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上街去,每个人见着她都带着谨慎有礼的笑容,且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仿佛害怕她会随时下毒害人。
若是以前,她根本一点儿都不在乎别人是否怕她,况且她也的确动过对平阳城居民下毒的念头,但那全是在没与他们相处过的情况下,现下则是截然不同,她已经和这里的男女老幼相处过,喜欢他们真诚无伪的真性情,她万万不可能对他们下毒,甚至‘唐门’弟子若是再找上门来,她愿意再为他们挺身而出,和皇甫朔并肩一起守护他们。
可是,事情已经产生了变化,当他们知道她会使毒后,看她的眼神变了,对她的态度也变了,没有人想再亲近她,每个人都在防她、怀疑她,不管她走到哪儿都浑身不自在,因此她也就更不想离开‘幽碧山庄’了,免得她一走上大街,人人要急着关门闭窗,那岂不是很尴尬。
皇甫朔也接收到平阳城居民层出不穷的探问,有人会问他,堂玄星还要在平阳城待多久?有人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娶妻当娶贤,若娶一个会使毒的妻子,岂不是拿石头砸自个儿的脚吗?
皇甫朔感受到居民们的恐惧与疑虑,可任他费尽唇舌、再三保证堂玄星不会危害大家,大家不放心就是不放心,现下不过是碍于他的面子,才没扬言要她马上离开平阳城。
平阳城居民的抱怨、疑问,皇甫朔皆没让她知道,可是他并不迟钝,发现了她不爱出门逛大街,老是窝在山庄里逗弄她的毒蝎军团,心知她感受到平阳城居民对她的排拒,可她什么都没说,径自闷在心里,让他看了非常心疼。
“蝎蝎,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家去了?”堂玄星趴在石桌上,问着爬到她脸畔的毒蝎王。
她坐在‘幽碧山庄’的花园石亭中,阳光灿烂,清风徐徐吹来,照理说她该很开心,可是她的心情却阴郁得完全笑不出来。
现在不管她出不出门都不受欢迎,外头的居民怕她,山庄里的婢女也怕她,大伙儿是能躲她多远就躲她多远,最好是能完全不与她碰头。若非情系皇甫朔,她早离开平阳城了,根本就不会留下来面对大伙儿厌恶的目光。
“你们也想家了对不对?”堂玄星问着她的毒蝎军团。
毒蝎们乖巧地在桌面上爬来爬去,有一、两只调皮的想爬下去,马上被堂玄星抓回来。
“不许乱跑!庄里的丫鬟光是想到庄里有你们的存在就已经吓坏了,如果你们还到处乱走,她们不吓死才怪。”她语带谴责,要毒蝎大军们乖乖听话,别再添乱。
教训完心肝宝贝后,她叹了口气,放下调皮的毒蝎,让它们继续玩耍。
“蝎蝎,你也觉得在家里比较自由是不?不管你们怎么爬,德叔和德婶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唉,她好想家……
本来觉得平阳城是个颇适合她的好地方,这里的居民善良质朴,对人热情,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她喜欢的男人,所以她动了心,起了想留下的贪念,可是经过‘唐门’这一役,让她清楚看见她与大家的格格不入,她所忽略的问题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教她无法再逃避。
正因为平阳城的居民皆是质朴善良之辈,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接受自小与毒物为伍、使毒如家常便饭的她?
“我果然还是比较适合待在蜀中山上,就当这次的下山是南柯一梦好了。”她不能再过自我欺骗的日子,反正‘唐门’弟子被皇甫朔吓得不轻,应当不敢再上门挑衅,所有人都会平安无事的,所以是她回家的时候了。
只是啊只是,一想到皇甫朔,她就又犹豫不决,无法走得潇洒自在,她实在是太没用了。
“蝎蝎,你说,我该怎么办?”堂玄星无助地向不会说话的毒蝎请益。
“你该什么都不要想,继续留在‘幽碧山庄’。”皇甫朔再次出现得无声无息,刚刚她跟毒蝎大军所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听见她打算要离开,他的胸口便郁闷得快喘不过气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堂玄星愕然地回头看,便见他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老是出现得这么无声无息,她所有的秘密就不会再是秘密了。
“刚到。”皇甫朔脚步略显急促地来到她身边,双目焦急地盯着她瞧,猛地探出双臂将她用力揽进怀中。
堂玄星被困锁在炙热、有力的臂弯当中,她心跳加速地仰头凝望上方使她悸动的男人。
“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皇甫朔与她额抵着额,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细致的脸庞上。
“无论如何,终有一天我终究是得离开的。”这是她该接受的事实,不管她有多喜欢皇甫朔,不管她有多想待在他身边,她就是得离开,没得选择。
“只要你成为我的妻子,就无须离开了。”皇甫朔企图以婚姻留下她,只要她点头,他们马上拜堂成亲。
“别说笑了,我怎么能嫁给你?”堂玄星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试着离开他诱人的怀抱。
可任堂玄星使尽吃奶力气,皇甫朔依旧文风不动。堂玄星试了好几次皆无法动摇皇甫朔,挣扎了老半天后,她疲累地枕在他的胸膛上,不再尝试自他的怀抱离开。
“为何嫁我为妻是说笑?莫非你看不出我再认真不过?抑或是你认为我不够好?”皇甫朔剑眉紧蹙,不喜欢听她说出不愿嫁他的话。
“你非常好,问题不在你身上。”他可知道,他好到不是她所能霸道独占的?
“那就没问题了。”只要不是她不喜欢他,岂会再有问题?
“怎么会没问题?问题可大了。”问题如此明显地摆在他眼前,她不明白他怎么看不见。
“好,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问题?”皇甫朔自然明白困扰她的是什么,但他要她亲口说。
“我不会待在不欢迎我的地方。”堂玄星定定地看着他说道。
“我欢迎你。”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家太怕我了,而我也不可能为了他们改变自己,所以我离开对大家而言是最好的决定。”她一出生就是‘堂门’的人,她万万不可能为了讨好平阳城的居民而背弃师门,放弃十八年来所学,况且她也不认为平阳城居民会因此而放弃对毒物的成见。
“他们是因为认识你还不够深,才会对你产生恐惧,待时日一久就不会了。”皇甫朔说服她别走。
“你虽再自己骗自己了,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们若认识我更深,只会更觉得我可怕,根本就不会喜欢我。”她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强迫别人非要喜欢她不可,反正现下她和皇甫朔尚未到生死相许的地步,也未私定终身,虽然离开他会使她心碎,但她有自信能熬得过离开他的痛苦。
“……”皇甫朔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已找不到词语来回她。
她未曾出手伤害过平阳城的居民,可平阳城的居民光看她和唐人杰交手就已经吓得心惊胆颤了,假如见识到她毒害人的本事,肯定会吓得恨不得从来都没见过她。
“你属于这里,我则不然。”堂玄星幽幽地长叹了口气。
“谁说的?有我的地方就该有你。你不该认为自己不属于这里,想想你的同门堂玄辰,她不也适应得很好,与贯霄如胶似漆?”皇甫朔以堂玄辰和冷贯霄为例,希冀她别将事情想得太糟。
“堂玄辰他拉的情形和我们不一样,在平阳城人人以你马首是瞻,你是大伙儿仰望的对象,他们对你有诸多期望。冷贯霄则不同,他没有全城的人留心他的一举一动,也没有全城的人冀望他未来婚配的对象十全十美。尽管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哪儿不好,但是他们无法接受我是事实。”堂玄星不会大作白日梦地告诉自己时间会改变一切,平阳城的居民需要他,他的祖先在此落地生根数百年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堂玄星,别这样,不要这么快就放弃,给你自己和我一个机会好吗?”他的语气激动嘶哑。她说的都对,可是他不认为事情已到了结束的时刻,只要他们俩认定彼此就够了。
“……”他的揭议令人心动,教她想马上点头同意。
“堂玄星,感情是我们俩的事,你为何要在乎旁人怎么看待?”皇甫朔不解地低问。皇甫朔简短的问句给了她当头棒喝!是了,感情是他们俩的事,她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喜欢他就是喜欢了,并不会因为别人不喜欢他们两个在一起,她就不再喜欢他,她为何要对平阳城居民畏惧她这件事感到闷闷不乐?反正她在蜀中时,净是待在‘堂门’,从没想过山下的人喜不喜欢她这个蠢问题,不也过得很好?
“你说得对,感情是我们俩的事,我不该耿耿于怀。”堂玄星仿佛放下心中大石,神情变得开朗。
“你终于想通了,不会再想要离开我的事了吧?”见她绽放娇靥,皇甫朔总算放心了。
“假如你对我不好,或是不再喜欢我,我就会离开。”灵灿的眼瞳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永远不会有那天到来的。”皇甫朔动情,头往下移,准备亲吻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堂玄星扬笑,热情地要迎接他的亲吻。
“等等!”她突然间想到她的毒蝎大军被她遗忘在石桌上了,连忙以手阻挡他的唇。天晓得没人管束,它们会如何东跑西窜!
“怎么了?”她反悔了?
“你忘了蝎蝎它们了。”她提醒他。
“我不介意让它们看见我们俩唇舌交缠的亲密模样。”皇甫朔不认为毒蝎大军是个问题。
“我也不介意。”蝎蝎它们又不会到处说嘴,谁会在意啊!
他的一字一句皆吻在她的手掌心,弄得她掌心又麻又痒,就像是中毒了般。
“既然如此,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皇甫朔再次俯身,要取得属于他的红唇。
“问题可大了!它们到处乱跑,若没有一一抓回来,不小心吓到阿秀他们可怎么办?”吓到人就算了,再让人对她退避三舍也无所谓,她最担心的是蝎蝎会不小心被一脚踩死,那她岂不是得肝肠寸断地为蝎蝎收尸?
“你说得没错,若你的宝贝毒蝎螫到人可就不好。”皇甫朔叹了口气,但该得到的吻还是得得到,他拉下她的手,蜻蜓点水地吻了她一下后,才舍不得地松开她的腰肢,与她一块儿寻找已到处乱逛的毒蝎军团。
“只要不是对蝎蝎它们有威胁,它们才不会随便乱螫人呢!”堂玄星为她的心肝宝贝们说话。
皇甫朔听见她口吻里对毒蝎们宝贝又宝贝的感情,不禁摇头苦笑。若是在几个月前,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他会喜欢上一个与毒物为伍的女人,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
她和他自己曾预期的、将来会喜欢上的对象可谓天差地别。他想过他会喜欢上的姑娘许是温柔婉约,许是仗义助人,许是舞刀弄枪,许是游历江湖、豪气干云,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个精于使毒的娇俏小姑娘。
不过看着她娇靥如花的侧面,他告诉自己,喜欢上她也没啥不好,因为她带给他不少欢乐。
堂玄星在皇甫朔的安抚下,打消了离开平时城的念头。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就是要留在皇甫朔身边,直到她看腻了、不再喜欢他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