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的恶心泛上胸口,原本正在替萧多玺诊脉的柴书南突感不适,连告罪一声都来不及,起了身就冲到门外干呕。
见状,萧多玺眯起漂亮的丹凤眼,眸中恨意与妒意交缠。
她瞪着踽踽折回的身影,再也隐忍不住的怒气窜了上来,蓦地起身,笔直地走到柴书南的面前,不由分说的就是一个巴掌挥上她的嫩颊。
柴书南捂着脸,仿佛早已习惯她的喜怒无常,伫在原地,连开口质问的打算都没有。
一切的逆来顺受,只是为了保聂家一家平安,尤其是聂紫相,还有一双手不自主地覆上自己的肚子。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玺贵妃的痼疾已经让她治疗得差不多,她知道自己的死期只怕不远矣,这个孩子怕是还没来得及出世,就得伴着她一起走上黄泉路。
将柴书南的举动看进眼底,萧多玺更加肯定自己的臆测。
“你有身孕了?”萧多玺厉声质问。
“小的没有。”冷冷的,柴书南否认她的臆测。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大抵了解眼前这个女人有着怎样恶毒的蛇蝎心肠。
在这宫里伺候的宫女,哪一个不是被玺贵妃折腾得心惊胆跳、敢怒不敢言,那外表的柔弱,不过是她用来欺骗世人的面具罢了。
在认清了玺贵妃后,柴书南其实是庆幸的,庆幸自己深爱的男人,不用被这女人的喜怒无常所折腾。
“是不是有了身孕,本宫唤个御医来瞧瞧也就知道了,你的否认有用吗?”
眯着眼,萧多玺压根就不相信柴书南的否认,她冷冷说道,为什么她拼了命想要的东西,眼前这个出身车微的女人总能轻易得到。
初初进宫时的万般怜宠与疼爱,早已如烟霎一般消散无踪,如今她想见自己的男人一面,还得使尽心机。
而她,竟然还夺走唯一愿将心思放在她身上的男人,甚至怀上孽种。
这女人究竟凭什么?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贱民,不是吗?
“我是不是有孕,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了,不是吗?”在玺贵妃的眼中,自己应该是个将死之人,没有什么威胁了。
偏生,玺贵妃就是不愿放过她,总是宛若鬼魅一般仇视着她。
她终究弄不懂,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究竟在争什么、气什么?
“很重要的。”怀上龙种是萧多玺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以前她办不到,她以为有了柴书南她就可以办到,谁知君宠这样来去无常,她的身子调养好了,皇上却又被新进宫的美人儿给惑去心神。
不论她如何用尽心机,恐怕再也难盼到皇上移驾紫云殿。
恨呵!
因为妒恨,所以当她得知聂紫相竟夜夜私闯后宫,只为柴书南之时,那恨意再也隐藏不住,源源不绝地爆发开来。
“你知不知道聂紫相是我的,他一直是我的男人,可是你的出现夺走一切,从不擅人后宫的他,为了你夜夜私闯,你究竟凭的是什么?”
看着玺贵妃那细细雕琢的容颜变得狰狞而丑陋,柴书南忍不住摇了摇头。
想要坐拥这一切的华丽是她自己所选择的,她又凭什么在这儿指控她夺去了聂紫相的目光和心神。
是玺贵妃自己舍弃了爱她的聂紫相,完全不知珍惜,不是吗?
“凭我就只是单纯地爱他,不因为他的权势和地位。”就算有朝一日,他卸下官职,仅仅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她也愿意跟着他粗食布衣地过一辈子。
她要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上的名利富贵。
只是……怕是没这个机会了吧!突然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她一时隐忍不住,一口染着黑的污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那血染得萧多玺的衣上血迹斑斑,但她却丝毫不在意,脸上反而漾出一抹偷悦的光芒。
“看来,我不收你,老天也决定收你了,反正你已经治好了我的痼疾,对我来说已经没了用处,留在世上不过让我看了碍眼。”萧多玺得意扬扬瞧着虚弱得几乎快要站不住的柴书南,人命在她的眼中不过区区-只蝼蚁。
柴书南胸口中气血翻涌,尽管勉强自持,但仍得靠着身后的柱子才能站着,她不愿在这样的女人面前示弱。
所以即使在玺贵妃恶意不给药的时日,她也宁愿忍受恶毒的折腾,辗转反侧直至天明。
她以为自己还能多撑些时候的,但腹中意外而至的胎儿汲去她的骨血,让她就算想要强撑,只怕也是不能。
望着萧多玺的洋洋得意,柴书南无力的身躯终于滑落地面,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的恨意。
她那清明的目光再次触怒萧多玺,心中的愤恨让她冲到柴书南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那眸底流窜的恨意,仿佛是在计算着在她将死之时,该怎么折腾她似的。
“其实,你真的很可怜。”唇嘴勾笑,柴书南喃喃地说道。
身处在这清寂的宫中,得不到心爱的男人,孕育不了自个儿的孩子,她这个贵妃其实真的很可怜。
“你……别胡乱说。”骄傲的萧多玺拒绝接受任何的怜悯,连忙慌乱地低喝。“本宫哪里可怜了,在这金碧辉煌的宫里,供我指使的仆佣何止千万,金钗玉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但你的心呢?”她的心肯定是空荡荡的,飘来荡去找不着一个落脚之处。
柴书南庆幸自己心里至少住着一个人,那个人或许不爱她,但这几日夜里的温柔眷宠,她不是感受不到。
够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沉重的眼缓缓合上,在那幽幽暗暗的黄泉路上,唯一遗憾的是,她和未出生的宝宝,没能见上聂紫相最后一面。
至于,她和他的赌约依然没个结果。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乍见柴书南唇角淌血,躺在紫云殿那光亮的地板上时,他的心就像被雷击中一般,四分五裂。
他知道自己在乎,可是却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这样的在乎。
直到现在,瞧着柴书南似是毫无生息地躺那儿,他才知道原来……她早已不知不觉泌入他的骨血之中。
气血凝窒,聂紫相望着她,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之间,他抬眼瞪向那连笑容都还来不及收起的萧多玺。
他的眸中有不解、有怨怪,还有不容错辨的恨。
“为什么?”聂紫相皎牙问。
“我……”萧多玺的眸中蓦地闪过一丝惊慌失措,他的突然到来,打乱她所有的计划,她都已经计划好了,应该还有时间命人将柴书南的尸体扔进冷宫里的水井,毁尸灭迹。
那儿几乎人烟罕至,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到时,聂紫相若向她讨人,她只要推说她出宫去了,那身为臣子的聂紫相还能拿她这个贵妃怎么着,但现在……却被他瞧个正着,怎么办?
不能慌、不能乱,这个男人深爱着她,只要她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嫉妒,所以一时失了心神,这样就可以了。
心中有了计较,萧多玺张口才要说,但聂紫相却没理会,径自走到柴书南的身前,将那颤抖的手,探至她的鼻下。
他屏息,就连自个儿的心跳都仿佛静止,终于她一丝几不可辨的微弱气息拂上他的手,她的一息尚存让他欣喜若狂。
他一把打横抱起了她,接着就要往外走去。
看着眼前这一切,那种被人忽视得彻底的感觉,几乎让唯我独尊的萧多玺发起狂来。
“我不准你带走她!”她蓦地伸出双手,整个人横在聂紫相身前,挡住去路。
“为何不准?”
眯着眼,幽深的眸子蓦地迸出一道厉芒,一身的狠戾不需言语就能感受到。
“她已经死了,既然医治本宫有功,本宫自然要厚葬她。”
早已将睁着眼说瞎话的工夫练到极致,即使被亲眼撞见凶行,但萧多玺依然能表现出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下官的妻如若真的死了,下官自会厚葬,不劳娘娘费心,娘娘应该忧心的是,如若她死了,你这妃子的位置坐得稳还是坐不稳。”
聂紫相森冷的话语笔直地穿透萧多玺的胸膛,刺进心扉,那纤弱的身躯蓦地承受不住地晃了晃。
可惜的是,她的脆弱再也不能勾起聂紫相一丝一毫的怜惜。
“你竟敢……竟敢威胁本宫?”
难道他不知道只要她在皇上耳边软语几句,别说是聂紫相的乌纱帽被摘下,就连聂府上下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难道,他不怕?
“微臣不敢威胁娘娘,微臣只知道,谁伤害了微臣的娘子,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娘娘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就算倾尽聂家上上下下百佘条人命,我都不会轻放。”
那话,说得决然。
断了,曾经有过的浓情挚爱,至此全都断得干干净净,聂紫相看看眼前这个狰狞的女人,再瞧瞧自个怀中只剩一息尚存的柴书南,他不再停留地抱着柴书南离去。
只要能活着,最好能活着,否则饶是翻天覆地,他也要为她索命。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有要钱,为她延命不是问题,但……他要的不只这些,他要她醒来。
宁愿散尽一切,但求她能再次骄傲地光着身子走过他的眼前,又或者是不知死活地与他赌上一把。
他想亲口告诉她,他输了,而且还输得一塌糊涂。
她可以永远待在聂家,聂家就是她的家。
所有大夫都告诉她,她所中之毒极罕,在没有解药的状况之下,犹能一息尚存已是奇迹。
如果这已是奇迹,那么他想他需要的不只是奇迹,而是神迹了。
恍然间,门被推了开来,聂紫相却完全无所觉,一双眼只是一眨也不眨地凝着气息微弱的柴书南,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她就会没了生息。
禁不住荆灵香的缠磨,赫连又槐百般不愿地带着泪眼汪汪的荆灵香闯进聂紫相的院落。
“怎么会没救了,是你不愿救吧!”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小气,荆灵香太了解了,她瞪大了眼,不一会儿,眸中已闪着点点的水光。
“我说,你怎么……”一见那泪光,赫连又槐就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只能投降。
“好啦、好啦!”
不敌俏人儿的泪眼攻势,赫连又槐只能万般不舍地掏出怀中的药瓶,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药瓶递到聂紫相面前。
方才的吵吵闹闹不曾入了聂紫相的耳,直到眼前平空多出一个药瓶,这才拉回他的注意力。
他抬头,原本深遽的眸子早已失去往昔的神采,整个人哪里还有以往那种自信十足的飞扬神采。
“这颗价值千金,我先不收,可以记在账上,要不要?”
“何用?”聂紫相完全不感兴趣地问道,就连大夫都说无药可解,那么除非大罗金仙,还有谁能和阎王抢人。
“虽然此药不能完全解她的毒,但至少压制她身上的毒性,运气好的话还能让她清醒个一时半刻。”
此话一出,赫连又槐手中的瓷瓶已经杳然无踪了。
“拿得倒挺快的呵!”
“先谢过。”聂紫相言简意赅地称谢,看似潦草,但赫连又槐知道自个儿又成就了一笔好生意。
以千金换取聂紫相的友情,往后他在朝堂之上,只怕更加横行无阻,值得。
只不过这男人还真笨,竟然真的愿意用千金换取那女人一时半刻的清醒,要是换了他……
眸光溜啊转的,忽然转到荆灵香的身上,瞧她紧张兮兮地看着躺在榻上的柴书南,他沉下了脸色。
谁会对于这个总是将他忽视得彻底,只有有求于他才会低声下气求人的女人散尽千金。
想着想着,他粗鲁地牵起荆灵香的手,不顾她的挣扎,死命将她拉离聂家。
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至于柴书南能不能活,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