纪若宝说道:“真的很谢谢你,我忘了带卫生纸。”
“不客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你跟我长得好像有点像耶!”纪若宝盯着也有着一双大眼的女子说道。
的确,差不多长的头发、差不多的发色、差不多的五官……虽然彼此确定没有遗落在外的姊妹,但真的长得有点像。
“哈哈哈,好像是耶……啊!我踩到什么了吗?”女子觉得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低下头捡起来,发现是身分证,她看了看身分证上的照片,再抬头看看纪若宝。“这应该是你的吧?”
“应该是我刚才拿面纸的时候不小心跟着掉出来的。”纪若宝回道。
全部东西都塞口袋,是有这样的风险。
女子玩味地再次看了看纪若宝和她的身分证。
“照片是今天拍的吧?因为发型和长度都没变,我也是今天补办身分证,我们身分证上的照片看起来也好像啊!”女子也从包包里拿出她自己的身分证,交到纪若宝手上。
纪若宝看了看,忍不住也笑了,“真的耶!搞不好我们说是姊妹,其它人也会相信呢!”
唉,台湾这么小,要遇到长得像的人,也不是多不可能的事!
就在两人准备互换回自己的身分证时,突然一阵鸣空枪响,所有人吓得放声尖叫,一边本能的抱头缩身,一边看向枪响来源处。
四、五个黑衣西装男拿着手枪指向在场的民众。
其中一人向前一步,大声问道:“谁是黎巧然?给我出来!”
所有人看来看去,心里都希望被叫到名字的那个人快点主动承认,免得连累到其它无辜的人。
纪若宝定定地看着刚刚的女子,想到刚刚在身分证上看到的名字。
女子低着头咽了口口水,不敢看向其它人,也不敢出声。
“再问一次,谁是黎巧然?给我自己出来,否则——”西装男就近拉来刚刚被纪若宝扶着过马路的老奶奶,手枪毫不迟疑地抵在她的太阳穴上。“我就直接毙了她!”
老奶奶吓得浑身都在发抖,拐杖落地,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扯住衣襟,看起来快要喘不过气了。
“还不快给我出来!”
纪若宝看着女子,女子颤抖着闭上眼,看得出来正陷入天人交战,但是老奶奶可能撑不下去了……
纪若宝一咬下唇,举起手上的身分证,站了出来。“我是!我是黎巧然!”
女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为她顶替的纪若宝。
纪若宝跟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很好。”西装男冷笑道:“你爸是国际刑警大队长黎庆安吧!”
西装男的口气听起来挑衅多于疑问,但对纪若宝来说,现在不管怎样,只要他问的是姓黎的,她点头就对了。
“是……是的,没错。”她有点犹豫的回答,一边看向正宫本人。
女子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她的眼神里除了害怕,还带有惭愧跟后悔。
纪若宝微微摇头,提醒她千万不要选在这个时候后悔。
西装男放开了老奶奶,手枪改指向纪若宝,后者微微地倒抽了一口气,西装男招了招手,要她过去。
纪若宝并没有马上照做,她还在想,怎样可以让大家平安脱险,虽然一定有人启动了警报系统,但是等警察赶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如果你不马上照做,就会有人因为你的不听话而断送性命。”
西装男的威胁让纪若宝无法不从,只好乖乖地举着双手走了过去。
西装男推了她一把,让她转过身去,接着从后方用一手扣住她的脖颈,将手枪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这边的人给我听好了,随便哪个人去通知黎庆安大队长,告诉他,他的女儿在我手上,如果他想救回女儿,就一个人来日本找‘源’组织,我们的头头会恭候大驾。”
什么?!日本?!
“等……等等,为什么要去日本?既然你们要找的人……呃,我是说我爸,他人就在台湾,干么不在台湾见面就好?”
纪若宝的问题让西装男愣了一下,也让蹲在不远处的樊厉军笑出声。
在这种气氛下听到笑声实在很唐突,西装男不满的把枪口对准樊厉军,厉声质问,“你笑什么?”
樊厉军抬起头迎上西装男的目光中,不见一丝畏惧,用好听的嗓音道:“之所以不在台湾解决,原因很简单,台湾是黎大队长的地盘,日本才是他们的地盘,通常狗都是把骨头叼回自己的窝里之后才敢吠。”
“你竟敢说我是狗?!”西装男凶狠地怒瞪着樊厉军。
樊厉军微微勾起唇。这么明显了还问,不是存心自己损自己面子吗?
西装男见樊厉军这样的态度,怒气更盛,扣着扳机的右手食指微微动了一下。
樊厉军淡淡的瞥了西装男不安分的食指一眼,仍旧保持微笑问道:“这里要是有人死了或是受伤,不会耽搁到你回总部的时间吗?”
樊厉军的口气很轻柔,就像在关心对方吃这么快会不会噎到一样,但西装男马上认知到这个人并不简单,他可不想这么窝囊地受威胁,于是将枪口转向指着一名怀中抱着婴孩的妇女,冷笑道:“不要以为我不敢,就算在这里杀死一、两个人,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离开台湾!”
“不要!”纪若宝用力挣脱西装男的钳制,奔向妇女,挡在妇女和她的孩子面前。“带我走,就带我走就好,不要伤害任何人!”
她无法接受好好的生命平白无故断送,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全都一样!
“给我走开!”西装男大吼。
“不要!”虽然害怕,但纪若宝坚定地伸开双臂,说什么就是不让。
反正,她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一定,如果白白让别人牺牲性命,她往后活着的每一天一定都会懊悔不已。
樊厉军又想到后羿护着小野狗的画面了。
想到那次之后小后羿有好一阵子都不跟自己说话,只会用那种苦大仇深的眼神瞅着自己,他便觉得好像不能放着不管。
也不知道是何时发生的,原本距离西装男至少有五步的樊厉军,下一秒就出现在西装男身边,极为快速地夺走西装男的手枪,非常熟稔地将弹匣、子弹给拆了。
“别为难人家了,人家都说要跟你走了,顺便带我一起去吧,我正好要去日本找人。”樊厉军将被支解的枪枝拿到柜台,提醒事务局的人员等警方来时交给警方,又回过身来看着西装男道:“好了,快走吧,不然等警察到了,恐怕你还要再费些力,回去还要跟总部解释。”他的口吻就像叫孩子赶快回家一样。
被反客为主的西装男还陷在手枪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抢走的错愕之中,但如果他真的问“你怎么有办法这么快的抢走我的枪”,好像很没出息,所以他问了另一个在场众人同样感到疑惑的问题,“为、为什么我要带着你去日本?”
“都说了我刚好要去日本找人啊!让你带去又不用花自己的钱。”樊厉军回得超理所当然。“难道这没有比你把黎大队长的女儿从台湾带到日本,再叫黎大队长从台湾去日本救女儿还要合理吗?”
西装男无法反驳,但不愿就这么输人,硬拗道:“但、但你凭……凭什么觉得我……我会带……”
他话都还没讲完,就被樊厉军面无表情的截断,“那你凭什么觉得你要是不带我一起走,你还有办法离开台湾?”
“你……你到底是谁?”
“你会有机会知道的。”樊厉军的言下之意就是不用心急。“所以,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西装男在心里评断,依照现在双方的气势或实力,如果跟眼前的长发男唱反调,都不是明智之举,毕竟他还是得把总部交代的任务摆第一,于是他向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架住纪若宝后,便领着一群人离去。
没两分钟,大批警力赶到了。
黎巧然本人虚脱地巴着其中一位警察,有气无力的道:“快……快联络我爸……我是说,叫黎大队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