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墨不在身边,李韵凝坐起来,发现不知何时床上铺着虎皮垫子,她身上盖着的是柔软的棉被,崭新、干净,就连枕头都换了鸭绒的。
巨木桩子上放着一盏九烛灯台,将小木屋照得如同白昼。灯台的下面放着一只香炉,炉子里点着安息香,香炉的旁边则是一只小炭炉,炉子上坐着一只茶壶,里面的水咕噜咕噜地响着,热气从孔眼里面钻出来,随着风盘旋、飞舞。她正有些口渴,于是起身下床,打算倒点水喝。
「你醒了。」荆楚墨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是她给他做的家居常服,宽松、舒适,淡雅、清新。然而衣裳看起来还很新,想来是没怎么穿过吧。
见李韵凝打量他身上的衣裳,荆楚墨笑道:「你做的,我一直没舍得穿。」他一边说,一边帮李韵凝倒了杯水,然后放在一盆凉水中放凉,他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才递给她。
「为什么舍不得?难道衣裳做出来,不是给人穿的吗?」说着,李韵凝捧着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又将空杯递回给他,「还要。」刚睡醒的她,模样慵懒、娇媚,声音也是娇滴滴的,教荆楚墨忍不住就有些口干舌燥。
他果然又替她斟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我经常打斗,若是弄脏了、磨破了,多可惜啊。」
李韵凝一连喝了三杯,才觉得舒服了。她放下茶盏,大方地说遗「那有什么,我多给你做几件就是了。对了,华华呢?」
荆楚墨笑道:「他不肯回来,要跟郑海生他们一起玩。」
李韵凝无奈地叹气,「这孩子,一出京,先前的稳重样子都没了。」
荆楚墨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他还是个孩子呢,你别担心。匀匀饿了吧?我让厨子炖了鱼汤,一会就端来。」
李韵凝奇道:「这里风沙满天的,哪里来的鱼?」边关风沙满地,莫说鱼,就连水都很难见得到,他又是从哪里弄的鱼来?
荆楚墨笑道:「我着人骑了快马去明洲买回来的,到厨房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很新鲜。」他知道她爱吃鱼,于是趁她睡着,连忙让人快马加鞭去买回来,好让她一觉醒来就有得吃。
李韵凝微微一笑,「你这是公为私用。」
荆楚墨道:「偶尔为之,无妨。」
正说着话,厨子便在外面禀告,说是将军要的饭菜和汤都好了,问是不是现在上。
「上。」
吃鱼的时候,李韵凝发现这鱼汤有个特点,没刺,「为什么这鱼会没有刺?」
荆楚墨笑道:「想知道?亲亲我,我就告诉你。」
李韵凝脸一红,低声道:「不说就算了。」她獗噘嘴,不满地道。
荆楚墨快速低下头亲了她一口,等他开怀大笑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偷亲了。
「你怎么这样啊。」他这样调皮,她心中反倒有一丝丝甜蜜的感觉,似嗔实喜。
荆楚墨满意地笑道:「我怎样?」
「你脸皮厚。」一言不合就偷亲,全天下就数他脸皮最厚。
荆楚墨望着她笑,「我若脸皮薄,哪里能娶到你?」当初他对她一见钟情,而她眼里却一直没有他的存在,他想让她看见自己,于是厚着脸皮敲了锐王府的大门,厚着脸皮跟锐王爷求亲、搭讪,又厚着脸皮提亲。求亲遭拒以后,他又厚着脸皮去求了皇上,最终,他才如愿抱得美人归。
李韵凝哼了哼。可不是,当年他为了求娶她,那股子死缠烂打的劲儿哟,全京城的人都叹为观止。
李韵凝身分尊责,当年荆楚墨一个小副将居然敢上门求亲,没有被锐王爷当场打死,已经算他厉害的了。但是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他还真的娶到了李韵凝。不只如此,他还让她乖乖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且后悔没有他的那份厚脸皮。
荆楚墨含笑傻傻地望着李韵凝,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他沉迷不已。他的匀匀生得真好看 啊,怎么看都看不够。
小木屋里气氛安然,李韵凝默默地享受着美食,荆楚墨则静静地看着她。他在她身边,她也在他身边,虽然都没有开口,但是这种平静又祥和的气氛让人觉得很安心、很舒服。
李韵凝终于放下筷子,抚了抚肚子。不知道是因为饿了,还是这个厨子的厨艺好,李韵凝觉得这饭菜都很香,她胃口大开,一不小心吃撑了。
荆楚墨看她胃口不错,放下心来,满意地点点头,「走,带你去外面走走。」
李韵凝目望够了,正想出去走走,透透气,顺便消消食,于是起身着他往夕卜走。
「等等。」荆楚墨拉着她,从墙上取下她的披风,细心地给她披上,系好带子,把风帽拉起来,戴上。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了,方才开口道:「外面风大。」说罢,他拉着她的手,一道出了小木屋。
小木屋建在半山,山脚下有一座座帐篷整齐排列着,士兵走来走去地巡逻,其它的士兵则在帐篷周边的空地上锻链。他们打着赤膊,绕着空地跑圈,一边跑,一边喊着响亮的号子。虽然已经跑了很久,然而气势依然十足,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丝毫没有疲态。
「为什么没有建真正的营房?」李韵凝看了半天,好奇地问道。按说这些士兵驻守虎啸关已经好几年,为什么还要住在帐篷里,而不是营房里?
荆楚墨应道:「建营房费时费力,我大眧国重新占据虎啸关才一年多,一则是军费不足,一则是来不及,索性便先不建了,待将鞑靼人澈底赶出去,再建不迟。」
「可是,住的条件这么艰苦,他们不会有怨言吗?」
荆楚墨笑着点点头,「匀匀说得很对,不过我认为艰苦的环境更容易让他们保持战斗力,所以没有着急给他们改善居住条件。」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士兵们基本上不会赖床,尤其是冬季,几乎是号角一吹,他们就起来锻链了。
李韵凝心道,那是,若是不早点起来锻链,人早被活活冻死了。
荆楚墨领着李韵凝在军营里走了走,最后两人来到虎啸关的城墙上。
「你看,那就是鞑靼人的地方。」荆楚墨指着城墙外面广袤的土地道:「总有一天,我要让鞑靼人在这城楼下俯首称臣。」
此刻,他神情认真而笃定,语气平静,仿佛说着一句最平常不过的话一般。而李韵凝却知道,鞑靼人的凶残和战斗力一直非常强悍,轻骑兵尤其厉害,当年鞑靼人的祖先仅凭一支几百人的轻骑兵便冲入虎啸关,占领了大昭几乎半个天下。后来,她父王临危受命,带领一群疏于训练的老弱残兵与鞑靼人正面相抗。
父王拼死苦战,把鞑靼人逼退到凉州,眼看就要将其赶出大眧,可是父王却受了伤,差点死掉,伤好之后也无法骑马和作战,不得已,大昭只能与鞑靼人休战。
未能将鞑靼人澈底赶出大眧,这是父王一生的遗慽,每每喝醉了,父王都会默默地哭一场,若是当年他不受伤,哪里能容蛮子在大昭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而荆楚墨则是父王麾下的一员小将,在数次战斗中脱颖而出,获得了父王的赏识。荆楚墨敢拼敢干,又有脑子,很快便从大头兵升任校尉,他的军事才能逐渐凸显,而这也是当初父王力排众议要将她嫁给他的原因吧。父王早就看出来,他才是能为大昭赶走鞑靼人的将星。
此时的他,浑身散发着让人信服和敬仰的光芒,李韵凝望着他的侧脸,心中既欢喜又激动,这是她的男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匀匀想不想去鞑靼人的草原上看看?」荆楚墨忽然回头问她。
李韵凝早听人说过,鞑靼人的革原很美,有开满野花的小山坡和雪白的绵羊,「想,可是鞑靼人……」
荆楚墨笑道:「有我在,别怕。」
「好。」李韵凝觉得既害怕又刺激,乖乖随着荆楚墨下了城墙,上了马背,从边门摸了出去。
出了城门,荆楚墨催动马扬蹄狂奔,李韵凝紧紧抱着他,整个人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着风驰电掣的快感。她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禁锢了许久的灵魂彷佛被放了出来,她想大叫、想欢唱。
「害怕吗?」荆楚墨捉住她的双手,回头问她。
李韵凝的风帽早被吹落了,她的头发顺着风肆意飞舞,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听到他的问话,她摇了摇头,「不害怕。」
荆楚墨很开心,于是催得更急,马像飞起来了一般。
天高,地远,无人的革原,终于可以任人自由飞翔。不知不觉中,李韵凝的眼泪便流了下来。从小到大,她都被人看得死死的,虽说都是爱她、疼她,但是那些关切疼爱和宠爱像一圈一圈柔软的绳索,将她紧紧地缠住,她只能在绳索允许的范围内活动,只要她想超出一点,便立刻会被人以各种理由软硬兼施地劝回去。
比如,她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她曾经鼓起勇气跟他表白,还未等那个男人回应,她便被家人捉了回去,严加看守起来。
她不自由,但是现在,荆楚墨带着她在广阔的革地上策马狂奔,迎面而来的是自由的劲风,天上飘着的是自由的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