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把绿芽儿看了看,举到小珚面前。“好茶不都是茶饼茶砖吗?怎这绿芽子长成这模样呢?”
小珚笑了。“新茶采来都是这个样子,经过烘烤焙制后才压成饼状或砖状。这是没有经过加工的春茶,模样自然不同。”
精明的掌柜既不想被欺骗,又怕真的错失上品茶,便问道“姑娘真的知道如何分辨茶吗?”
“是的,我生于茶世家,熟知各类茶。蒙顶甘露虽为极品,但并非绝货,因此我以前就识得这种茶。”小珚了解他的顾虑,便提议道“如果掌柜想确定,可容小女子现场烘烤培制,为各位煮茶汤品尝。”
掌柜正有此意,立刻点头道“姑娘愿意当场献技,在下自会奉上绿芽子。”
他们的交谈让在座的客人无不兴致勃勃,大家都期待着结果,没人离去。这不仅因为蒙顶甘露一直被赞为“仙露”,传说可治百病,更因眼前这位姑娘年不足双十,长得清秀动人,却能烘烤名茶,熬煮仙汤,这自然引起大家的兴趣,都渴望能亲自品尝仙茗。
“我还需要铁釜、炭火炉子……”
小珚将煮茶汤需要的东西告诉掌柜,掌柜要伙计一一备妥。
之后的时间里,谢志宁与其他人一样安心地坐在一边,看着她把那些绿芽子先放在铁锅中翻妙,再用炭火培干。
古道聚集了来自各地的茶商,座中不少人是熟知茶事的高手。此刻,看到她翻妙、铺芽、转釜、调火等熟练的动作,都对她的茶技深信不疑。
谢志宁则仿佛又回到了杭州的“吴氏茶苑”。
茶釜前依然是那个动作利索,举止优雅的煮茶女,可如今他对她的感觉已经改变。当初他对她只有惊叹和欣赏,如今则多了深深的爱慕和敬意。他相信,她就是上天赐予他的女人,终此一生,他要定了她!
随着绿芽子由绿变黄,再由黄变褐,大堂每个角落都充满了诱人的茶香。
当小珚在烤制好的茶上注入清水,以文火烧滚后,那高爽馨香的茶香已让人垂涎欲滴,频咽口水。
掌柜命伙计取出最好的瓷器,为在场的客人们倒茶。
看到细瓷碗中鲜黄微碧、清澈明亮的茶汤,没有人再怀疑它不是蒙顶甘露。
小端着一碗茶送到谢志宁面前,早已等候多时的他接过来小饮一口,随即大声赞美道“啊,人间仙露,味醇甘鲜,齿颊留香。”
其他人也纷纷发出赞叹之声。
由于茶少人多,见大家意扰未尽,小珚对掌柜说“可以加入清水再煮,二道茶汤会比头道更加醇美。”
于是掌柜再叫人加水煮,那茶香凝众在空中,经久不散。
谢志宁端详着手中的茶汤,仔细品味着口中的芳香,心情很激动。他以前也品尝过蒙顶甘露,但记忆中绝对没有小珚煮的好喝。
“品出它们的不同了吗?”小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他抬起头,原来她已经坐回他身边了,正用那双明亮的黑眸看着他。
“什么?”思路被打断,他不得要领地问。
“茶汤。”她指指他手里的碗。“这茶与西湖茶一样,都是靠充盈的雾露滋养的,可是味道却有所不同。”
他轻啜一口,缓缓咽下后说“没错,蒙顶茶甜中带苦,西湖茶苦中带甜。”
小珚笑了,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涡。“你说得真好,同样的字,只因排列不同,重点也改变了。不过它们都是好茶,蒙顶茶浓郁,西湖茶清香,以后有机会,我要将它们合在一起煮,那一定又是另一种风味。”
“是的,一定是。”他着迷地看着她。“我要成为第一个品尝者。”
“行,只要回到杭州后,你还在我身边。”想到等这趟历险结束后,他们将分开,她感到很失落,不由神情有点忧伤。
“我会在,一定会!”仿佛明白她的心情,他对她保证,但只换来她虚弱的一笑。那个笑容触动了他的心,他突然很想单独和她在一起,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都告诉她。“小珚,我们回客栈去吧?”他低声说。
“好。”她毫不扰豫地答应。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后,向苗大勇等人告辞。
“去吧,郎哥情妹自当独处,大哥们不碍你们亲近。”苗大勇喝着茶,拿他和小珚逗趣,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小珚因他们大胆的言语羞得满脸通红,谢志宁却神色自若地回应着他们粗俗但不含恶意的说笑,拉着她往门口走去。
“那些人说话真粗鲁。”走回客栈的路上,小仍难消羞窘感。
“他们本是粗人,说话自然粗鲁。”他对她笑道“何况他们没有说错,我确实是想跟你独处,与你亲近,难道你不想吗?”
她看着他,心儿怦怦地跳,红着脸骂道“你也跟他们一样嘴坏。”
他望着她,想起早先的吻,胸口又热又紧。她回报给他的热烈感情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原以为还得花更多对间才能唤醒她的爱,可现在他明白了,他们之间除了rou体的吸引外,还有共同的志向和爱好做基础,因此,他们注定要在一起。
是的,该是让她明白的时候了。他握住她的手,加快脚步往客栈走去。
容栈院子里有不少住客在聊夭,小珚不习惯在人前与他有亲昵动作,于是悄悄挣脱他的手,走在他身后。
当房门被关上时,她的身子立刻落在了谢志宁的怀里。他紧紧抱着她,直截了当地说“小珚,我喜欢你,喜欢你煮的茶汤,你愿意一辈子为我煮茶吗?”
她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半惊半忧地问“一辈子?你是什么意思?”
“你先说愿不愿意。”他固执地要求。
她看着他,心里充满了喜悦和期待。“我愿意,可是你……”
“我要娶你,说你愿意!”他急切地打断她,眼睛火热而紧张地看着她,他的双手仍紧紧地圈在她的腰上。
“你……你不是认真的……”小珚的脑子有点乱。他喜欢她,对她好,这些她都知道,但娶她?他们毕竟认识不到两个月,虽说这段日子两人朝夕相处,她也对他有了很深的感情,可是她从没想过嫁人的事,更没想过私定终身,尤其对象是他这样出身富豪之家的英俊大少爷。
“是的,我是认真的,等这趟行程结束后,我会请媒人到杭州找你爹提亲。虽然我讨厌礼教,可是如果你喜欢,我会按照礼数来办。你不能拒绝我!”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商榷之意,可是小却感到很甜蜜幸福。她用双手捧着他的下巴,低声说“我只是一个煮茶女。”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煮茶女。”他自负地将她压进怀里,而她立刻抱紧他。
“你只说你喜欢我,为何不问问我是否喜欢你呢?”她仰起脸问他。
这正是好强的她做事的方式——凡事得清楚明白,外加平等合理。
他得意地笑道“不必问。如果你不喜欢我,怎会容我跟你这么亲近?”
她的脸红如丹霞,躲避着他的目光,羞愧地说“也许我是个随便的女人。”
“不,你不是。否则,我绝对不会喜欢上你。”
他的话让她心头一松。“你真的很了解我,是吗?”
“是的,我是。”他认真地说,随即脸上出现邪邪的笑容。“我好想立刻与你成亲,让你完整地属于我……”
她用手掩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完。“我承认我也喜欢你,可是现在说那个还太早了点,等我们回来时,如果你没有改变主意,我就答应你。”
“我绝不会改变主意。”他拉下她的手贴在颊边,望着她又黑又亮的瞳眸坚定地说“你会是我的。”
“我们一言为定!”她怀抱希望地说。
“我要一个亲吻代表你的承诺。”他黑眸顽皮地一闪,俯身倾向她。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令人为之室息的感受因他而产生。可是她却皱眉退开“唔,你嘴里还有没有臭烟筒的味道?”
谢志宁直起身子看着她,惊讶地说“你敢嫌弃我?”
不理会他的愕然,她凑近他的嘴闻了闻,笑逐颜开地说“好像不臭了,是蒙顶甘露的功劳,你现在嘴里都是茶香味。”
“好像是,那你该好好确定一下……”他的嘴降下履盖了她的唇,让她的判断力立刻消失,所有的感官都充斥着蒙顶甘露的香气和令她晕眩的阳刚之气。
“喔,你真好闻。”她在他嘴边叹息。
“蒙顶甘露是好茶,当然好闻。”他喘息急促地回应她。
“是的,它是好茶。”她赞同地说“希望这次我们能买到步日茶,那时,我会煮更好的茶汤给你喝。”
“我们一定会有那一天的,而且不会太久了。”他自信地说,心里深怀感激之隆。在茫茫人世间,他是如此幸运地找到了她——他志同道合的“同伴”,趣味相投的伴侣,只要有她在,他一定能不断地发现好茶,因为她和他都是如此着迷于同一件事。
“让我点上灯吧。”她在他怀里轻声说。
“不要,到这里来。”他牵着她走到窗户边,将半闭的窗板推开,月光瞬间倾洒进来。他与她相拥着坐在窗前,月光笼罩着他们,谁也不想说话,这样安静甜蜜的时刻,言语是多余的。
过了很久很久,小珚在他怀里轻声说“夜深了。”
谢志宁看看头顶的月亮。“唉,真希望我们现在已经成亲了。”
“别叹气,我喜欢你,可是你不必非要娶我。”
“什么意思?”他略微推开她,俯身端详她的脸,看出她并不是在开玩笑时,他的心一沉。“你不想嫁给我吗?”
小珚的笑容有点僵硬,可她的目光没有回避他。“不是,可你是谢家黄酒的继承人,我不过是小茶商的女儿,娶妻是大事,你爹娘会同意吗?”
谢志宁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他轻敲她的额头。“你这个小脑袋瓜想得太多了,娶妻的人是我,自然得我说了算。”
“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从。”
“别提那个!”他轻蔑地说“我早告诉过你,我不是守礼教的人,如果我信那一套,现在恐怕已经儿女一大堆了。”
“真的吗?你爹娘给你定亲了吗a”她惊骇地看着他,心里一阵抽痛。她怎么没有想过这点,就算他没有娶亲,但定亲应该是难免的,他都这么大了。
“骗你的。”他嘻笑道“不过我刚为自己定了亲。”
她脸一红,挣脱他的怀抱,生气地说“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
“你真爱生气,可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啊。”他抓回她,在她嘟起的小嘴上亲了一下。“放心吧,我爹娘会同意的。”
“你如何知道?”她追根究底地问。
“因为我了解他们。”他给了她一个足以让她抛开一切顾虑的热吻,但没有告诉她,他的爹娘只要他安下心来继承家业,早日为他们生出爱酒胜于茶的孙子来就好,至于他娶什么人家的姑娘,他们才不会在意呢。
他突然放开她,正陶醉在他深情激吻中的小珚因此而感到失落,她本能地伸出手想抓回他,但抓了个空。“你去哪里?”她困惑地问。
“别着急,等着我。”他匆匆走向门口,打开门离开了。
小珚失魂落魄地靠在窗口,想站起身,双腿却没有丝毫力气。
这又是一件让她困惑不已的怪事——原来亲嘴也会让人虚弱无俩。
可是,同样的亲热,为何对他就没有丝毫影响呢?看他刚才的脚步多稳!
就在她又怨又气时,房门一响,门口出现熟悉的身影。
“你这个坏小子,以后不许这样扔下我跑掉!”她气呼呼地说。
而他不急不慢地关上门,拉下门闩,向她走来。她这才看清他手里抱着两个不小的包袱。其中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是她“委托”他管理的。
“怎么,你以为我跑了?”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后,他走过来托起她的下巴,审视着她的眼睛,尽管她试图掩饰,但他精明的眼睛仍从她如释重负的目光中看出了一切,于是笑道“傻瓜,我永远都不会扔下你。”
“那你千嘛突然跑掉?”
“因为今夜我要留下,所以得把我们的东西搬过来。”
“你……今夜要留下?那你的房间?”他的话让她心跳如擂鼓。
“就让它空着。”他随意地说着,便拉起她走向大床,感觉到她的僵硬时,他捏捏她的手提醒道。“现在才担心跟我睡在一起,恐怕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