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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娘点错谱 第1章(1)

  初春,天候带着凉意。

  在这样春寒料峭的时节,百花该仍含苞未放,但是在西南一间大宅院里的某幢楼阁中,却可瞧见一整片五颜六色的花草开满庭园。

  那些花花草草有着过分缤纷的色泽,当浓艳到了极致,反而透着一丝妖异。

  一抹高大颀长的白色身影,就伫立在这庭园之中。

  他瞧起来约莫二十来岁,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那刀凿般的剑眉微敛,浓墨似的黑眸炯炯,正神情专注地在一张石桌前调配着药剂。

  在他的脚边,躺着一只虚弱的大黑狗,正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骆天赫蹲了下来,安抚地摸了摸狗儿的头。

  “别怕,你很快就会没事的。”在低声安慰的同时,他扳开狗嘴,将调配好的药汁灌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大黑狗的呜咽声逐渐停止,身躯也不再抽搐。

  见牠已经好转,甚至可以靠自己的力气站起来,骆天赫的薄唇勾起,那丝淡笑,让他的脸孔显得更加俊美无俦。

  “这个地方很危险,往后可别随便闯进来了。”

  他猜想,该是奴仆一时疏乎没将门关好,让这条大黑狗闯了进来,还不慎撞翻木桌上的一只罐子,罐中的粉末撒了牠一身,结果就中毒了。

  这个地方可是赫赫有名的“骆家毒园”,庭园里的花草看似艳丽夺目,但大多数都具有强大的毒性。

  百余年前,骆家的一位祖先娶了来自苗疆的公主,那位公主擅长使毒,对于各种毒物有极大的兴趣与天分,即便嫁到骆家,仍终生钻研此道。

  那位苗族公主生下子嗣之后,也将一身的使毒本领传授给孩子们,而代代相传下来,骆家逐渐成了西南一带知名的用毒世家。

  今年二十四岁的骆天赫,是家中的独子。

  从外表来看,高大俊美的他,温文儒雅、冷静从容,像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但其实他深藏不露,不仅承袭了绝佳的使毒本领,还因为自幼习武,拥有一身顶尖的好功夫。

  “好了,你的毒已经解了,该走了。”

  骆天赫轻拍了拍大黑狗,示意牠可以离开,而大黑狗似乎有些灵性,道谢似地蹭了蹭他的腿,才转身跑走。

  就在骆天赫起身收拾被狗儿撞翻的罐子时,他爹娘相偕走了过来。

  “天赫,在忙什么?”蓝采云望着儿子。

  “刚才有条狗闯进来,不小心中了毒,不过已经没事了。”骆天赫答道。

  收拾好之后,他走到庭园中,望着满园的毒花毒草,沈吟了一会儿,随即动手摘采了几株花草。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和举动,骆百深和蓝采云互望一眼,夫妻俩的眼底都有着深深的无奈。

  “天赫,你又在研究解毒药剂了?”骆百深问道。

  骆天赫太专注于手边的事情,没听见爹的问话。

  “唉,天赫啊,你别再『误入歧途』了行不行?”蓝采云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这个儿子,明明拥有极佳的天分与顶尖的使毒本领,却把大部分的心思都用在钻研草药与医术上,疗伤治病的本事简直比城里的大夫还要高明!

  儿子拥有如此精湛的医术,固然是一件可喜之事,但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难保儿子不会彻底弃毒从医,甚至不将使毒这门功夫传承下去,那他们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呢?

  骆天赫听见了娘的话,却是淡笑不语。

  他岂会不知道爹娘的心思,但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与其钻研那些毒物,他宁可把心思搁在如何救治上。

  “天赫,你可别忘了,你是咱们骆家的独子呀!”骆百深语重心长地提醒。

  “孩儿没忘。”骆天赫嘴里虽这么回答,心思却又摆在手边的几株花草上,垂眸陷入沈思。

  目前有几种剧毒,是无药可解的,但他相信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必定有法子能够化去毒性,只是目前尚无人发现而已。

  倘若他能够找出解毒之方,调配出解毒的药剂,必将是百姓之福。

  眼看儿子又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骆氏夫妇真是莫可奈何。

  “再不然,你快娶妻吧!”骆百深退而求其次地说道。

  “是啊!”蓝采云立刻点头附和。“你也已二十四,是该成亲了。”

  若是儿子早日娶妻生子,他们也好趁着尚未发秃齿摇之时,好好地调教孙子,将用毒这门功夫传承下去啊!

  骆天赫不以为意地答道:“孩儿不是不娶,而是没遇着心仪的姑娘。”

  这个话题爹娘早在去年就开始提起,但是只为了生子而娶妻,这种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在遇上心动的姑娘之前,他还是先专注于他想做的事情吧!

  “那么,如果哪一天,真出现了一个条件不错的姑娘,你就会娶她吗?”蓝采云试探地问。

  “嗯……是吧……”骆天赫有些漫不经心地应着。

  先前他总是从医药的方向着手,或许他该试试以毒攻毒的法子……

  骆百深和蓝采云交换了一记目光,眼神透着一丝狡黠。

  “好吧,既然如此,那等到某个条件不错的姑娘出现了,爹娘就来为你们俩办婚事吧!”

  骆氏夫妇扔下这句话之后就转身离开,而骆天赫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窜起。

  他怔了怔,难以解释忽然涌上心头的那股诡异感觉,彷佛……是个不太好的预感?

  是他想太多了吧?

  骆天赫蹙了蹙眉头,很快地拉回心思,再度沈浸在他所专注的事情上。

  *

  一整个上午,骆天赫都待在“骆家毒园”里与花花草草为伍,就连家中来了个客人也浑然不知。

  这位重要的贵客一到,总管就立刻将她带到书房去,而骆氏夫妇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一看见这位打扮得喜气的中年妇人,骆百深和蓝采云都露出满脸微笑。

  “杜大娘,妳的病好了吗?”蓝采云亲切地问道。

  “多谢夫人关心,已经没事了。”杜大娘强打起精神,她的脸上多涂了好几层胭脂水粉,掩饰住原本苍白的脸色。

  她是城里最有名的红娘,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在床榻上躺了一个多月,而这段期间,其它红娘抢了不少生意,让她的心里呕极了。

  为了保住第一红娘的头衔,她顾不得自己的病未痊愈,就急着复出。

  冲着她的名气和好口碑,立刻有两桩亲事要她帮忙牵成,一桩是城南的何家公子想娶城东司徒家的小姐,另一桩就是骆家了。

  尽管此刻还有点脑袋发晕、昏昏沉沉,但她好歹当了十多年的红娘,即使身子不舒服,也能用满脸的笑容来掩饰过去。

  “老爷、夫人尽管放心,喜事包在我身上准没错!”她自信满满地打包票,问道:“就不知道老爷、夫人看上的是哪家的闺女?”

  骆氏夫妇互看一眼,由蓝采云开口,笑吟吟地答道:“是城北叶家的二小姐,叶秋霜。”

  他们夫妻俩早已暗中物色好了人选,今早试探地问过儿子,而儿子的回答正中下怀。

  既然骆天赫说了,只要出现不错的姑娘,他就会娶,那他们就直接帮他挑选好一个“不错的姑娘”,届时容不得他反悔。

  那个叶家的二小姐,今年十八岁,不仅知书达礼、温婉贤淑,更重要的是,她娘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倘若叶秋霜像她娘亲一样会生,还怕骆家不子孙满堂吗?

  光是想象身边围绕着许多娃娃的情景,骆氏夫妇就笑得合不拢嘴。

  “杜大娘,这事就拜托妳了,只要对方口头答应了这婚事,还劳驾妳顺便四处宣扬一下。”

  见杜大娘面露一丝疑惑,蓝采云解释道:“成亲是喜事,让街坊邻里一块儿热闹热闹、沾沾喜气,不是很好吗?”

  “是啊、是啊!”杜大娘忙点头附和。当红娘有白花花的银子可赚,因此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会点头说是。

  骆氏夫妇满意地交换眼色,他们心中的如意算盘是——只要即将娶妻的事情传开来,还怕儿子不乖乖“就范”吗?

  唉,在儿子对成亲一事兴趣缺缺的时候,当爹娘的也只能用这种非常手段了。反正他们挑选的对象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没什么好挑剔的,相信儿子应该也会满意才是。

  “喏,这张银票先给妳收着,事成之后必定还有厚礼致谢。”骆百深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

  杜大娘眉开眼笑地收下,银票到手,让她乐呵呵的,就连额角那一阵接一阵的抽痛也不那么恼人了。

  “没问题,我一定会上司徒家帮老爷、夫人谈定这桩婚事的!”

  听见她的话,骆氏夫妇皆是一愣。

  “不是司徒家,是叶家呀!”蓝采云忙道。

  “呃?”杜大娘暗惊,连忙改口道:“对呀!当然是叶家!是叶家的二小姐,叶秋霜嘛!”

  “是啊,可别弄错了。”骆百深叮嘱道。

  “老爷、夫人尽管放心,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红娘,还没有谈不成的婚事!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杜大娘赶紧打包票。

  “那就万事拜托了,希望尽快有好消息。”

  “一定的,我这就去司徒……呃,我是说叶家,呵呵呵……”杜大娘笑得有些心虚。

  唉,这回她可真是病得不轻,她知道自己应该听大夫的话,多在家中躺着休息几天才是,可她又实在不甘心让其它红娘乘机抢了她的生意。

  为了怕骆氏夫妇反悔,改找其它红娘,杜大娘赶紧匆匆告辞。

  离开骆家之后,她揉了揉额角,要自己多想想事成之后可以赚进的白花花银子,精神果然立刻提振许多。

  司徒家的司徒菲儿、叶家的叶秋霜,才不过两个姑娘而已,就算她病昏头了也不可能弄错的。

  “我看……就先上司徒家去吧!”

  *

  两日后,一辆马车从城外驶向城东的司徒家。

  马车才刚停稳,一抹粉橘色的身影就蹦蹦跳跳地下了车。

  身形娇小的她,有着一张白皙精致的瓜子脸,柳眉、水眸、秀鼻、樱唇,组成了一张沈鱼落雁的容颜,而那张娇美的俏颜正愉悦地漾着笑。

  从她的衣着打扮来看,显然是个千金小姐,然而她蹦蹦跳跳的举止却没有半点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优雅。

  她是司徒家的么女,司徒菲儿,上个月初刚满十八。

  三天前,住在邻镇的表姨母生辰,她带了份礼物前去祝贺,并且在表姨父的盛情邀请下小住了几日,今儿个才回来。

  她好心情地踏进家门,身后的丫鬟春苹也立刻跟了上来。

  才一进门,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就怒气冲冲地指着她,劈头就骂:“妳终于回来了!妳还有脸回来?”

  司徒菲儿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

  “大哥,怎么了?”她一头雾水地问,被吼得好无辜。

  这男子名叫司徒志扬,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长她整整十岁。

  自幼,大哥就对她极不友善,甚至是到了仇视的地步,而这全都是因为上一代的恩怨。

  大哥的娘亲江惠玉是爹的正室夫人,而她娘则是一名小妾,由于大娘嫉妒她娘亲的美貌,更怨恨爹总是偏爱她娘,因此时不时就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想逼迫爹将她们母女赶出去。

  尽管娘的身子骨弱,在她三岁那年就因为一场严重的风寒而病逝,但大娘仍不肯罢休,视她为眼中钉。

  爹为了怕她受到伤害,只好将她托给远在东北的伯父司徒启南照顾,而说起来,在东北生活的那段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伯父是个相当有趣的人,性情洒脱、不拘小节,由于并未娶妻生子,便将她视如己出般的疼爱。

  她从小就跟着伯父到处玩耍,而拜伯父随兴不羁的性情之赐,她也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不仅性情率真,喜怒哀乐更总是掩藏不住地表现在脸上。

  住在伯父家的那几年里,她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直到她十二岁那年,家中出了意外。

  据说,当时大娘又翻出陈年往事,向爹唠叨抱怨,爹因为心烦而责备了大娘几句,大娘气不过,又嚷嚷着要寻死寻活,结果一不小心弄假成真,酿成了悲剧,而这让大哥心里更加憎恨她和她已故的娘亲,认为都是她们母女俩的存在,才会害死了他娘亲。

  大娘意外丧命后不久,爹就将她接回家里,直到三年前,爹爹病逝,由大哥掌管家业。

  或许是因为怕将她赶出家门会引来非议,甚至连带影响了家中的古董买卖生意,因此尽管大哥极度讨厌她,却仍勉强容忍她的存在,只是总会摆脸色给她看,毫不掩饰对她的憎恶。

  对于大哥仇视怨恨的态度,司徒菲儿的心中感到相当无奈,但也只能少去招惹大哥,维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可是这会儿,大哥竟怒气冲冲地对她咆哮,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惹到他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妳的准相公还没拜堂就逃婚了!这让咱们司徒家成了笑柄!”司徒志扬火冒三丈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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