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维钦用马鞭敲敲车窗,董琰掀起窗帘,问:“王爷还有何吩咐?”
萧维钦咳了一下,目光在她清澈灵动的大眼睛上瞄了再瞄,他觉得她的眼睫毛真长,害他很想伸手去摸一摸。
董琰见他看着自己发呆,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干脆放下窗帘,眼不见为净。
这些古代的王爷也是奇怪,小董氏虽然长得还算漂亮,但是总不至于是人见人爱的超级万人迷吧?
并不是董琰突然变得自恋,而是她确实感觉到,不仅纪王萧维泽看待小董氏的目光含情脉脉,就连眼前这位九王爷看她的目光也怪怪的,似逃避,又似有情,简直像少年偷窥意中人一样。
显然,刚刚穿越而来的董琰,还未真正见识到小董氏的容颜,虽然称不上是倾国倾城,但绝对是最讨男人喜欢的那种类型,外表柔婉,仪态柔媚,一举一动都恰恰能“以柔克刚”。
萧维钦见董琰放下了窗帘,觉得有些没面子,不悦地哼了一声,说:“你可知刚才是谁冲撞了你的马车?”
“谁啊?”董琰还真的好奇,忍不住又掀起窗帘。
萧维钦嘴角微扬,压下心底的得意,道:“那位你可惹不起,是位大大的大人物呢!”
董琰眨了眨眼睛,问:“多大的大人物?难道连九王爷您也惹不起?”
“谁说我惹不起?可是就算我惹得起,我凭什么为你出气?”
董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纪王府里那个让她感觉备受关怀体贴的优质男人哪去了?
难道离开了纪王的地盘,萧维钦就不再扮演稳重大方的九皇子,现在这模样才是他真实的性格?
又傲娇又嘴毒!
“小女子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哪里还想让您为我出气?”
“小事而已,本王也收了你的酬金,别再谢来谢去的了,烦不烦哪?”
“好,大恩不言谢。”
“其实肇事者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当朝的国舅爷而已。”萧维钦甩了甩马鞭,一记响亮的声音划破空气,但是显然他更想把鞭子抽在那位国舅爷身上。
董琰想了想,能够被称为当朝国舅爷的,只有已仙逝的刘皇后的嫡亲弟弟刘吉恩了。
刘皇后和刘吉恩的父亲被封国公,但已去世,刘吉恩降一级继承爵位,为寿宁侯。他还有一个职位,是中城兵马司指挥,不过只拿俸禄却不用管事,白白挂个名义而已。
文宣帝一直很尊重自己的原配发妻刘皇后,在皇后仙逝后,也一直很关照刘家。刘吉恩作为当朝太子唯一的嫡亲舅舅,向来趾高气昂、飞扬跋扈。
刘吉恩看纪王非常不顺眼。
董琰坐着纪王府的马车回家,被刘吉恩当做了纪王府的人,于是同样骑马过闹市的刘吉恩,挥马鞭狠狠抽打了几下驾驶马车的马,他的马鞭不同寻常,带着非常锋利的钩刺,下狠手抽打时,马儿连皮带肉被鞭打下来一大块,马儿过于吃痛,顿时发狂,同样挨了鞭打的马车夫也因为吃痛松了缰绳,被狠狠甩下马车,跌伤了腿。
可以说,董琰算是受了池鱼之殃。
刘吉恩之所以仇视纪王,倒不是太子教唆的,而是刘吉恩自己认为纪王萧维泽是个阴险小人,是太子殿下最大的心腹之敌,将来很可能会狠插太子一刀。
明面上,太子一向不把刘吉恩的推论当一回事,叫他不要疑神疑鬼。至于刘吉恩的话,太子到底有没有听入心,大概只有太子自己一个人知道。
实际上,太子和纪王算是几个皇子里关系最亲密的。
纪王的生母是已离世的叶皇贵妃,当初她晚了刘皇后三年进宫,据说文宣帝很喜欢叶皇贵妃,但是皇贵妃身子偏弱,入宫三年才生下了萧维泽,她自己却在生产后不久就病逝了。
刘皇后心善,疼惜刚出生就没了亲娘的六皇子,主动向文宣帝请求由她抚养六皇子,所以萧维泽是和太子一起被刘皇后抚养长大的,萧维泽的两名侧妃也是刘皇后赐给他的。
直到萧维泽十六岁那年,刘皇后也仙逝了,太子和萧维泽就都成了没娘的孩子。
俗话说生恩没有养恩大,萧维泽理应更感激刘皇后,所以这样算起来,萧维泽和太子算是最亲密的哥俩了。
也是因为这样,今天萧维泽的生日,身为国之储君的太子才亲自前来纪王府贺寿,非常给萧维泽面子。
大概太子也不会想到,他亲自登门为萧维泽贺寿,他的舅舅却在外头给他惹了麻烦。
九王爷萧维钦凶名在外,从来不怕得罪任何皇亲贵戚,今天路遇刘吉恩当街行凶,回头萧维钦就准备上书告他一状,就算最后皇帝看在已逝刘皇后的面子上,不了了之,他也要好好败坏一下这个臭家伙的名声。
身为一个外姓人,居然比他堂堂九王爷还嚣张跋扈,真是岂有此理呀!
萧维钦说话算话,亲自将董琰护送到董府大门口。
马车停下,他隔着车窗,对董琰说:“女子出门就该多带几个随从,今天六哥只派了两名护卫给你,他也未免太粗心了。你以后记着教训,出门小心点吧。”
其实不是萧维泽粗心,而是众所周知纪王府的护卫最少,是亲王级别护卫编制的最低人数。偏偏今天又是萧维泽的生日,来的贵客又多,满府的护卫都被安排去站岗放哨,唯恐哪个贵客在王府内出现一点闪失,替董琰安排的两名护卫,还是萧维泽自己的贴身护卫呢。
“是,小女子以后一定加倍小心,多谢九王爷。”董琰急忙道谢。
这个皇家少年虽然有些傲娇,但是感觉心地是真的很好,不知道他的那些凶名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我走了!本王最不耐烦见这尚书那尚书的了。”萧维钦板着俊脸向董琰略点了点头当做告别,然后也不顾董府的门房早已去通知主人来接见大人物,自己便打马扬鞭,一路绝尘而去。
董琰本来还想下车郑重还礼呢,结果等她下了马车,就只看到一个潇洒的背影,吃到了一嘴尘土。
“琰琰,九王爷呢?”此时董从益也快步从府内赶了过来,驻足左右张望。
“爹,九王爷已经走了。”董琰悄悄打量了一番董从益,这是一名身材中等偏瘦的男子,五官清俊,下巴留着短须,身穿藏青色家常服,头发整齐挽成了髻,以发带系着,他来得虽然匆忙,但神色并不急躁和慌乱,是一名典型的儒家文士。
董从益又向远处望了两眼,才回头对董琰说:“既已走远,也就算了,待明天早朝,为父再去还礼。你既已下了车,咱俩就一起慢慢走回府内吧?”
“好啊。”董琰莞尔一笑,她说不清楚为什么,自从看到董从益,从穿越以来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就平静了下来,她现在甚至不会去担心自己是个冒牌货的问题了,因为从董从益看她的眼神里,她看到了父母那种独有的无私关切与慈爱。
董琰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偷了小董氏的身体,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小董氏好好对她的父母尽孝。
在进府之前,董从益先打赏了车夫,车夫是九王爷的扈从,但是马车是纪王府的,车夫说他会直接将马车送到纪王府去,然后再回九王府。
董从益觉得有点太过劳烦对方,想派自己的家人去送马车,车夫坚持不劳费心,董从益也就只好随他。
其实车夫接了九王爷的密令,他还要到纪王府去告状呢,要狠狠整整国舅爷刘吉恩。
反正九王爷惹事不怕大,他手下的侍卫也跟着有样学样。
董从益父女俩亲眼目送车夫赶着马车走了,才缓缓步行走回内宅。
因为十几天不在家,董琰先问候了父母的身体状况,彼此寒暄了一番,董从益才问起半路遇到刘吉恩的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马车突然就狂奔了起来,当时速度很快,我和一两、二两都差点被甩出车厢,万分危急时,多亏九王爷仗义出手。”董琰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她其实根本没看见刘吉恩,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没看到,要不是九王爷告诉她,她连是谁惊了她的马都不会知道。
董从益面色从容,但是眼神很严肃,显然他不会将这件事当做一场偶发的意外。
马车上有纪王府的徽章,刘吉恩还敢公然行凶,显然是没把萧维泽看在眼里,就算刘吉恩是皇帝的小舅子、太子的嫡亲舅舅,胆敢如此藐视一位皇子,而且还是拥有亲王衔的皇子,也绝对算得上嚣张至极了。
而且刘吉恩这么做,除了加深太子和纪王的矛盾,分化他们之间的关系,对于稳固太子的储君之位,根本就毫无助益,甚至称得上是帮倒忙。
董从益是正统的保皇党,而且他还是太子少师,与太子的情分不薄,对太子的印象也还不错,当初他没想到皇上会把他的长女指配给了纪王,如果太子与纪王决裂,董从益的立场将会变得非常为难。
对于董从益这种希望朝堂安稳的安分臣子来说,任何刺激其他皇子夺权争位的行为都是大逆不道,任何这样做的人都是居心叵测的阴谋家。
显然对于董从益来说,刘吉恩就是这样一个让他厌恶到牙痒痒的人物。
董从益甚至想,刘吉恩其实是故意来坑害太子的吧?
他根本就不是刘皇后的弟弟,而是刘家的仇人之子吧?
这还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呢。
“不管怎么说,刘国舅今日行事不端,险些酿成惨剧,明日为父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董从益听完原委,最后说了这样一句。
说是明日,其实董从益今晚就需要拟好奏章,为了明天朝廷上的唇枪舌剑,他还需要多挖一些刘吉恩的丑事,哪怕不能废掉刘吉恩的官爵,最少也要让皇帝罚他闭门思过,罚他一年半载的俸禄。
总之一个目的,皇帝不处罚刘吉恩,他绝不甘休,他董从益女婿家的马车不是那么好撞的,他的女儿更不能白白受惊。
“谢谢爹。”董琰觉得亲爹就是好,闺女受点委屈,立刻就会为她讨回来。
其实这事吧,董从益也不全是因为宠爱闺女,他身为朝中重臣,是不得不站出来与刘吉恩一战,因为这事关他堂堂礼部尚书府的颜面!
董从益放慢了脚步,用手轻轻摸着下巴的短须,沉吟了一下,才问董琰:“琰琰,你对九王爷的印象如何?”
“挺好的,路见不平,仗义出手。马术也真好,居然敢在车速那么快的情况下跳到疯马上,如果不是他,今天女儿肯定要出事。”董琰诚恳地说。
在纪王府内的时候,萧维钦能注意到她穿着单薄绣鞋的细节,证明他的观察力很强;而在大街上敢力擒失控的马儿,又证明他足够勇武。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青年,就算放到后世来评价,都应该称得上“青年才俊”了。
董从益点了点头,说:“他自幼热中习武,不喜欢待在书房里念书,虽然外面对他不利的传言颇多,但多数是以讹传讹,作不得准。”
“我才不管那些传言呢,他救了我,我就感激他。”董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