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炽走进屋里,在黑暗之中看见了两双炯然发亮的虎眼睛瞧过来,大概也因为柳鸣儿出门没将它们带上,整个“凤鸣院”里没人敢来这里上灯。
他拿出火折上了灯,站在小花厅里,看见无论是案上、椅上、柜子上都搁了好几样稀罕的玩意儿没收拾,有些他瞧了眼熟,因为是他送给她玩的,有些他则是没见过,听说,像这样的东西,都是在船货一到港,就被她给用“借来玩玩再还”的名义,擅自就把东西给取走了。
不过是八音盒和西洋钟这些小玩意儿,他其实不介意她擅自去拿取,而且她说到做到,玩完了也真的都会拿去还,只是在隔天,就会在他的吩咐之下,再把东西交还到她手里。
已经是被你把玩过的东西,还能拿来卖人吗?
在他对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其后,除非是她真的喜爱得紧的玩意儿,要不,她就不随便拿取了,而且,在取要的同时,她会让人来问他,那样东西可不可以就给她了?!
十有八九,他不会拒绝她的要求,甚至于没过问她究竟拿了什么,即便是再贵重的东西,他眼皮子也不会眨一下。
他知道对她而言,没有什么贵不贵重,只有好不好玩。
凤炽走到梳妆镜前,不似一般女人要备着胭脂水粉,花钿金钗,天生丽质的她只有一把红玛瑙刻制而成的排梳,梳齿之间缠着一根长而柔软的发丝,是她在给自己梳辫子时留下的吧!
梳子玛瑙的红艳颜色,宛若火光般刺痛他的视线,在这一刻,他仿佛又见到那张令他心痛的泪颜。
你看见了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在想你啊!我要你回来……你快回来啊!
那是一张无比动人凄绝的美丽脸蛋,七八分的神似柳鸣儿,但说也奇怪,他从未见柳鸣儿哭过,但是,令他无法忘怀的,却是她一声声呼唤,哭到撕心裂肺般的泪颜。
这时,凤炽看见两只老虎有了动静,不多久,他也听到了一串轻巧的脚步声往这里过来,接着,就是一记从他背后而来的扑抱。
“凤炽!凤炽!凤炽!”柳鸣儿从后面抱住他精瘦的腰,抬起小脸笑咪咪地看着他回望的眸光。
“你去了哪里?”他明知故问,因为他早就得到了回报,知道她一整夜都是跟秦震在一起。
在柳鸣儿的脑袋瓜子里,没有一句话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她以脸蹭了他的背几下,因为心里开心而笑得合不拢嘴,“你看你看!阿震给我的蟋蟀,他还要给我老盆,教我怎么养。”
阿震?凤炽微挑起一边眉梢,对于她对秦震的叫唤方式感到质疑,从不曾听她说过与秦震的交情,不过一天功夫,就已经如此亲密了?
但他没动声色,只是泛扬起一抹浅笑,接过她献宝似递上来的小竹筒,拿在手里把玩着,“今天晚上玩得开心吗?”
“嗯,很开心,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是吗?比跟我在一起还开心?”
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柳鸣儿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跟秦震在一起会比凤炽还开心吗?
不一样啊!她心里知道两者之间完全是不能拿来相提并论的!
跟凤炽在一起不是开不开心的问题,而是,她最喜欢跟他在一起,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啊!
“歇下吧!玩了一整个晚上,该累了。”说完,他不着痕迹地扳开她圈住的纤细臂膀,转身就要离开。
他冷静的态度令柳鸣儿觉得忐忑不安,比较起来,她宁可听他责骂,这时,她忽然想起稍早之前的事情,深吸了口气,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拔光那个陶朱爷爷的桃子吗?
“不,我不问。”凤炽回头睨着她,静雅的眼眸之中,沉淀的一抹近似无动于衷的冷淡,“既然你不觉得自己有错,我就信你,就不过问,鸣儿,这是我答应过你的承诺,我会做到。”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在这时听见她的叫嚷声从身后传来,“我没错!没有!凤炽,你听见了没,我、没、有、错!”
这时,他忽然定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她,看见她在激动地喊完之后,气息微喘,眼眶之中已经涌出了豆大的泪珠,在这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利刃给贯穿一样,是啊!明明就是这张泪颜,却又仿佛哪里不太一样,到底,她们之间有哪里不同呢?
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柳鸣儿咬住嫩唇,尝到了泪水的咸味,整个人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心里不明白凤炽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仿佛透过她在看着谁,就在她以为他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只见他眸色一黯,再度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要见凤炽。”
这句话,柳鸣儿在短短几天之内,不知道已经说过几次了,可是,每次说完,就像是把石头给扔进不见底的黑水里,见不着影,连个回声也没有。
所以,今天她缠着古总管不放,已经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缠到了最后,古总管终于忍不住摆出了不耐烦的脸色。
“你就乖乖等着吧!”他话才说完,目光忍不住落到她身后的两只老虎上头,看见白银的眸子不善地眯了一眯,赶紧收起脸色,后退了几步,几乎把大半的身体都藏在柱子后面时,才又说道:“炎爷想见你时,他就会来了!像你这样吵吵闹闹的,知不知道会让人觉得很烦?”
古总管最后几句话是笑着说的,但他的笑脸是摆给两只老虎看的,就怕它们发现他对柳鸣儿的态度不客气。
其实就算对她不客气,他们这些奴才也不怕她去向主子告状,因为,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佯,可是就算奴才们给她脸色看,她也不会去跟主子哭诉,而自然也不会有人因此受罚。
其实,柳鸣儿不是笨,也不是故意装无辜,而是她觉得任何人对自己说了不好听的话,都是针对着她来的,与凤炽何干?她自然不必让他知道,更不觉得有必要去告状。
不过,古总管以为他笑着说话,就能瞒过两只老虎,却不知道它们能懂人语,他话才说完,只见白银怒咆了声,越过小主子的身畔,欺近到古总管面前,张大了虎嘴咆吼。
“虎大爷,饶命啊!不要吃我……我年纪大了,皮老肉硬啊……”古总管吓得双腿跪倒在地,蜷伏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柳鸣儿没有阻止白银威吓古总管,她知道它是在替自己出气,她不会去向凤炽告状,但不代表她听了那些刁毒的话,心里不会难受。
她一语不发,转头离开,白银和黄金也前后都追上小主子的脚步,只有古总管还跪在原地吓得哭爹喊娘。
在柳鸣儿离开之后,洛紫绶与婢女妩娘走了过来,她低头看着古总管仍旧不停地喊着饶命,心想老人家大概也不愿教人看笑话,所以一语不发地转身折回来时路。
虽然身为“待年”,但是终究不是凤家的当家主母,她必须与每个人都打好关系,那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妩娘追上主子的脚步,笑着说道:“我原本还想那个叫鸣儿的姑娘对炎爷很重要,没想到不过如此而已,小姐你不用担心了。”
“我原本就没在担心。”洛紫绶微笑叹气,回眸看了婢女一眼,“不过,你以为炎爷不见她,是因为她不重要了吗?”
“那当然,难道不是吗?”
“你跟我在凤家待了这么些年,曾几何时见过炎爷如此明摆着给谁脸色瞧过?你说她不重要,这想法我可不敢苟同。”
若只论外表,谁都会以为凤炽是一个温和的人。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刀藏在笑里头,谁能“有幸”见到那刀刃的锋芒,通常下场都已经是回头太晚了!
说完,她不再言语,远远地看见柳鸣儿一边走着,一边拿着小竹筒在耳边倾侧摇晃,在听竹筒里发出的声音,她看着那个做得十分精巧的小竹筒,立刻就知道是出于谁之手,她在心里冷笑,不由得心想,或许大伙儿们都在说柳鸣儿是会迷惑人心的妖女,倒未必全是假的!
六月末,盛炽的夏日,日头毒辣如火。
不过,在“小兰亭”里,却无比的清凉;当初,凤炽将这个院落拨给柳鸣儿当客厢,并非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答应给要她最好的“款待”,这个“小兰亭”便是其一。
在“凤鸣院”里,除了凤炽所居住的主院“朱雀居”之外,就只有“小兰亭”里也设了凉殿,那是一种巧妙的设施,利用暗道将水送上屋檐,让水流漫过屋顶落下来,藉由让水蒸发的过程降低屋子里的热度。
一整天,柳鸣儿与白银黄金都待在凉殿里,一人二虎卧在窗边的长榻上,老虎性喜阴凉,待在这屋里自然是舒服,而柳鸣儿则是枕在白银的颈上,一手闲懒地靠着黄金,亮若星辰般的美眸看着屋外的流水如雨滴般不断流淌下来,水滴在阳光的照射之下,灿烂如剔透的水晶帘子。
“白银,黄金,你们说,凤炽是不是也跟其他人一样,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他也觉得我闯祸太多,所以嫌麻烦了?”
她觉得现在的状况,跟她刚到“刺桐”的时候有些相似,总是被凤炽用各种理由推说不见,但是,她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回她无论闯出多大的祸,他也不会特地来见她了!
两只老虎相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主子这个问题,黄金以鼻子轻蹭柳鸣儿的脸颊,因为被虎须蹭得痒痒的,让她笑着躲开。
一人二虎笑闹了会儿,忽然,柳鸣儿沉静了下来,笑过之后,不知怎地,她心里像是被人掏出了一个空洞,反而觉得更加寂寞难受。
“白银,我想我爹了。”她抱住了白老虎的脖子,小声地说,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她五岁那年,生平第一次爹带她出“百花谷”,正逢上元宵的花灯节,他们进了正在办热闹的城镇,满城的灯花,沿街叫卖的小吃与杂耍,熙来攘往的人们,让她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五颜六色,几乎把整个城镇都照得通亮的花灯,让她怎么都看不腻。
那天晚上,在睡觉之前,她明明就跟爹约好了,他们要留在那镇上多看几天花灯,一定要玩得尽兴才回去,可是,隔天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连夜用马车带回“百花谷”,而且无论说什么,她爹都不肯再带她去看花灯了。
如果我是你爹,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对我那么坏!
据后来她爹的叙述,当时的她好生气,脸儿是红的,眼圈儿也是红的,可见她对于自己被偷偷带回“百花谷”的事有多气愤。
喔?你倒是说说,爹对你很不好吗?
她则是记得她爹用着一贯的微笑,眉梢微挑,嗓音也总是柔柔的。
对,很不好!如果我是你爹,我一定会天天带你到城里去看热闹,如果我是你爹,我一定买每一种你想吃的细点给你吃,如果我是你爹,你想看花灯看多久,我就让你看多久,一定不会因为时间很晚就赶着带你回家,当然更不会偷偷把你带回家,如果我是你爹……爹你不可以笑啦!
她明明每句话都说得义愤填膺,可是她爹却越听笑容咧得越大,到了最后已经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鸣儿,你说的这些,都是想我让你做的事情吗?
被一语说中了心思,她却是小脸涨红,嘴硬着不肯承认。
才不是,我是在说如果我是你爹,我就会对你那么好,才不像爹你对鸣儿一点都不好!
好好好,那下辈子换你当爹,爹当鸣儿,好不好?
看她十足认真的表情,让傅鸣生忍不住想要逗弄她,而这一点坏心眼她当然是看出来了,气呼呼地走开两步,然后又忍不住回头瞪了亲爹一眼。
如果我是你爹,我现在就要罚你去面壁思过。
就可惜她不是。
终于,傅鸣生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但是,他的笑声不似嘲弄,倒像是在叹服这世上竟有她这样可以把任性的话也说得无比可爱的孩子,教人忍不住又气又怜爱。
“爹,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黑鸽子的信?为什么不来找鸣儿?我想你了啊!坏蛋爹爹!再不来找鸣儿,鸣儿就不理你了!”
她的脸枕在白银的颈背上,转眸望着窗外的水帘,很用力地忍住,才能让自己不掉下泪来……
一连数日,都有凤家的船队回港,运回了大批的香料与白银,还有为数可观的宝石与珍珠,因为接下来是人们忌讳的七月,也就是鬼月,所以,各地的商贾们抢人抢货,能让船期早一刻出发,就绝不拖延半刻。
一年之中,七月之前以及年关,是凤家船队最忙的时候,不只是船队将货给带回中原如此简单,各船队的把头也都会回来,向总号汇报经商各地的情况,所以一连几天,凤炽都在接见把头们,已经几天没能歇息,所以,倒也不是他真的存心不见柳鸣儿,有部分的原因确实是因为他分身乏术。
不过,那终究只是部分原因,如果他真的想要见她,并不会太难办到,但是,他不喜欢见到她时,心情被扰乱的那种感觉。
午后,凤炽回到“朱雀居”,屏退了左右,让人顺道将门带上,走进了内寝,才正打算好好闭目养神之时,不意就见到柳鸣儿从隔屏之后探出小脑袋,眨着美眸笑瞅着他。
“凤炽。”她唤得很小声,笑容像个孩子似的腼腆。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有过命令,不以为府里的人会放她进门。
柳鸣儿回头指着洞开的窗口,以行动回答他的问题,却只见他的脸色沉了一沉,对于她这个回答似乎不太高兴。
“看来,真的该有人教你规矩了。”
柳鸣儿最不喜欢人家跟她说“没规矩”,而如今提起的人是凤炽,更教她觉得不中听,她扁了扁嘴,回道:“我有规矩啊!可是如果守规矩就不能见到你,那种规矩我不要也罢。”
她常觉得那些规矩东规矩西的,不过是拿来治人的法子,乖乖的听话了,就只有任人欺负的份儿,根本就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也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坏,就连现在的凤炽也是如此想她,她不过就是做了一些错事,可是,人们的说法,好像是这天底下只要是坏事,就统统都是她做的!
可是,就算她在心里觉得自己没做错事,但看见凤炽沉着的脸色,她还是觉得有些心虚,嗫嚅地说道:“你不要生我气,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说完了我就走,再也不会打扰你。”
“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凤炽忍不住笑叹了声,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跟一个孩子在闹脾气,只因为她在他面前开心地提起另一个男人。
柳鸣儿见他笑了,清丽的眼眉也跟着舒了开来,但想起自己要说的话,还是不由得顿了一顿,“我要回去了。”
“回哪里去?”他愣了一下。
“回‘百花谷’去。”
“你想家了吗?”凤炽没料到她一开口就是要离开,心头像是忽然踏空了般,有一阵沉沉的坠落感。
“对,想家了。”她过了很久才点头,明显的言不由衷,但她的心里却很清楚自己所想要的,或者该说,她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她不想要凤炽最后变得讨厌她,现在他已经对她避而不见,难保最后她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凤炽一阵心慌,想要开口挽留,却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最后,他只能苦笑颔首,“既然是想家了,那我也不便挽留,好,你回去吧!”
柳鸣儿其实从未想要他开口挽留,她没那细腻的心眼,只是听他干脆地说让她回去的时候,一瞬间,她感觉鼻尖酸酸的,有点想哭。
她揉了揉鼻子,把哭意给揉掉,如果她在这时候哭出来,一定会被他取笑是不懂事的孩子,“那我走啰!后会……后会有期吧!”
对,是“后会有期”没错!她听人家都是这么说的,所以应该没错吧!柳鸣儿努力让自己心里不要太难过,说完告辞的话,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凤炽话才出口,大掌已经擒握住她纤细的皓腕,看着她的目光有一丝不敢置信,“你说走是走去哪里?你今天就要出发回家?不多准备几天吗?你的行囊收拾了吗?”
他被她说走就走的爽快给吓了一跳,以为她说要走,起码是一段时间后的事,没想到才被她告知,就已经要分别了!
“行囊?”她略一蹙眉思考了下,随即失笑道:“喔!我包了几件衣服,已经绑在白银的背上了,我们立刻就可以出城去,凤炽?”
最后她忽然改换了语气,软软地喊了声他的名字,令他为之短暂失神
“什么?”他还在思考该如何打消她今天就离开“刺桐”的念头,回答她的浑厚嗓音显得有些恍惚。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知道吗?”
她当他是三岁孩子吗?凤炽被她的认真给弄得啼笑皆非,想起自己这段时日对她的冷淡与避而不见,一瞬间,强烈的罪恶感令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十年很快就过去了,等我再带神仙果给你时,一定会长得比现在好看,到时候你应该会比现在更喜欢我吧!”
她希望他多喜欢一点比较好,这样一来,或许他就会比较愿意想见她,而不是只是让人伺候着她,给吃给喝的,这样的“款待”,总教她觉得不如没有的好,不如她根本不要来的好。
“一定要十年见一次不可?”他很快就让自己接受她要离开的事实,泛在唇畔的笑容显得有些淡然、有些无奈。
既然是她自个儿决定要离开,就由得她去吧!
“不是有一句话说‘小别胜新婚’吗?意思不就是短暂分别,可以让人的感情变得更好,那十年是好多个‘小别’加在一起,到时候,你一定会变得很很很很很很喜欢我,我想要你很很很很很喜欢我,所以我会忍耐着不要来找你,你也一定要忍耐,不可以来找我唷!”
听她又把话拿来乱比喻,凤炽忍住了失笑的冲动,嘴角隐隐地上扬,故意装出一脸正色,“难道,你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性,是十年之后,我把你给忘了,或是你把我给忘了吗?”
“你又不是健忘的老头子,哪有忘那么快的啦!”她不依的哇哇大叫。
“你这个小丫头,竟敢说我是健忘的老头子?!”他挑起眉梢,眯细锐眸,第一次领教她说话可以气死人的功力。
“我不管,反正谁忘掉谁就是老头子!”她对他做了个鬼脸,半强迫地拉起他的手,跟他打勾勾,“说好了,谁忘掉谁就是老头子,如果你不想当老头子,就一定不可以忘了我,一定一定一定不可以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