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想字都还来不及闪过脑海,眼角却已瞥见原本还在水中载浮载沉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水中,没了踪迹。
铁青已经不足以形容莫尚天此时的脸色,原本坐着的他冲动地纵身跃起,眨眼间,又是一道扑通声传进了众人的耳里。
所有的主子都跳进了那漂着冰块、深不见底的河里,此时在画舫上的全都是拿不了主意的下人们。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全都慌了、乱了……
恐惧的啜泣,忙乱的吆喝,此起彼落。
就在众人完全束手无策时,突然一道身影宛若跃过龙门的鲤鱼,浑身湿淋淋的站在船板上,鼻口还不断地冒着白烟。
“照顾她。”将手中的小肉球随便地往身旁人的手中一塞,惊吓过度的众人还来不及多说一句话,莫尚天又回身跃入湖中。
那个倔强又不知死活的女人,最好保佑他来得及救回她!方才他找到了抱着丫丫的她时,她竟然硬将那颗球塞给他,要他先救孩子。
她甚至还在他试图拉住她时,不断地挣扎。
要不是情况危急,她的固执真的让他很想一把掐死她。
不过,这笔帐他是记着了,她最好能让自己活下来,否则,即使要纠缠个几生几世,他都不会忘了她欠他的!
怒气与心焦让他完全顾不得自己几乎被冻麻了的双手,只是不断地划着,试图在漆黑深幽的河水中找到她的踪迹。
在这个时候,时间仿佛是停滞了似的,也许不过才一眨眼的时间,却像度过了千年万年。
她真的消失了吗?
一股深深的恐惧来得恁快,周身的血液仿佛凝结成冰。
原来,她真的不一样!
从来他都以为女人嘛,不过就是生命中的点缀,不需要花上太多的心思重视,从柳丽娘到几个小妾,他都是这样的对待。
就连那些小妾因为“意外”而过世,他也不过就是予以厚葬,从来也不曾有过这种失去的恐惧。
现在只消想起她会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一股打从心底冒出的恐惧,就迅速的占领了他的四肢百骸。
她那与众不同的想法,她看似认命却内藏倔气的神态,还有她那慵懒而无所求的模样……所有的所有都像在他的心里烙了印似的。
或许……这就是一般人口中的爱吧!
也是公孙草介每每刺探,想要肯定他的另眼相看究竟是什么?
现在,他愿意承认了,可是她呢?
胸膛充塞着剧烈的疼痛,也不知那疼痛究竟是由于他的固执寻找而闭气太久,还是因为即将失去……
终于,就在他几乎承受不住那股窒痛时,突然间,一个早已失去意识、缓缓下沉的身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她吗?
拚了命的划动着自己早已被刺骨河水冻得僵硬的四肢,莫尚天用最快的速度游到了她的身边,然后一把扯住了她虚软的身子,就笔直的往上冲去……
*
神仙难救无命之人!
是吗?
这般宿命的说法他从来不信。
以前不信,现在当然也不信。
为了她,他愿意倾尽全力,与上天搏上一搏。
瞧着她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胸前几乎没有起伏,要不是鼻端那微弱的气息证明了她犹被牵系在这个世界上,她那模样真的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瞪着气若游丝的她,莫尚天的心揪疼着、气怒着,薄薄的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突然问他倾身,再一次地在她耳际呢喃着他的威胁——
“不准死!咱们之间还有很多的帐还没算,你要是敢死,这笔帐我一定算在丫丫的身上……”
“与其威胁她,你还不如去威胁阎王爷比较快一点。”没好气地睨着好友那种“幼稚”的行为,公孙草介甚至还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滚!”极简的一个字,却夹杂着极欲爆发的怒火,可是公孙草介却一丁点儿也不怕死,完全没有逃命的念头。
“方才,我看到丫丫的小腿肚上有一片极大的瘀青,那伤是被强劲的内力所打伤的。”
简单的一句话,换来莫尚天犀利的目光,也终于将他的心思拉开妩仙一点点。
“你的意思是那娃儿落水不是意外?”
疑点问出时,莫尚天的鹰目出现了一丝宛若刀光的锐利。
不是意外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个人”的确已经将他心中最后一丝的耐性耗尽。
那人真的该做好准备等着承接他的怒火了,不为丫丫,不为自己,他也得替妩仙讨回一点公道。
“不是意外!那种瘀青是普通的跌撞弄不出来的,若非强劲的内力,不可能伤得这么重。”
“很好!”莫尚天笑着颔首,只是那笑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出一丝的暖意,只让人觉得背脊一阵寒风拂过。
他伸手握住了妩仙毫无气力的手,心中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胆敢伤了妩仙,那么他就算倾尽全力,也不会再让那人躲在暗处胡作非为。
好?!公孙草介摇了摇头。
他看是很不好吧?
那个人只怕真的该糟了!
看样子莫尚天要大开杀戒了。
缠着莫家这么多年的“厄运”终于要现形了,只是……为啥他的心头却蓦地泛起了一阵怪怪的预感?
“你想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我就守着妩仙,她一日不醒来,我就在她的房里待一日,她一月不醒来,我就陪一月。”
“呃……”
愣了,傻了!
这就是莫尚天的谋策,他的大开杀戒呢?
还以为好友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用尽一切手段和资源揪出那个祸首,毕竟连他都已经蠢蠢欲动了。
可向来容不得旁人欺他的莫尚天,竟然只想守着这个以前他口口声声,说她不过是颗棋子的女人?
有没有搞错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爱不爱她吗?”当然瞧得出公孙草介的愕然,莫尚天原本沉重的心情因为他那难得的蠢样而多了一丝轻松。原来捉弄人真的挺有趣的,难怪公孙草介总是乐此而不疲。
“是啊!”呆愣愣的点头,完全不知他这么天外飞来一笔的用意是什么。
“我爱她啊!”不用任何的旁敲侧击,他很爽快的直接宣布正确答案,果然如预期般瞧见公孙草介的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
“所以……”他们不是在讨论那个总是“暗箭伤人”的恶徒吗?
什么时候兜啊转的,转到了爱不爱的上头?饶是和莫尚天是换帖的兄弟,他还是跟不上他的速度。
“所以我更要好好地守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很理所当然的说法和答案,可是却很难让人相信。
“骗人!”几乎不用思考,这样的反驳已经从公孙草介的嘴里窜出,直接否决了莫尚天的说法。
虽然他曾经是有点怀疑啦,毕竟莫尚天对待妩仙的态度很诡异,那种关注的程度让人很难下怀疑。
可是当他这么大剌剌的承认时,却也让人很难相信。
要知道……莫尚天一向是多么内敛的男人,能将莫家的事业发展成雄跨南北的大商行,运米、运布、运马粮,只要想得到的生意,莫家无不插足,有时甚至连朝廷的粮秣都有求于他咧。
像这样一个傲然霸气、仿佛王者的男人,会这么大方地承认区区一个女人对他的影响,而且还是那种他向来嗤之以鼻的“爱”,谁能不当一则笑话看?
“骗你有好处吗?”挑着眉,莫尚天睨笑地问道。
他总是在旁敲侧击,现在自己大方承认了,他却又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呃,是没有啦!”骗他是没有好处,可是……突然间,一记灵光闪过,公孙草介忽然自以为是地一击掌,然后兴奋地说:“我知道了,你是想要演一场戏,一场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戏,好让那个躲在暗处的人自以为有机可趁,然后你再趁机一网打尽。”
听到他的话,莫尚天本来要否认,可是瞧他那自信满满的模样,也不好太用力的戳破,就随他怎想吧。
“你说是就是吧!”
“哈,我就知道。”自以为是的笑着,公孙草介对于自己能猜着莫尚天的心思颇为得意。
他就知道,铁汉就是铁汉,要不是心中尚有盘算,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折腰,以前应该都是他多想了吧!
任由他迳自得意去,莫尚天没有多说些什么。有些事自己心里知道就好——棋子早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不是棋子了。
再也无法毫无顾忌地拿她去冒险,即使只有一丁点会伤害到她的可能,他都不愿去做。
因为……心早在不知不觉中陷落。
他想,此生他都永远难以忘怀当他在漆黑的河水中,找不到她是的恐惧吧!
转头再次看向那个沉睡中的人儿,他知道自己不会任由她这么睡下去的,就算倾尽家财,他都要让她再次睁开那双柔魅的眼儿永远只看着他。
*
依然只是一颗棋子呵!
在门被阖上的声音响起后,一颗晶莹的泪珠儿自那毫无血色的柔颊滑落,逐渐地累积成一条婉蜒的小河。
“哭什么?”闭着眼儿的妩仙兀自呢喃。
有啥好哭的呢?
早就知道自己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本来就是一颗任人摆弄的棋子,他们起手想要将她摆放在哪个位置是他们的权利。
他们的话只不过是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再妄想。
曾经真的以为他对她的特别,应该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是因为他多少爱上了自己。
结果……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在泪眼中勾起了唇,妩仙睁开了眸子,黯然的目光中衬着那抹笑,兀自透着一种让人心酸气息。
但她没有让自己继续沉溺在这种气息之中。
想抬手抹去自己颊畔的湿濡,可是重创过后的身子却是那么的力不从心……
棋子是吗?
无所谓呵!
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挑中入了莫府,她当然心知肚明,所以她会努力偿还她欠莫尚天的。
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尽完她身为棋子的本份,至于那之后……她想莫尚天应该欠她一份自由吧!
心中有了决定的她,再次阖上了眼。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妩仙屏住气息,她其实不愿在这个时候面对他,所以她决定继续“昏迷”下去。
软榻的一角陷落,一双大手带着熟悉的体温抹去了她颊畔的泪珠儿。
“傻丫头,哭什么哭呢?谁教你要逞强,所以现在才会那么不舒服。”是轻斥却带着无尽的温柔。
即使不看他的神情,妩仙的脑海中却出现了他那张俊逸的脸庞带着温柔笑容的模样。
她拒绝心动!如果可以,除了闭上眼儿之外,她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关起耳朵。
“我知道你只是还没休息够,放心吧,我会让你醒过来的,只要我莫尚天活着一天,就不会任由你一个人孤伶伶的待在阴暗恐怖的地府之中。”
听到他的话,无声的泪涌得更凶了!
他这般虚情假意做啥呢?
她是个重然诺的人,不会因为两次从鬼门关绕过来,就贪生怕死地忘了自己该尽的责任。
他又何必这样装腔作势地惹人心烦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睁眼叫他闭嘴,可是偏偏她现在不只身子虚弱得像纸糊的,就连心也七零八落的不堪一击。
她不要见他,不要让他瞧见她的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