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城西某座气派大宅的偏厅里,一双长腿大剌剌的架在桌上,长相俊美贵气的男人正斜著眼,不以为然的看著眼前悠然摇扇的飘逸男子。
四方府位于内院的花厅里布置得华丽雅致,五、六名随从模样的男子恭敬候立太师椅两旁,如众星拱月般的围绕著慵懒倚坐的男子。
“没错,这赌仙名气颇大,京城上下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飘逸男子以清然嗓音说道。
傲然盯视眼前这张淡然面孔,四方翟眼里透著不以为然。
“好个狂妄的家伙,竟敢自称为‘仙’。”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闻言,飘逸男子忍住笑一本正经道:“那是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仙字。”
心高气傲的四方翟怎能容许有人比他名气还大,这下像是抓到对方的小辫子,损起对手更理直气壮。
“一个大男人名字竟有个仙字,简直像个娘儿们一样。”四方翟歹毒的嘲笑。
“‘她’本来就是个娘儿们!”男子似笑非笑扫他一眼。
愣了下,四方翟脸上闪过诧异,旋即恢复自若神色。
“一个女人?”他若有所思眯起眼。
不露痕迹的将他的表情看进眼里,飘逸男子不语,唇边却浮现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怎么我从没听过这号人物?”他挑挑眉,一伸手,一杯用剔透青瓷装著的温热碧螺春已恭敬地搁进手里。
“你这么自负,眼里怎么看得进其他人?”飘逸男子淡淡勾唇,清明似水的眸闪过一抹挖苦。
一针见血的话却煽不起四方翟半点火气,反倒让他狂傲地仰头大笑,压根是把这句话当作称赞。
“那倒是!”说著,看似漫不经心却透著犀利的黑眸扫向身旁一干走狗。“你们说,怎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人?”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责怪这些跑腿办事的奴才不够尽责。
“公子,这──”
一帮平时陪著主子吃喝玩乐的走狗无奈交换一抹眼色──主子成天老忙著上酒楼、逛窑子,哪来时间听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
但当奴才的没胆说真话,只能卯足了劲拍主子被上好衫袍遮住的马屁。
“公子,大概是这赌仙名号还不够响亮,才入不了公子的耳。”
“没错、没错,这女人就是这样!”一帮走狗拍马屁有志一同,头点得可起劲。
“这赌仙是何来历,说来听听。”男人狂妄地勾勾手指头。
仿佛解了噤声令,一群走狗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的抢著要报告。“报告公子,传说这赌仙之前曾经被玉皇大帝召见过,拥有仙人般不可思议的神技。”
“是啊,还听说这赌仙的赌法千奇百怪,天上爬的、地上飞的──”
“你脑子装糨糊啊!什么东西能爬到天上去?能飞的还用得著在地上跑吗?”
话还没说完,口沫横飞的家伙被狠狠赏了一记爆栗。
“公子,您别听阿七的!”凶恶的脸孔一转向主子,立刻换上十二万分恭敬与殷切。“话该这么说,这赌仙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能赌!”
“可不是吗,她的赌法从不按牌理出牌,谁都摸不清她心里究竟盘算些什么,曾经有个北方来的大汉带了毕生积蓄来找她对赌,结果把所有家当都给输了,因受不了这打击,据说一出赌坊就跳河寻短去了。”
“说穿了,输钱事小,输给一个女人丢面子事大啊!”
“可不是吗──”
一伙奴才不约而同点头如捣蒜。
不动声色听了半天,四方翟将目光转回身旁神态悠哉,唇边始终挂著微笑的男子身上,眼底满是不服气。
“冷玉,连你也信?你不觉得这些谣言离谱了点吗?”
“没与她交过手,你说这话不足为奇。”“刷”的一声,冷玉收起折扇。
“我不跟女人交手。”他轻蔑冷哼。
“怎么?怕输?”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瞥向他。
怕?
京城里,四大贵公子的名声可是坏透了,轻佻浪荡、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好人家的闺女一听这名字,无不骇然走避,还有谁能比他们更坏?
但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举手投足间皆是尊贵优雅的男人,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坏”字跟他联想在一起。
一双总是带笑的薄唇习惯性的勾起一道迷人的弧线,无害的笑容像是被裹上了糖蜜的毒药,唯有眉宇间流露著一抹浪荡不羁与轻佻,泄了他的底。
“怕?”被激怒的男人咬牙拧眉,愤然冷哼。“若真怕了一个女人,我四方翟四个字就倒过来──”
等等!
话声戛然而止,四方翟若有所思挑起眉,难不成冷玉的意思是要他──
思绪迅速转了一圈,性感薄唇慵懒勾起一笑,四方翟从容地将高大修长的身躯往太师椅一靠。
如果这是战帖──那他接下了!
“好吧,反正闲著也是闲著,本公子就去会一会她!”
此话一出,冷玉微笑,一帮奴才却骇然抽气,你一言我一语的喳呼起来。
“公子,您可别小看这赌仙,据说她可从没输过。”
“是啊,您可千万不能轻敌啊!”
“公子,您犯不著跟自己过不去啊──”
修长手指闲适端起上好的青瓷送茶入口,慵懒的眸光才徐徐抬起,朝一干奴才扫去。
“怎么?你们是怕我会输?”
语声极轻的一句话,却教一室的吵吵嚷嚷遽然噤了声,一个个乖得像被割了舌头的八哥鸟。
摇摇头,四方翟纵容的笑了笑,这群欺弱怕事的奴才,可把他的习性学得真通透啊!
“要赌什么?”从容不迫将瓷杯搁回,四方翟将目光转向冷玉。
冷玉的笑容加深,脸上浮现一抹兴味。
“你确定?”
这笑容看进四方翟眼底不像劝阻,反倒像是挑衅。
“打从我俩相识第一天起,我四方翟何时说过戏言?”
名声坏透了的四方翟跟文采四逸的冷玉会结成莫逆之交,至今仍是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谁也想不透,一个专事吃喝玩乐的浪荡子,跟一个循规蹈矩、斯文儒雅的读书人,怎么会凑在一块?!
“好,我要赌的是──你必须让赌仙点头嫁给你。”
嫁给他?
四方翟赫然一惊。
他生性玩世不恭、游戏人间,要他娶一个女人回家,岂不形同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只是个赌局,你大可不必认真。”看出他的惊骇,冷玉不慌不忙的解释。
“你的意思是──我只要能赢就好?”他不必真的把麻烦娶回家?一抹邪魅笑容从俊美脸孔上浮现。
看来,这个白面书生就算读了一柜子圣贤书,跟他也是一样半斤八两,满骨子的坏。
“这可是你说的!”冷玉把责任撇得干净俐落。
“我赌!”四方翟快意仰头大笑。“那就一言为定了!”
冷玉笑意加深,清朗的眼底像是有抹不明所以的东西一闪而逝。
“赌注呢?”四方翟不忘最重要的事。
冷玉的清冷眸光定在他腰际那块琥珀配饰。
“就赌你腰间那块琥珀。”
只把玩过那么一回,爱玉成痴的冷玉就此念念不忘,非得到这块琥珀不可。“这琥珀──”四方翟一诧,迟疑沉吟半晌。
这块琥珀为松脂历经千年凝结风化而成,茶褐色的琥珀看似不起眼,但其质地温润剔透,举石就光,整个珀石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芒光,见过的人皆爱不释手。
他早该知道依冷玉这文人性格且爱玉成痴的习性,要的绝不会是银两。
但这琥珀可是他费尽千辛万苦辗转从西域买来的,据说全天下只有这么一块,色泽、透度、浑然天成未经过切工的环形,可是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
就算拿天下跟他换,他都不会割爱。
但现下,赌的可不只是琥珀,而是男人的面子与尊严,况且,他的对手只是一个女人,他有必赢的胜算。
大掌豁出去似的往桌上一拍。“只要我输了,这块琥珀就归你所有,若赢了的话──”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坏坏的笑。
“如何?”冷玉闲适挑眉。
“我要你男扮女装游城一圈。”光想那画面就足够教人大快人心。
“可以!”冷玉胸有成竹的摇著扇对他绽开笑。“那我就等著来拿琥珀了。”
冷玉倏然收扇优雅起身,白面如玉、束发顶冠,一身银白衣衫的身形显得清逸修长。
看著清瘦的身影消失在花厅外,四方翟不由得在心底冷笑。
好个狂妄的家伙,看似温文儒雅口气却不小,要赢走他的琥珀?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