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这个新厨子才来半个月,是不是再给他一点时间试试?”阎家二房的管家全富,试着帮新厨子说情。
阎家是梅龙镇的大户人家,阎家老爷阎阔娶了两个老婆,大房住东院、二房住西院,各有管家和自己的厨房,不过家中掌权的依旧是大房,二房的任何建设都不许比大房大,二房这边先前人口虽多,但厨房也只有大房那儿的一半大。
“他已经来半个月了,小少爷还是不吃他煮的饭菜,再多留他几日,你想让小少爷饿死吗?”
阎家四爷阎君畅说得云淡风轻,但全富却听得冷汗直冒。
“是,四爷,我马上请他离开。”全富一副头痛样。这已是半年来第十五个厨子了,这个若走,他还真不知该去哪里请厨子呢!
“小少爷去哪里了?”搁下手中毛笔,阎君畅扬眉问。
“阿顺带他上街去了。”说到此,全富才想到,“对了,四爷,我听阿顺说,街上新摆了一摊卖豆腐脑的,小少爷特别爱吃,那个卖豆腐脑的老板听阿顺说小少爷不爱吃饭,昨儿个还特别煮了饭菜给小少爷,小少爷一下子就把一碗饭吃光光。你昨天很晚才回来,我怕你累,还没向你禀报这事。”
“有这回事?”阎君畅低眼思索了下,“那就请他来当二房的厨子。”
“这……”全富愣了下,“可她只是个小摊贩。”
他不是没想过,昨儿个阿顺回来向他提这事,他倍感吃惊之余,也想到那小摊贩或许可以胜任二房厨子一职,可想想不妥,一个小摊贩能煮什么像样的菜,要想当阎家的厨子,没大师级,也得是当过大厨的助手。
阎君畅知道全富的顾虑,淡然道:“小摊贩又如何,能让小少爷吃得下饭的,才是真正的好厨子。”
“是,四爷说的是。那我先请厨子离开,再去请卖豆腐脑的老板过来一趟。”要当新厨子,总该先让主子看过才行。
阎君畅沉吟了下,“你去处理厨房的事,反正今日我没事,亲自上街一趟。”
“呃,四爷你要亲自去?要不,我先陪你去,回来我再发落厨房的事。”
“不用,你尽管去忙。”说罢,阎君畅淡然一笑,转身走出书房。
十几位大厨做的菜,他儿子全不爱,竟然只爱吃豆腐脑老板煮的饭菜?他倒要亲自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了得的好厨艺,虏获了他儿子的胃。
“小弟弟,好吃吗?”在豆腐脑摊前,茵茵张着圆圆大眼,盯着正在吃咸豆腐脑的小弟弟看。
“这可是我姑姑特地为你准备的,北方口味的咸豆腐脑。”
“咸豆腐脑?这能吃吗?”一位婆婆探头过来,问出阿顺心中的疑问。
“能,而且好吃的哩!我一早就吃了一大碗。”茵茵语气坚定的说,只差没拍胸脯挂保证。
“这……豆腐脑也能做咸口味?”阿顺满脸疑惑。
“当然能。”党纱月又端了一小碗来,原是要给茵茵陪着小弟弟吃,见家仆一脸狐疑,遂把装着咸豆腐脑的碗递给他。“你先吃吃。”
阿顺接过碗,看了看,虽仍存疑,可心想了不起就是吃坏肚子,小少爷要吃新食物,他原本就得先试试,况且这碗中食物看起来倒是挺好吃的。
他先舀了些滑嫩的豆腐脑和一团肉馅,送入嘴内,嚼了几下,眼睛登时发亮,“这味,真合,真是好吃!”碗里的黄花菜和毛木耳、虾皮、紫菜,他全试过,边吃边竖大拇指,“好吃、好吃!”
“你吃辣吗?敢吃辣的话,加点辣酱试试。”党纱月建议着。
阿顺照做,加了辣酱后,吃起来更过瘾,一碗马上见底,他憨笑着对党纱月说:“老板,再给我来一碗。”
党纱月笑指着仰高下颚、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弟弟。
阿顺一看,恍然一惊,自己竟顾着吃,忘记小少爷还在等他点头开动。
“小少爷,对不起,你可以吃了。”阿顺频频道歉,小弟弟不以为意,开心的吃了起来。
“小弟弟,慢点吃,小心噎着。”茵茵笑看着他,“很好吃吧?”
小弟弟猛点头,塞了满嘴食物,话都说不出,不一会,碗已见底,嘴中还嚼着最后一片虾皮的他,迫不及待的说:“阿顺,我还要再吃。”
才刚从党纱月手中接过一碗咸豆腐脑的阿顺,听小主子说要吃,他马上割爱,自己手中这碗端送到小主子面前。
“老板,不好意思,再给我一碗。”阿顺憨笑着。
“好,马上来。”
一旁的阿婆见他们主仆俩吃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想尝鲜。“姑娘,也给阿婆我来一碗北方口味的咸豆腐脑。”
“好的,阿婆,马上好。”阿顺帮忙招呼着,回头跟党纱月说:“老板,这碗先给阿婆好了。”
党纱月笑应了声,阿顺马上把咸豆腐脑端去给阿婆,心想着,接下来就轮到他了,未料,又有客人来到--“老板,也给我来一碗咸豆腐脑。”
阿顺心想,这回他可不让了,想也没想的就说:“你先请坐,稍等一下,我先点的我要先……”
但回头定睛一看,发现甫来到的客人竟是自家主子,他吓得瞠目结舌,“四、四爷……”
闻声,党纱月自然地抬眼望去,对方是一位面貌俊逸、高大挺拔的男子,她正猜想着他是何人,何以阿顺见到他,会一副肃然起敬样,这时,吃第二碗豆腐脑吃得正高兴的小弟弟,一开口,便给了她答案--“爹,你怎么来了?”
原来他是小弟弟的阿爹、阿顺的主人,莫怪阿顺见到他,腰杆打得直挺挺,老半天都不敢动。
将已切下鱼头、剔除大骨、鱼背切成花格纹状的黄鱼裹上面粉,入油锅炸,党纱月边炸鱼边想,她干啥要乖乖听那个四爷的话,他让她料理一道松鼠黄鱼,她就乖顺如兔,顺从的拎着阿顺特地去买来的一尾黄鱼,转身便进屋来料理。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那个四爷吃了她今儿个特地为小弟弟准备的北方口味咸豆腐脑,觉得仿佛吃到仙境里才有的食物,他不相信那是她做的,认定真正的老板可能是她爹或她哥哥,还问他们人在何处,她说他们去苏州卖鸭蛋,加上茵茵也说她爹娘都不在了,他自觉冒失,道歉过后,随即“恳求”她做一道松鼠黄鱼……
她这人就是这样,厨艺太好,一听到菜名,就忍不住手痒想现宝,况且他还殷切的恳求她,于是她一不小心没把持住,就脱口答应了。
仔细想想,她是在盯着他诚恳的表情,没多想的情况下就答应了,他那双眼,炯炯有神,老勾着她的眼离不开……
熟练的翻动锅中鱼,不是她爱吹牛,她就算闭上眼,心思飞到蛮邦去,还是可以把一道料理准确无误的做出来,就如她阿爹所言,她比大哥更有当厨子的天分。
将炸好的黄鱼摆在盘中,她自认不是以貌取人,面貌再丑陋的人,她还是会愿意做菜给他吃,但他有一张帅脸皮,这是不争的事实。
嗤了声,他帅不帅关她啥事,倒是她之所以答应料理这道松鼠黄鱼,一来是因他态度颇好的请求,二来,他疼惜儿子的心感动了她,他和小弟弟说话时,那和蔼的慈父样,和大哥对茵茵的疼爱如出一辙。
她看了颇感慨,倘若大哥还在,疼惜女儿的心绝不会输他。
方才她也偷觑了茵茵一眼,四爷来陪儿子吃豆腐脑,茵茵便自动退开,平日话多嘴甜的她突然安静无声,只静静的看着眼前上演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她看得出她落寞的眼神中,有点感伤,但更多的是……羡慕。
不想让茵茵独处在那甜蜜又伤心的氛围里,她专心做菜,把后续的步骤快速处理好,将锅里切丁的材料与汤汁全部淋在鱼肉上面,料理即完成。
“请享用。”将料理好的松鼠黄鱼端出,搁在四爷父子面前,党纱月不忘自我解嘲道:“这道松鼠黄鱼,可是我爹和大哥方才下凡来,助我一臂之力才得以完成的。”
阎君畅看她一眼,莞尔,未语。
只怪自己见她年纪轻,竟能做出口味极特别的咸豆腐脑,以为备汤料的是另有其人,才会话语唐突冒犯,惹她不悦。
方才既已向她道歉过,他便不再在这事上多着墨,免得越提越让她更不快。
“爹,是松鼠耶!”小弟弟睁大着眼,盯着盘中飧,欣喜大喊。
“这可不是真的松鼠,是黄鱼,我姑姑手巧厨艺好,她把黄鱼弄成了松鼠的模样。”
党纱月循声一看,惊讶了下,方才她进屋去,茵茵还一副宛若受虐小媳妇的黯然样,这会儿,竟一脸喜孜孜聊起天来了。
阿顺拿了一双筷子,恭敬的递上前,“四爷。”
阎君畅接过筷子,反将筷子递给党纱月,“党姑娘,辛苦你了,你先请。”
他有礼的举动,令她的心莫名一动,“我……”一时间,她竟不知所措,刚巧这时有人喊着要买豆腐脑,她眼神一低,“我、我忙着呢,你放心,不会有毒的,安心吃吧。”说完,神情颇不自在的她赶紧退离。
她来照应客人,阿顺也跟着来帮忙,想必是他的意思,让她下意识又看向父子情深的那一桌,只见他把筷子递给茵茵,未将她拒于外,还让她和他们同享美味料理,当下,她心头又是一阵感动。
客人走后,他招阿顺去,阿顺跑过去后又跑回来,说道:“党老板,我家四爷请你过去一趟。”
她拿着短杓装忙,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回绝,“我忙着,没空。”
阿顺陪笑道:“摊子我来顾,我知道一碗豆腐脑该加多少糖水。你去一下,我家四爷有话要跟你说。”
阿顺抢过她手中空转的短杓,半推半请的将她推到自家主子面前。
“有事快说,我、我很忙的。”党纱月不看他,眼神落在茵茵身上。这小丫头吃得一脸高兴,只顾着身边的小娃弟,全然没理会姑姑她就站在她眼前,一看就知已被收得服服贴贴,变成他们那一国的人。
呵,亏她方才还担心她的心情灰扑扑不快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