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不知错在哪里。”咬着牙、忍着疼,她固执地不愿认错。
以前对于任何加诸在她身上的事,无论公平或不公平,她都概括承受,可如今她累了,不想再将自己一生的幸福都赔上,只想脱离这一切。
“你这个逆女……真是气死我了!”紧握着手中的家法木棍白凤仙将手扬高,她是炎家最大的主人,不容任何人违逆。
她对于收养的这些儿女一向不亲近,也不会特别心疼他们,虽然不至于讨厌或虐待,但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丢了她的脸面,更不能违抗她的意思。
偏偏这两点,炎雨阳这个向来乖巧温驯的女儿此回都做足了,也难怪她会冒那么大的火。
“娘,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和他成亲。”这话其实已经在炎雨阳的心里呐喊过千万遍了,却是头一回有这个胆子当着娘亲的面说出来。
“这件事没有你置喙的余地,就算你再不想,也得成为成载的妻子。”白凤仙不容妥协的表示。缪成载是她的得力左右手,这几年她能陆续摆平炎家人对她掌权的诸多异声,他功不可没,因此拉拢他是绝对必要的手段。
“可是……”虽然早就料到这会是娘唯一的答案,炎雨阳还是无法接受。
眼前这个女人是她喊了了几年“娘”的人,为什么就是不肯为她这个女儿的终生幸福多想一想?就算不是亲生的,也有养育相处的感情在啊!
她一点也不愿意在有生之年,都要日日夜夜怀疑身旁的男人对自己这妻子是不是真心的。
“没有什么可是!”白凤仙低喝一声,瞪着她说道:“你要知道,你身上流的是炎家的血,是炎家你才有今时今日,所以你的人生也是炎家的。”
闻言,晶亮的泪珠蓦地自炎雨阳的颊畔坠下,一股绝望随着白凤仙那串冷言冷语朝她铺天盖地的卷来。
她脸色雪白,眼神茫然,已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除非是成载不要你,否则你就得好好当他的妻子,至死方休。”白凤仙冷冷地说道,对于她凄楚的神情视而不见。
“至死方休……”炎雨阳芳唇轻颤地喃喃念着这四个字,心中的恐惧开始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我不要……不要……”她摇头又摇头,拒绝接受这个瞧不见希望与尽头的安排。
“不要也得要!”见女儿顽性不改,自己已经费尽唇舌她却依然不肯乖乖听话,白凤仙气上心头,使尽浑身力气将手中的棍子狠狠地挥下。
见状,厅里所有的丫鬟仆佣包括田娃,全都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不忍再瞧眼前这一幕。
这一棍若是真打上大小姐那纤细柔弱的身子,只怕真要伤筋动骨了。
无奈众人虽然心急如焚、同情万分,却也没人有胆敢上前拦阻夫人。
砰!
好大一道声响在宽广的大厅中回荡,可接着竟没听到属于炎雨阳的呼痛声,大伙因为忧心,连忙把紧闭的眸子偷偷睁开,担心她该不会是被打得昏了过去?
大小姐平日没什么小姐架子,待下人也不错,如今被夫人如此对待,丫鬟仆佣们是个个不忍。
所幸这一瞧,众人一颗高悬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
“成载,你这是干什么?”白凤仙不悦质问,气怒地瞪着方才快速飞奔进来、扑在炎雨阳身上替她挨下一棍的缪成载。
“成载才想请问您又是在做什么?”仿佛刚刚那一棍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缪成载利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起怔然望着他的炎雨阳。
“我这是在替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白凤仙说话间怒气未消,显然这次炎雨阳的行为真的惹火了她。
“她是我的娘子。”缪成载用一句话表态,坚定地将浑身还有些轻颤的炎雨阳给护在身侧。
“大哥,这回大小姐因为醋劲大发和水凝阁花魁大打出手的事,已经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对你的名声有损啊!”
原本好整以暇站在白凤仙身后冷眼看戏的童靖安,一见缪成载闯进来还结结实实地替炎雨阳挨了一棍,不禁气愤不平地说道。
大哥对于炎家大小姐的好,她向来瞧在眼底,所以自然就更气这位千金的不识好歹。
她知道对炎家而言,他们这三个本在街上流浪的野孩子能和炎家人结亲,的确是高攀了,可炎雨阳又怎能将大哥对她的好视而不见呢?
正因为替大哥抱不平,所以童靖安一直以来都很讨厌炎雨阳,今日炎夫人出手教训炎雨阳,她也只是觉得理所当然。
“她是我的妻子,本来就有权那么做。”缪成载冷眼环视着白凤仙与童靖安,语气森冷地说道。
昨儿个他在场,自然对于事情的转变一清二楚,以炎雨阳的性子,并不会主动招惹旁人,若非沈倾心在言语和行为上欺人太甚,甚至还暗地使了些小手段,这丫头哪可能气得打人一巴掌。
“大哥……”见缪成绒执迷不悔,童靖安气急败坏,忍不住说道:“她Ⅲ刚亲口说了,她一点也不想当你的妻子,你又何必护卫她?”
“既然我与她成了亲、拜了堂,一日是夫妻,那就一世是夫妻。”
“如果她一心求去呢?”童靖安不服气的问。在她想来,两心若不相依,那么拜堂成亲不过就是完成一个仪式,根本算不上什么夫妻。
“就算她一心求去,我也会努力留下她,她依然会是我的妻子。”
“大哥,这样真的值得吗?”尽管他已经这么说,但仍然无法说服童靖安将炎雨阳真心当成大嫂看待。
在她的心中,像他大哥这般的人中之龙,不需要委屈自己去接受一个不识好歹的千金妻子。
“值不值得……这也是我的事了。”头一回,缨成绒冷硬拒绝了义妹的关心,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怀中的人儿就要支撑不住。他没有浪费时间再去回答问题,径自在弯腰伸出手,利落地将妻子打横抱起来。
他低头审视苍白着一张脸的炎雨阳,本以为她会挣扎,可她却只是抿着唇,静默地垂着头,像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别怕,我带你回房去。”扬起一抹笑,他温柔地低声安慰她。
曾经,是她带着阳光拂去盘踞在他心头的阴暗,让忘了怎么笑的他,为了她重展笑颜。从那时起,他就发了誓,要用一辈子的岁月守护着她、呵疼着她。
对于她一心求去,他没有丝毫的责怪与不满,因为他很清楚她的心结在哪儿,而那既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那么就算花上一生的时间,他也愿意等候她的谅解。
他双手蓦地收紧,将她牢牢护在怀中,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大厅。
“成载……你当真这样决定了吗?”白凤仙望着他的背影,稍稍平息些许怒气,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忍不住忧心地朝他问道。
“娘,成载并没有入赘炎家。雨阳既是我的妻子,便是出嫁从夫,她已不再是您可以轻易教训的女儿了。”他头也不回,沉声朝着她答非所问地说。
这话听起来有理,实际上是一种警告,白凤仙心知肚明。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对于她今日出手教训雨阳显然非常不满,即使她的出发点是为了他们好,他依然不领情。
白凤仙不是个会轻易屈服的人,但是望着缪成载,她破天荒地退了一步。“我知道了。”她低声应允,算是默许今后不再插手管他们的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千古不变,缪成载既能助炎家壮大到今时今日的景况,那么如果他哪天心一横想反咬一口,就算不能弄垮炎家,也足以让炎家元气大伤、再难振作了。
况且没人知道,她外表虽冷然,可对于那些喊她娘的孩子倒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关心,之所以这么坚持这桩婚事,也是因为她深信缪成载会待女儿一辈子好。
即使外头的人都说他是个攀龙附凤、心机算尽的男人,但她却早已瞧透了他的心--他可以对任何人冷血无情,却唯独不会对心爱的女人有丝毫亏待。
正因如此,她才会放心地将女儿交给他,让他在守护雨阳的同时,也守护着炎家的未来。
炎雨阳眼神迷茫、神色无助,如今的她完全失去了活力,就像是个在大雾中迷了路的孩子那般茫然无措。
她毫无反抗的让缪成载将她抱上了榻,也任由他将她摆弄来、摆弄去地捡查着身上的伤势。
当白皙手臂上的一道红肿瘀伤映入眸中,一抹遮掩下去的心疼顿时在缪成载幽深的黑眸中闪现。
“疼吗?”他轻声低问,想伸手探向她的颊畔抚摸却又不敢,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望着他的举动、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她却只是静默着,看他的眼神陌生又不解,仿佛像是头一回见着他似的。
她没忘了方才是他奋不顾身地救了她,只是她不懂,这桩婚姻不过是做戏,他何必这样硬生生地替她挨了一棍?
刚刚娘正在盛怒,他挨的那一棍,娘势必是使尽了全力,然而他却哼也不哼一声,一个劲的只关心她……
为什么?
她满心的疑惑,知道自己至少该对他说声谢谢,偏偏话就这么在她的舌尖吞吐着硬是说不出口,迟疑了半晌,她终于开口问道:“你的背……疼吗?”
“不疼。”见她肯开口了,缪成载的心总算安了些,他摇了摇头,一边往后伸出手,头也不回的朝田娃交代,“田娃,把上回李管事送来的珍玉凝膏拿来。”
“咦……”听到他的话,田娃难掩讶异,但仍转身在柜子里翻找着,口里兀自叨念,“姑爷可真神了,难不成你掐指算算就能知道李管事送了珍玉凝膏来?”
听到田娃的自言自语,缪成载神色未变,这句话却上了炎雨阳的心头。
是啊,他怎会知道李管事送来了珍玉凝膏给她?那药不是她娘交代送来的吗?
“姑爷,药在这。”田娃翻出了药,将药罐放上他的手心。
他忙不迭旋开药盖,膏药的清香立刻在室内弥漫开来。跟着他又开口道:“上回李管事还送来了城里金丝坊造作、质料轻软的的大丝羽衣,快去拿出来理一理好穿。你家主子向来不爱厚重的衣物,背上和手臂的伤也禁不得压,明儿个开始就让她穿着天丝羽衣吧。”
田娃惊叹地问道:“姑爷,怎么李管事送来了什么,你都了若指掌?”
就算珍玉凝膏是瞎蒙的好了,天丝羽衣总不可能又是蒙到的吧?
但缪成载却没回答,只是径自撩起炎雨阳的衣袖,然后仔细地将膏药朝着她手臂抹去。
虽然他已经放柔了动作,她却仍疼得频频蹙眉,再加上两人身后的田娃不时替自个儿的主子喊疼抽气,他被弄得不耐烦了,终于忍不住转头瞪着田娃。
“你可以下去了。”
闻言,田娃一愣,一双眸子一会儿望着他,一会儿又扫向自家主子,进退两难。
她知道姑爷既已开了口,自己就该识相地离去,可一想到小姐向来不愿与姑爷独处,因此这下她十分不知所措。
“田娃,去吧。”
瞧出了丫鬟的为难,一直静默的炎雨阳开了口,然后哭笑不得地看着胆小的田娃一溜烟窜出门外去。
“还疼吗?”缪成载小心翼翼地先替她手臂抹上药膏,药香清淡,触感冰凉,半点也没有寻常膏药难闻的药味。
炎雨阳记得这药总是备在她的房里,她一直以为是田娃去向李管事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才知道原来药是缪成载给的。
这药对于外伤非常有效,每回她要是不小心伤到啦,只要擦了它不多久便会痊愈,连个疤痕都瞧不着。
此刻,她望着他的眸光少了些冷漠,多了一点点探究。
如果他真如他自己所言,是怀着目的而来炎家的,何必对她这么好?
眼见自己的衣袖被越撩越高,他仍旧心无旁骜的细细涂抹着,那种专心三思照顾她的模样让她不自在极了。
“我……剩下的我唤田娃来抹就行了。”她有些心慌意乱,急忙地抽回了手,想要阻止他这益发亲密的行为。
她与他虽然有着夫妻的名分,可却从没有夫妻之实,因此尽管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她还是坐立难安。
“别任性,你的身子骨一向不好,娘这回气极所以失了分寸,这几棍你要是真不当一回事,只怕日后会落下病根。”他伸手想要拉来她缩回去的手臂。
她倔强地不肯伸手,反而冲着他问道:“你方才不也替我挨了一棍,怎么你就不用擦药?”
“我的伤在背上。”没有像一般男人那样硬逞强,好似自己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缪成载只是漾起了一抹苦笑。
他不是长臂猿,后面也没长眼,身后的伤他自己当然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