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刹托不是她能靠近,该靠近的男人。他们两人相距甚大,如果她够聪明,就该在夺回白雪后,马上离开这里,不再去想雷刹托,最好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是,她移不开她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但击向他的掌势却也招招狠厉,毫不留情。
雷刹托凝视着她的眼瞳亦不曾移开半分,他如影随形地追寻她藏有万语千言的灵动双眸,试图读懂隐藏其间的涵义。
白雪感受到背上两人紧绷的情绪,益发不安了,更加焦躁地拚命踱步转圈,甚至昂身扬起前蹄,试图将背上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给甩下来。
「白雪,不要!」白雪突然昂起身,关红绫没有防备地惊叫出声,一时慌乱,没心思挌挡雷刹托推出的右掌,左肩登时遭他击中,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后仰摔下马背。
白雪忽然昂身对功力深厚的雷刹托自然也造成了影响,但他遇过不少大风大浪,比关红绫沉稳,也能马上应变,因此当白雪昂起身的同时,他便飞跃腾空,可惜右掌一时收不回,也同时击出,打中了关红绫,他在心里暗叫了声糟。他本意并没有伤她,是以这阵子与她多次交手时,从不以最拿手的弯刀对付她,也总是以闪避为主,岂知今日一个不留心,竟结实地打中了她。
在关红绫摔下马时,雷刹托也立即俯身下冲,想要拉住她,可她的落势的太快,他根本就来不及,在她重重跌落后,他正好翩然落在她身边,整个看起来就像是等着嘲笑她的模样。
关红绫重重摔下。虽然雷刹托击打中她的左肩,让她左肩隐隐作疼,但并未受到严重的内伤,真正受伤的是她的自尊与骄傲。
她一路对雷刹托喊打喊杀,几次交手,心下明白她根本不是雷刹托的对手,可她总是告诉自己,虽然她功夫不如雷刹托,终会让她找到方法为自己争回一口气,是以一直拥有坚定的信心,怎知今天会输得如此难看,又在落马后见到雷刹托大气不喘一下,翩翩落在她身边,使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想都没多想,她火速取出腰际皮鞭,狠抽向他!
雷刹托眼明手快地闪躲掉她的攻势,原以为摔下马背后,她会比较沉静,结果她火气不减,泼辣如昔,他颇觉有趣地吹了声口哨。
「雷刹托,我今天跟你没完没了!」关红绫追向他时,冒火的俏颜因疼痛而眉心紧蹙,她的右足踝自地上跃起再攻向他时,不小心给扭伤了,但她硬是强忍住疼痛,执意非得狠狠抽上雷刹托一鞭不可。
「你总是这么说。」雷刹托未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闪躲得相当轻松惬意。
忽然,他眼尖地发现她小心隐藏的痛楚,莫非他击出的一掌伤着了她?不可能,他旋即否定心头臆测,澄亮的眼瞳立即寻找她是哪儿受了伤,结果发现她虽然极力掩饰,但微拐的右脚仍旧逃不过他的双眼。
「你别瞧不起我!」贝齿紧咬着下唇瓣,关红绫挺直腰杆,尽量不移动身形,坚持不肯示弱。
「老子从没瞧不起你,倒是你受了伤还这样风风火火的,不累吗?」雷刹托直接点出她最不愿让他知道的事。
「谁说我受伤了?」关红绫打死不承认。
「受伤就受伤,干么否认?」雷刹托不懂。
「没有就是没有!」关红绫死硬着脾气,不承认就是不承认。她才不要让他觉得她不堪一击,使他多了项嘲笑她的理由。
「你这女人真是教老子大开眼界。」雷刹托摇头,换作是别的女人,恐怕已经用受伤作为武器来博取他人同情,进而达成目的了,可是她不屑这么做,死命认定他是她的死敌,坚决不肯在他面前流露半点柔弱的模样。
不期然地,她的倔强像颗种子,自他心头种下、蔓生开来。
关红绫冷哼一声,碍于无法顺利移动身体,她仅以长鞭变换出各种招式来攻击雷刹托,无奈鞭长莫及,雷刹托退出了她所能攻击到的范围,她就拿他没辙了。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因小小的扭伤而退缩,她就算是忍着痛,拖着右脚,也非要打到雷刹托不可!
她对雷刹托的恼怒已不仅是他抢了她的珠钗、白雪及在「悦来客栈」大放厥词这么简单了,这已成了一场意气之战。她坚持不愿服输,坚持不管天南地北,她都要追到雷刹托,为自己讨回一口气不可,倘若始终无法如愿,恐怕她到死也会死不瞑目。
「你这女人简直是胡来!」雷刹托见她硬是拖着已扭伤的右足踝也非要鞭打到他不可,不禁皱眉低喝。
她这么做非但打不到他,反而会加重右足踝的伤势。她是习武之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竟然还犯下这样的错,教他想抓住她的双肩,狠狠摇晃一番,看她是否会恢复理智。
「我胡不胡来不关你的事!」关红绫挥舞着长鞭,热辣反嘴。
雷刹托眉一挑,猛地低身窜到她身旁,在她的长鞭来不及抽打到他身上时,他拿捏好力道,故意伸出长腿将她绊倒在地。
「啊!」关红绫吃痛,再次重重摔倒在地,疼得冷汗直冒,双臂撑起身子,试图再站起来。
「给我坐下!」雷刹托右掌微微用劲,自她的左肩头施加压力,不许她再站起。
「啊!」关红绫痛呼出声,额际沁着冷汗,仰头狠瞪如巨石般难以摧折的雷刹托。可恶!他竟针对她的弱点展开恶意攻击!
「生气了?」雷刹托明知故问。
「哼!要杀要剐随你便,不用说那么多废话!」落入他手中,是她命当如此,她任凭他处置,如果他以为她会贪生怕死地出声求饶,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落入敌人手中,是生是死仅能任人宰割。刚刚老子踢你的伤处,让你很不满是吗?但你自己该清楚,你的敌人只会给你致命的一击,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现在能对老子表现出不满,是因为你的小命还在,等你的命没了,你只能下地府向阎王爷哭诉去了!」向来嬉皮笑脸,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的雷刹托正色看着她说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关红绫非常清楚,雷刹托的话很有道理。在她要踏入江湖时,父亲也总是耳提面命地要她小心防备,千万不能在敌人面前显露出弱点,否则敌人会抓住,直接取了她的小命。这道理她再明白不过,也太清楚急躁只会让她丢了小命,可是一面对雷刹托,她就无法冷静思考,依然犯下这足以致命的错误。
这样的结果是她自己造成的,说到底,怨不得人,只是她还是不想让雷刹托占尽上风,于是故意摆出对他不耐烦的模样。若能气到他,也算是小小的胜利。
「你很清楚老子在说什么。」雷刹托不容许她装蒜,改蹲到她面前。
关红绫紧抿朱唇,扬高下巴,凶狠地瞪着他。纵然她功夫不如他,可是在气势这方面,绝对不能再输他。
「老子不会要你的小命,不过是给你一点教训,让你往后记得,别老是逞强找人拚命,你可没数百条命能让你拿去跟人硬拚!」雷刹托严肃地要她记取教训,他实在不愿她随便乱来,今天她遇上的人是他,才没丢了小命,下回她可不见得会这般幸运。
他刻意将话说得冷硬,不让她察觉潜藏在严苛话语之下的担忧。她适合娇艳绽放,受了伤楚楚可怜的模样,一点儿都不适合她。
「你突然正经八百地说这些话,一点都不像你。」她印象中的雷刹托不该是会严肃地提醒她行走江湖的要领,毕竟他总是嬉皮笑脸,总是惹得她七窍生烟,怎么可能会突然关心她?这样的他让她更加心烦意乱,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雷刹托的回应是咧嘴一笑,双手一摊,耸了耸肩,又回复平时闲散的模样。
「你的马还给你,别再追着老子了,否则你将会成为大漠上的一具枯骨。」雷刹托恫吓她,故意不理会她扭伤了足踝一事。她该有个难忘的教训,如此往后行事才会记取教训。况且,此处离小镇「札勒泰」并不远,她有能力自行上马回到「札勒泰」,让阿塞克帮她找大夫诊治她的右脚。
雷刹托豪迈地转身,阔步走向爱驹流星,俐落地翻身上马。
「雷刹托,你这个土匪,居然又要抢我的马!」一再在雷刹托身上吃瘪的关红绫决意离开了,可见到他突然骑在她刚向马贩买来的良驹上,她立即娇喝出声。
「老子已经将你的马还你了。」雷刹托一脸纳闷地看着她,她的白马好端端地站着,他可没再出手行抢。
「你刚才是抢我的白雪,现在换抢我新买的马儿,你还不承认?」他不是无不敢言、无不敢做吗?就算是拦路打劫,他也大方坦然,绝不遮遮掩掩,现下怎么不敢承认?
「流星是你新买的马儿?」他怪声怪气地看着她。
「它是我刚买的马儿没错,但不叫流星,我还没帮它取名儿。」她纠正他的错误。
「卖马给你的人是谁?瓦里?阿塞克?」好哇!他暂时将流星丢下,马上就有人大胆地将流星卖出,且明知关红绫买流星是追他来着,竟还故意让关红绫将流星骑回他身边。
「要买马当然是跟马贩买,我可不晓得他的名字,总之那匹黑马是我花了一锭金子买下的,你快点将它还给我!」这匹黑马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她说什么都不能让雷刹托再像个土匪一样地抢走她的马儿。至于没有马儿可以代步的雷刹托会如何,那可不关她的事。
「你被瓦里骗了一锭金子,这匹马叫流星,属于我,瓦里不是流星的主人,不能将流星卖给你。只能说,瓦里是藉由你将流星带来给我。」雷刹托同情地看着她。从她那里骗到一锭金子,瓦里一定很得意。
「不可能!肯定是你觊觎我的马儿,所以故意编出谎言来欺骗我!」关红绫不相信他的说词,料想他定是瞧出她新买的马儿是匹好马,妄想占为己有,才会特意编谎拐骗她。
「欺骗你的人是瓦里,你若不信,老子给你看证据。」雷刹托跃下马背,来到与流星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摊开双掌,要她看清楚,他的掌心并没有隐藏任何物品能诱使马儿靠近。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关红绫坚持自己没上当受骗。
「流星,过来。」雷刹托扬笑呼唤。
流星接收到雷刹托的召唤,立即扬蹄,亲热地的凑到雷刹托身边,鼻尖努向雷刹托的脸庞,向他撒娇。
「怎么可能……」关红绫看傻了,黑马对雷刹托的亲热熟稔呈现在眼前,让她不得不接受雷刹托和马儿本来就相熟的事实。
「好流星,老子让你暂时留在『札勒泰』,你等不及老子回头接你,亲自跑来找老子啦?」雷刹托爱怜又亲昵地轻拍流星。
「小黑,过来!」关红绫犹做垂死的挣扎,赶紧随便替黑驹取了个名儿叫唤,但黑驹连理都不理她,迳自和雷刹托亲热相贴。她极为不甘愿,改名称扬声呼唤:「流星,过来,我才是你的主人!」
流星嘶了声,以鼻孔喷气,状似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她的召唤。
与流星腻在一块儿的雷刹托扬声大笑,毫不留情地嘲笑她白费功夫。
「可恶!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就养什么样的马,两个都一样!」事已至此,关红绫不得不接受自己被雷刹托口中的瓦里骗了一锭金子的事实。
「关红绫,你的江湖阅历还太浅,回去和你爹多多讨教、讨教!」雷刹托笑着跃上流星的背。
关红绫瞪着雷刹托,想着自从遇到他后,就没一件好事发生,她一路追到大漠,还被看似老实的马贩给骗了一锭金子,这全都是他造成的,此刻再瞧见他惬意微笑地与他的马儿瞧轻她的模样,她就很难说服自己敞开心胸,当作啥事都没发生过。
她坐在被太阳晒得温热的青青草地上,豆粒般大的汗珠自额际淌下,纤细十指屈起成拳,默默承受重重压在双肩上的屈辱。
雷刹托骑在流星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充满挫败的小脸,没有出言安慰,心想经过了落败与遭受欺骗的双重打击后,就算她再怎么心有不甘,也会聪明地选择黯然离去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