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她,有他宠着、溺着,就连她不爱在商场上打滚,他也都义无反顾的学着帮她爹一起打理家业。
有时她心情闷,他就会抱着她在窗前呆坐一晚,什么也不问,就只是静静的陪着她。
与其说是她锲而不舍进入他的生命中,倒不如说是他无声无息地渗入了她的生活里,让她再也离不开他。
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在他生死难辨的那几年里,她总傻气的这样向上天许愿,就算两人永世不得相见也无妨,她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可后来知道他还活着,她却更贪心了,不只希望他爱她,更希望他能忘掉往日的仇怨。
莲足轻移,车汝月来到闵奇善房外,好奇地伸手用口水沾湿窗纸,戳破了一个洞,她想先瞧清楚他在做啥,才知道自己等会儿该用什么方式吓他。
仿佛这几年的生离不曾有过,她露出顽皮的神色,一如既往。
当那温润醇厚的嗓音从房里头传出时,她的脸上甚至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我确定。”闵奇善的声音听来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
“可是,那也是你的孩子。”樊衣刚的语气显然非常不认同。
闵奇善没有改变心意,只是冷淡的说道:“我知道那也是我的孩子,但他来得不是时候。”
“或许有办法的……”
“不!”他不要月儿再冒一丝风险,所以他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
车汝月的笑容僵住了,浑身像中了定身咒几乎无法动弹,皓白贝齿紧紧咬住自己的菱唇,即使已尝到了血的腥甜,她亦不肯松口。
方才,她亲耳听到的是什么?
他竟然不要自己的孩子?
双手忍不住朝着自己的腹部按去,她这里……蕴育了一个新的小生命吗?是他的孩子……
可惜巴掌大的小脸还来不及绽出笑容,脑中已先响起他那坚定的话语--
他不要这个孩子,所以要樊大夫暗暗将孩子处理掉,甚至不想让她知道!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总是这么疼着她的人,竟会不要自己的孩子,或者,是不要……她的孩子?
泪珠毫无预警的坠下,一颗接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重重跌碎在地面。
难不成因为恨着她,所以他不想要她生的孩子?
但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为何要对她那么好,不管汤药的苦用自己的唇哺喂她,还天天都让尽忠职守的李总管盯着她用餐……
或者,他这些疼爱真如云云姐所说的,不过是一种报复的手段?
想到这里,她浑身泛起一阵恶寒,原本满心的甜蜜霎时消散,整颗心空洞洞地像摸不着边际。
不行!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她得弄清楚才行。
她的手搭上门板,轻轻一推进了屋,两个密谋中的男人闻声回头,眸中皆有不容错辨的惊愕与诧然。
“我可以请问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吗?”她端庄有礼的问道,甚至还试图露出一抹笑,只是那个笑容,看来却是比哭还难看。
“我们没说什么。”瞧她那不寻常的脸色,闵奇善心中一凛,聪明如他很快就意识到她或许听到了他们所说的话。
他抿唇不语看着她好一会,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将她苍白而荏弱的模样收进眼底。
心微微的揪疼,他走了过去,伸手想要将她揽进怀里。
“今儿个有乖乖吃药吗?”他一如往常的温柔询问道。
头一回,见他伸出手来车汝月没有自动偎过去,她只是冷冷地瞧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不是有身孕了?”既然他不肯说,那她就直接开口问。
她必须得到一个答案,否则她真的会疯掉。
“车姑娘,你……”眼见她连番追问,闵奇善的脸色又蓦地一沉,樊衣刚于是想出声打圆场。
闵奇善却没给他机会说下去,自个儿说道:“是,你是有了身孕,但这个孩子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他的话宛若一把剑,在顷刻间刺入车汝月的心,让她的心瞬间破裂,从头到脚都冰冷无比。
这就是云云姐所说的吗?这就是他的报复--
在她最没防备的时候,再给她狠狠的致命一击?
对于她的追问,闵奇善抿唇不答,双眸却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他的眼神好复杂,泪眼迷蒙的车汝月压根就看不出他的心意。
“回答我的问题。”她强自冷静的问道,心中不断祈求他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不要她的孩子?虽然只是个还未出世的生命,可那终究是他的孩子啊!
为何他不要?
“你该回房去休息了。”终于,闵奇善开了口,但没有给她答案,只是催促着她回房休息。
重伤初愈,她并不适合情绪这样激动。
“回答我,为什么?”
“因为当年的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我不信任你,不希望你成为我孩子的娘。”
“喂!你说什么呀?”听到他的话,一旁樊衣刚气急败坏的喊道,想要阻止他说出更多违心之论。
“就因为你不信任我,所以便要樊大夫打掉我的孩子?”车汝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大受打击地摇了摇头。
如果他只是不能信任她,她可以做更多的努力好让他相信她,但是,他不能用这么残忍的方式伤害无辜的生命啊!
“是的,因为不能相信你,所以我不要你生的孩子。”像是毫不在乎她心里血淋淋的伤痕,闵奇善字字如针地说道,仿佛他是真的这样认为。
“好……我知道了。”泪水蓦地止住,车汝月浅浅的笑了,双眸定定凝望着他,没有绝望嘶吼,也没有再哀伤落泪。
说完了话,她转身打算离去,背影虽然挺得笔直,可身子却在要踏出门坎时不禁一晃,要不是闵奇善眼捷手快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她只怕就要摔落地面。
“她怎么了?”瞪着怀中已然失去意识的人儿,闵奇善面容一扫方才的冷漠,着急地朝着樊衣刚吼问道。
“她昏倒了。”因为不满他刚刚的口不对心,樊衣刚小心眼的不肯上前,张口说着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废话!我当然知道她昏倒了,我是要你来瞧瞧她为什么昏倒?”是因为方才受了太大的刺激?还是像樊衣刚所说的,她的身体太虚弱又重伤初愈,现在并不适合孕育娃娃?
“你干么那么紧张?刚刚不是还很冷酷吗?”樊衣刚就是不懂,明明很简单的事,为什么闵奇善非得弄得那么复杂。
照实说不好吗?他瞧车汝月不是不能讲道理的人,只要好好跟她说,相信她会理解的。
而且就算现在这个孩子没了,将来也还是会有,他就非得用那么冷酷的方式说话,还胡言乱语什么不能信任她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吗?
现在把人气昏了,他才来着急给谁看?嗤!
估量车汝月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是气急攻心,樊衣刚故意站着不动,偏要惹得好友着急万分。
闵奇善暴怒地问道:“你到底要不要过来为她把脉?”
“不要!”
眯起一双黑眸,闵奇善气得就连额上的青筋都已浮现。
“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她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要是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别怪我找你讨回她的命。”
“你当然不敢对我怎么样,因为你还得靠我好好调养她的身子,若是没了我的妙手回春,她搞不好一辈子都不能当娘了。”
“你……”闵奇善气坏了,可理智也告诉他,樊衣刚真的该死的说对了。
对他来说,此时此刻最重要的,确实是养好车汝月的身体。
不过,她究竟为什么会把自己搞得这样虚弱啊?
“啊,怎么又昏过去了?”
诧然的惊呼突然窜进两人耳中,闵奇善蓦地抬头,就见柳云云一脸幸灾乐祸地倚在门边。
“她常常这样昏倒吗?”心知这几年最了解车汝月状况的应该就是柳云云,于是他连忙朝她问道。
“是啊。”柳云云点了点头,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景象。
“为什么?”
“这就得问你啦。”
“关我什么事?”他已经几年没回京城了,她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怎能怪到他头上。
“你不知道吗?”柳云云冷笑的扬唇反问。
瞧他心急如焚的样子,她内心五味杂陈,只想火上添油。既然他从不肯让她好过,那么她当然也不要他好过。
反正依闵长谦的计划,这两个人最后都得死,死是简单,但要怎么让他们至死都痛苦,那才是大快人心。
“我该知道什么?”
“自从她得知你的死讯后,就没好好过日子,初时她镇日都哭,差点儿哭瞎了那双水亮的眸子,后来,她也不知打哪来的想法,认定了你没死,所以不顾街坊邻居的议论纷纷,每日都上你家同你的爹和你大娘晨昏定省,有时甚至还会应你大娘的要求,帮忙打理你家的生意……她是个千金小姐,哪能承受这样的疲累,久了自然累病了,你说是吧?”
“她竟然……”听到柳云云的话,闵奇善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似的,惊痛又难受,脑袋瓜也乱烘烘的。
果真是个傻女人,她最该顾好的是自己吧,怎么会如此痴傻地顾着他这个生死未卜的未婚夫婿呢?
她真傻,傻得让人心都紧揪着,傻得让人再舍不得见她受一点苦。
瞧她昏了过去,闵奇善更加肯定自己的决定没错,如果这个女人知道自己肚里有了孩子,一定会想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
不行,绝对不行!他不能让她冒险……
“现在你终于知道,这个笨女人是用怎样的心情在爱着你了吧?”柳云云说,满意地看到他脸上深受打击的神情,这让她觉得他不再那么高高在上、惹人生厌。
“只不过,现在知道也太迟了,因为她就算再笨,也不敢再爱你了,谁会明知你要对自己腹中的胎儿不利,还傻傻地待在你身边?”
“就是这样,你才以为你有机会?”
“啧,你想想,如果老夫人知道她原来是个不能生育的女人,以闵家男丁单薄的情形来看,她想成为当家主母,大概是不可能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