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人儿不安的绞扭着自己的十指,耳边仅有一片空寂。
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她记得成亲应该是挺热闹的事儿。
街头的李叔成亲时,他们那条街热闹得快把屋顶给掀了,完全不似今夜这般寂静无声。
沉沉的凤冠,压得她颈项既重且疼,但喜娘的话,她可不敢忘去丁点,坐得正才会得人疼。
夫家若是疼她,自然也会对她的家人好。
当初之所以会自愿随慕伯伯离开亲人,最主要的原因,不就是希望能藉由自己的出嫁,替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弟妹们,谋一条生路?
无论如何,她都要得到聂家人的疼爱。
“咦?”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隔着大红色的头巾,柴书南看不清喜房里的景象,隐约只瞧见一个人影正在晃动着。
那个人,应该就是她的夫君吧!
柴书南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浑身上下都绷住了,僵硬得宛如一座雕像。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脑中还来不及理出头绪,掩面的红巾却已被人猛地挑开。
突如其来的烛光映入她双眸,让她不自觉眯起眼,转瞬稳住心神,定睛一瞧,一张面如冠玉的俊秀脸庞跃入眼帘。
真是个好看的人呵!
年纪尚轻的柴书南还不懂“羞怯”两字怎生书写,心里觉得好看,灵动的双目也就一瞬也不瞬地瞅着。
突然间,少年手中的一柄扇子,刷地张开扇面,自恣的摇着,他不言不语,一双如墨般漆黑的眸子,直盯着她打量。
四目胶着,一个十五,一个八岁,青涩的少年与灵秀的娃儿两两相望。
终究沉不住气,柴书南那红润的菱唇缓缓开阖着。
“你是聂紫相?”
“嗯。”
“我是柴书南。”迎着他那依旧炯然的眼光,柴书南怯生生地报上名字,她继续扬着细软的音调问道:“那以后咱们是夫妻吗?”
聂家上上下下都是这么说的,尤其聂夫人,每每一望见她就眉开眼笑,总是媳妇儿、媳妇儿的喊个不停。
“不!”
聂紫相面无表情、毫不犹豫的回答,出乎柴书南意料之外,让她结结实实不知所措的愣住。
“呃……”巴掌大的脸儿刷地没了血色,柴书南张口结舌,被他这“不”字吓坏了。
他想要赶她出去?
如果,她被赶走了,那么爹娘和弟妹们,不就又要饿肚子了?
“那……那……”虽然打小就聪慧灵巧,但终究是个爱娇的小姑娘,面对这种状况,柴书南着实慌了。
她可没忘记媒婆嬷嬷的谆谆教诲,要她想尽办法也要待在聂家,这样她的家人才能过上些舒心的日子。
要是她在成亲这天,就被人赶了回去,那爹娘和弟妹们要怎么办?
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小弟在餐桌上,瞧着难得出现的白米饭时,那种饥渴的神情……
不成!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柴书南也顾不得头上那沉重的凤冠,小小的身子骤然自榻上跳起。
短短的腿儿努力迈向已经高她许多的聂紫相身前,她仰首望着他。
“我是你的妻子,你不可以赶我走,我爹娘说,做人应该信守诺言。”
瞧瞧,眼前的小不点竟然在教他信守承诺?
可笑!
“如果,我一定要赶你走呢?”
即使口中说着这种无情的话,聂紫相脸上漾着的依然是令人难解的迷人笑容。
“这……”柴书南语塞,睁大灵动的眼,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一急,水气倏地在她眼底积累,不一会水光满盈,彷佛随时会滴落似的。
“你不可以……你不知道我爹娘和弟妹们会饿肚子?他们想上私塾,想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不然你……你以为,我什么要孤零零的嫁来这陌生的地方,你以为和你成亲很好玩,我不害怕吗……”
一串的咕哝,那委屈的模样直教聂紫相眉头紧锁。
她委屈,难道他就不委屈?
打小,对任何书册或事物几乎过目不忘的他,一直深信自己将来绝对不凡,可从没想过年纪尚轻的他,竟因为江湖术士的一句话,就得娶她
要不是他娘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缠磨着,再加上他那向来宠妻宠到不象话的爹冷眼一瞪,扬言若是不成亲,就不再替他请师傅,也不再供他读书,他这才不得已屈服。
现在这丫头,却说得好像自己是天下最委屈的人似的。
呿!
“反正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赶我走,我是你的妻子……”泪眼依然婆娑,忧心的柴书南索性耍起赖来。她不顾聂紫相的冷眼,直接握住他的手,大声宣告。
那一副她说了算的模样,倒是让聂紫相开了眼界。
仗着人高马大,他轻易的挣开柴书南的小手,但她偏不死心,忙不迭地又缠上他的手臂。
可恶!如果可以,他真想将这个缠人精甩到天边去,只不过……
一想到娘亲的泪眼,聂紫相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但,可别以为他就这样屈服了,聂紫相转念一想,索性蹲下身,与几乎被一身凤冠霞帔淹没的柴书南平视。
“我不想要,你非得要,不然……”聂紫相笑得诡谲。“咱们来个约定吧。”
“什……什么约定?”她可怜兮兮,抽抽噎噎的问道。
“如果十年内,你能让我亲口承认你是我的妻,咱们就做夫妻,若不能,那咱们各走各的,但该给你家的照拂,我保证不会短少。”
“这……”似懂非懂的想了想,即使年纪很小,但柴书南却可以感觉到聂紫相的认真。
她不是已经嫁给他了?
为什么还非得这么做?
她小小的脑袋瓜儿里满是疑惑,好半晌都不知该怎么回应。
“你若不答应,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眼见她还在犹豫,聂紫相蓦地瞪大眼,出言恐吓眼前的小不点。
“不!我答应、我答应……”
虽然不太理解他的想法,可答应了,至少能为家人换来十年的安适生活吧。
“那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短短的几句话,为他换来十年的舒心时光,虽不甚满意,但已足够——等到十年后,这丫头不再那么容易哭哭啼啼时,他再来彻底解决这件荒谬的亲事!
一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聂紫相旋即不耐的脚跟儿一旋,转身就要离开他们的新房。
“紫相哥哥,你要去哪?”
“书房!”
有人在新婚之夜去书房的吗?
柴书南嘟起小嘴儿,还来不及说话,门已被重重阖上。
她望着门扉,再转头瞧了瞧那几乎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柔软床被,谁胜谁负已成定局。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三步并作两步钻进那宛若云絮般绵软的被窝里,才一眨眼工夫,已经沉沉睡去……
只要不被赶出去,那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