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感觉到被照顾,但樊厉军仍是冷着脸,与她保持距离。
但纪若宝已经觉得很开心了,她原本还在烦恼,如果她就这么病死在铁皮屋里,该怎么把心还给他呢!
幸好事情的发展还在轨道上,在这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铁定都能实现他与她的愿望了。
樊厉军的房间被隔成主卧和书房,纪若宝待的地方是书房。
听起来好像故意对她很不好,但如果亲眼看看四周,就知道房间主人有多心口不一了。
书房里放置的床,是有自动调节温度功能的高级床,枕头一个两万块,连桌上小台灯都罩上不知哪儿变出来的粉红蕾丝灯帘,那绝对不是樊厉军房间原来会有的东西。
还有,用实木扎扎实实打造的四方形办公桌,重得要命,硬是移到床边,重点是,桌上摆了好几本书,是那种樊厉军绝对不会看的什么《名犬图鉴》、《宠物民宿景点》、《与狗狗对话》之类的书。
因为刚刚吸入大量的扩张剂,造成极度口干舌燥,纪若宝挣扎地坐起身,想倒杯水润润喉,然而药剂的副作用,使得她的手抖得厉害,也没什么力气,所以玻璃杯和玻璃瓶一个不小心就摔到了地上。
清脆又响亮的碎裂声把樊厉军给引来了,他看到她正打算赤脚下床捡碎玻璃,他大声斥道:“你到底想干么?劳师动众地把你移到这里,还想要给人继续制造麻烦吗?”
被他这么一骂,她马上缩回脚,用很细微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喝水,不小心……”
“那就认清你现在是个废人的事实,按铃就好,逞什么强!”樊厉君蹲下身,边捡碎片一边说。
原以为她会因为他恶意说的这句话哭天抢地或百般辩解,再不然就是装可怜搏取同情,反正这不都是她拿手的吗?但他都把玻璃碎片清理完,却还足没听到她的出个声。
当他抬起头,只看到坐在床上的她,默默咬着下唇,泪水在脸上流淌,嘴角却挂着笑,眼里没有责怪、没有委屈,只有感谢跟理解。
不知为何,他顿时有种快窒息的感觉。
她的嘴唇已经很干了,再这样咬着,等一下就要破皮流血了!
也不知道是在气她还气自己,樊厉军很大力地甩门离开,然后不到一分钟,又大力地踢门进来,手上多了一瓶保温瓶。“喏,喝这个。”
“谢……谢谢……”吸吸鼻子,纪若宝伸出手欲接过保温瓶,但手抖得超严重。
他狠狠瞪着那只让他胸口愈来愈闷的颤抖的手,最后拍掉她的手,直接喂她喝。“我不想再帮你清理一次,所以,喝。”
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他喂水喂得很一脸嫌弃的样子。
听着这些话,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但纪若宝一点都不想追究到底他是心疼她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只要他对她是有感觉的,不管怎么样都好……
她一边流着泪,乖乖张口,在他看起来应该是嫌弃的表情下,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
喂完水,樊厉军转身就要离开,可是走到了门前,他却停下脚步。“我不想我的房间多一具尸体,所以,饿了就说。”
“好。”她应声。
那虚弱的声音让他离去的脚步一直迈不开,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抬起脚,再次甩门而去。
走得不干不脆的结果就是,双眼一直盯着墙上的钟。
十二点,书房里没有任何动静。
一点,他还测了一下紧急铃,看是不是坏掉了。
两点,他忍不住走进书房瞧了瞧。“我只是进来拿……”
准备好的台词没办法讲完,因为床上的人儿根本没有在注意他,还在睡呢!
只有这时,他才放下所有防卫,走近床边。
她睡得并不安稳,呼吸时快时慢,看得出来不是很顺畅,冷汗不停地冒,眉头深锁着。
这样的你,为什么要骗我?
很怕她会像早上那样狂咳不止、差点死掉,樊厉军跟谷医师要来纯氧气桶,为她戴上面罩,她才稍稍缓了眉心,睡得较沉。
前来探望的后羿倚着桌沿说道?“知道是谁让她变成这样的吧?或许她真的故意骗你,但她自己也绝对不好受。”
“纪实联还在日本吗?我明天订机票……”
“不急,知道有人拆了他的铁皮屋,还怕他不主动找来吗?”
“会主动找来的话,还会对女儿下这种毒手吗?”
樊厉军的反问让后羿感到吃惊,似乎比起解决目标结束任务,他更在乎的是纪若宝所遭受的待遇。
她已经这么重要了啊?
“我可没说他是来找女儿的。”后羿将谷医师交给他的小玻璃管拿出来。
“这是?”
“我请人分析过了,应该就是源组织这次要纪实联带出境的新研发毒品,足谷医师在这个女人身上找到的。”
樊厉军紧皱眉头。“所以贩毒一事她也参与其中?”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演戏的?该不会是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借橡皮筋给他的时候就开始了吧?后羿耸耸肩。“这我不确定,到底是一开始就打算让这女人参与演出好暗渡陈仓,又或者是他们父女俩闹内哄,她自己把东西偷带出来,必须等她醒来后,你亲自问问她了。”
樊厉军望着纪若宝苍白的容颜,暗暗想着,她是那样的人吗?
纪若宝就这样一直睡到傍晚五点多才醒来。
在她还没按铃之前,樊厉军已经先一步踏进书房,他手里拿着托盘,上头是满满的食物,光闻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
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发烧还没完全退,头还晕着的关系,完全没有胃口,反而掩嘴想吐。
见状,他又想到稍早前他跟后羿的猜测,令他不禁口出恶言,“放心,厨师没下毒,跟你的技俩比起来,我们是没那么出色。”
掩着嘴的纪若宝看了看他,不想让他这样讨厌,所以背过身,过了一会儿她转回身,虚弱的笑了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等一下会慢慢吃完。”
樊厉军冷然地睇了她一眼,把托盘放在办公桌上,但他没离开,而是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双臂环胸看着她。
“所以,你不是黎巧然,你叫纪若宝?”
纪若宝一怔,尔后缓缓点了点头。“对不起……”
“没关系,你只要说出你爸现在人在哪里,我就原谅你。”
他一双蓝瞳望着她,心里想着,说啊,只要你说了,我就信你没有骗我!你说啊!
她垂下眼,小声的道:“对不起,我不能说。”
樊厉军怒极,紧握成拳的双手,指甲都要陷进掌心肉里了。
为什么不能说?难道果真像后羿推断的那样,他们父女俩闹内哄,所以她私自偷带新毒品出来?
愤怒的他丢出最后一个测试,他拿出了小玻璃管。“这是你的,对吗?”纪若宝看向他,他手里的东西正是她打醒来后就一直在找的。“对,请还给我。”
樊厉军故意拿着玻璃管左瞧右看了一会儿。“你不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她看着他的表情,心知肚明他是在试探她,但要解决这件事,她有她自己的方法,于是她再一次抱歉的道:“对不起,可以把东西还给我吗?我保证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人的事。”
他又加重了握拳的力道,甚至隐隐发抖了。她到底要骗他到什么时候?他拿着玻璃管,走到她面前,说道:“我没办法相信你,毕竟你欺瞒人的功力无人可比,不是吗?”他带着愤怒及嘲讽的意味睨着她。“为了让你真的没办法做出任何伤害人的事,这个玻璃管,我扔掉如何?”说着,他就转身把东西朝窗外扔去。
“不要!”那是唯一可以让事情圆满落幕的关键啊!
纪若宝冲下床要拿回玻璃管,但因为身体虚弱不堪,狠狠跌下了床,但她仍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扑爬,樊厉军的手被她拉扯,没能真的把东西丢出窗外,东西反倒从掌心滑掉,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她赶紧伸手接住,紧紧握在手心里。
下一秒,她马上被她横抱起扔回床上。
“你在搞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是毒品?万一它真的碎了,而你吸入那些东西,你知道你会怎样吗?”樊厉军气极的对着她大吼。
他刚刚差点以为他又要召唤谷医师了,不,如果她真的吸入那些毒品,他可能要直接去阎王那里要人。
他捏住她肩膀的手用力到她骨头都疼了,但她握紧手里的玻璃管,只是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这样一来,误会更深了啊……
哭泣的她,又开始咳了起来,樊厉军赶忙放开她,拿了氧气面罩过来,要帮她戴上。
纪若宝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小咳一下,不要紧。
待她咳完,他坐到她身旁,静静的瞅着她。
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每当他想对她心狠的时候,下不了手,但又无法像之前那样对她好。
自己什么时候这样挣扎过了?
为什么是她呢?
顺好气之后的纪若宝,转头看向樊厉军,她知道他在挣扎什么,还泪湿的小脸对他露出笑容,轻声恳求道:“可以,陪我一起吃吗?”
樊厉军看着她,没有回答她,接着冷着一张脸走出书房。
她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唉,以后连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了,没关系,她已经很感谢了,只是忍不住会想,若是以前的二皇子,瞧见她现在这副模样,肯定是大声嚷嚷着是谁欺负她了,他要找那个人理论理论。
思及过往的情景,她忍不住轻轻一笑,接着又咳了一声。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纪若宝有点讶异地瞧着走进门的樊厉军,他的手里还多了一瓶看似是药膏的东西。
“你……”她还以为他不肯陪她一起吃。
樊厉军什么都没说,坐到她身旁,开始帮她宽衣解带。
刚刚跌那一跤,再加上新伤旧疤的,怎么从认识她到现在,她的身子没一处好过?
当他的手要拉下她的衣服时,她双手遮在胸前。“我……我自己来就好。”
但樊厉军果决地将她的手拉开。“放心,我现在对你的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恶心都来不及。”话才说完,他自己又闷了。
果不其然,她的泪水滴到他替她檫药的手背上,他还来不及说一些缓和的话,她立刻伸手抹去他手背上的泪滴,小声的道:“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她的道歉,他没来由地更气了,但他忽然发现,他居然不是在气她,而是在气自己!
他绷着身体,不再说什么,专注的替她处理伤口。
当他看到她的腰侧一片大大的瘀青时,他忘记自己应该还在恨她,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收拾源组织和纪实联等人。
就算她骗他,就算她护着纪实联,但谁都不应该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将她身上的伤全都檫过药后,他换了一瓶药膏,沾了一点在指尖,轻轻地往她脸颊上那块巴掌印抹去。
她吃疼,但不敢乱动,就怕又惹他说出什么难听话。
樊厉军眯起眼,将她小小的抽动看进眼里,于是特意再放轻动作。“打你这个巴掌的人,是纪实联?”
“不是,是他的手下。”
“是铁皮屋的那些人吗?”
很好,他记得他那时没对那些人太手软。
檫好了药,樊厉军起身时,纪若宝拉住他的手。“真……真的不……不能陪我吃饭吗?”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的请求很没道理,但她希望至少在她离开前,能多拥有一些和他的回忆。
他看看她,再看看自己被她拉着的手。她到底希望他怎么做呢?
他没有给她答案,还甩开了她的手,但就在她失望之际,他拉来椅子,坐到她对面。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她啊……
有着巴掌印的小脸一见他愿意留下,笑得比外头的夕阳还美。
樊厉军看着她这样的笑容,心里不禁想着,这也是假的吗?“很……很多菜,一……一起吃,好吗?”她开心得都结巴了。
如果这么做能让她的胃口好一点,那就顺着她吧!
樊厉军在自己决定要如何表现前,手已经接下她递过来的筷子。
她依旧笑得这么……这么令他无法怀疑。
桌上的食物都是为了使她身体赶快康复所特别调配的营养餐,东方家的厨师很厉害,这桌营养餐不只营养,还非常美味可口。
虽然纪若宝还是没什么食欲,但只要樊厉军愿意留下陪她一起吃,她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些食物都给吃下肚。
她小口小口扒着饭,偶尔夹点菜,蔚师特别为她准备的豌豆煮得翠绿可口,但她怎么夹怎么掉。
樊厉军替她夹起掉了的豌豆,递到她嘴边,她看看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很开心地张口吃下。
这个笑容再次让樊厉军怔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有太强的魅惑力。他喂她吃了豆子后,放下自己的碗筷,坐到她身旁,直接喂她吃饭。
纪若宝感动得笑了,虽然不见他的眼里有疼惜,但他的动作已经再再表明他还是关心她的,不是吗?
就这样,樊厉军冷着一张脸喂她吃饭,直到她吃不下为止。
坐在床上,背靠着立起的枕头,等待食物慢慢消化的纪若宝,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笑什么?”樊厉军问,是笑他仍是对她这样的计谋买单吗?
“我想到我们见面后,你不是在帮我买内衣,就是在喂我吃东西,好好笑。”她咯咯笑开,但他听了却觉得很剌耳。“是吗?所以你才会这样欺骗利用我,是吗?”
够了!他不能再这样凡事顺着她,饶她一命到现在已经很不像他的作风了,他不能再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一脸抑郁的樊厉军准备离开,但纪若宝又再次拉住他。“可以再陪我一下下吗?一下下就好……”
他甩开她的手,她又马上紧紧抓住。
“拜托,我不会再说惹你生气的话,我什么都不说了,只要你陪我一下下就好……”
两人僵持了大约两分钟,樊厉军才重新坐回床沿,背对着她,他本想抽回手,但她就是执意不放,担心太过用力会弄伤她,他只好由着她。
纪若宝真的如她所说,静静的握着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当樊厉军听见沉隐的呼吸声,他才放柔了表情,回过身一看,她果然睡着了,他缓缓地抽回手,轻巧地往后挪动身体,让自己也靠在墙上,与她肩并肩。
不晓得为什么,这样跟她一起,总能让他这一生寻寻觅觅却找不着自己一颗心的恐慌感,有了踏实的感觉,但为什么她偏偏是纪实联的女儿呢?
叹一口气,纪若宝睡着的脸倒向他,他扶着她,让她可以在他肩上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好像这样靠坐着睡,她呼吸比较顺畅呢!
是不是该帮她换一张上半部可以调高度的床?
正在想明天要去哪搬这样一张床的樊厉军,听见她的碎吟——
“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求你……”
这回,是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
比恨更令他不知所措的,是另一种情感,她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