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令狐南,她不过十四岁,随父皇前往永宁巡幸,在两国交界处,见到了他。
一袭青衣的他骑在骏马上,带来了南齐的礼物,恭祝父皇寿诞。明知永宁是险境,他随时会被抓做人质,但他从容自若毫无畏惧,虽然温文儒雅,其气度却一点也不输狄国男儿。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霎时不禁看痴了。
从那以后她便爱上了骑马,脑海里不时浮现他马上英姿,盼有朝一日能与他一起驰骋草原……
而后,关于令狐南的传说,渐渐传到她的耳里。
据闻,他是贱嫔之子,自幼被南齐帝后处处刁难,他百般隐忍,勤奋向学,终于凭一己之力,在朝中占有了一席之地,深受齐帝喜爱。
每次听到这些,她心里既生崇敬,又犯同情,对他的爱慕,有增无减。
没想到再次见到他,居然是两年后的今天,依旧是父皇的寿诞,依旧是由他带着贺礼,只身前来狄国。
行宫中,夏日绿荫浓浓,父皇携诗嫔出京,在此接受八方朝贺,顺便消暑纳凉。
庄涟漪立在楼阁之上,远远看着殿前歌舞升平,看见自己思慕了两年的人,缓步登上云阶。
他越发成熟稳重了,不再是那个青衣少年。只见他身着玄色冠服,衣袖间有织金的龙云图纹,衬得他面色如玉,华贵雍容,一派王者风范。
据说,南齐的太子是周皇后所出,从小养尊处优,总是将一切辛苦危险的差事都派给了他这个贱嫔的皇子……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为他心疼,眼眶泛起晶莹的水光。
“站这么远,哪看得清楚,不如靠近点儿。”
戏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必回头,庄涟漪便知道来者是谁。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嘀咕道,懒得理会他。
司徒容若一脸笑意,踱至她身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别装了,我都听表姊说了。”
“诗嫔?”她不禁紧张起来,“她说了些什么?”
“说这两年,公主对南齐的这位二皇子格外上心,总是有意无意的打探他的消息。还说,皇上打算把公主嫁到南齐去。”他凑近轻声道:“或许,今天就会下旨和亲……”
庄涟漪吓了一跳,双颊绯红,回眸瞪着他,“少在造谣!今儿个不过是父皇的生日,哪会下旨和……和……”
和亲两个字,她始终羞于启齿。
司徒容若戳中了她的罩门。两年的期盼,不就在等今日?假如父皇真的肯成全她的心愿……她一定会欢喜得不得了!?
“公主也不想想,皇上为何偏挑这行宫接受八方朝贺?”他徐徐提醒,“还不是因为公主在此避暑。”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嘴硬地回道:“往年连永宁都去过了,父皇不一定非要在京城不可。”
“呵呵呵!?”他耸肩笑了,“既然接受八方朝贺,今日为何偏只让南齐、夏楚两国皇子赴宴?想必是要从中挑得乘龙快婿吧。”
“夏楚的皇子也来了?”庄涟漪一怔,“在哪?”
“公主的眼里只有令狐南,连一旁的夏楚国皇子也没瞧见?”司徒容若摇头叹道:“都说女儿心思难猜,公主倒好,全摆在台面上了!?”
“你……”好吧,她承认自己不够矜持,也不够伶牙俐齿跟他斗嘴,干脆选择不搭话。
她转身往楼阁下望去,果然见身穿宝蓝华服之人与令狐南并肩而立。想必那就是夏楚国皇子吧。
“容若方才特地到前方瞧了瞧,”一旁的声音迳自继续道:“那夏楚国的皇子也长得英俊得很,与公主的心上人不分轩轾。”
“什么心上人……闭嘴!”她真想赏他一拳。
“皇上既然挑夏楚国皇子前来备选,公主的心愿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达成。”他再度扬眉浅笑。
“什么意思?”她心尖一紧,回瞪他。
“说到底,皇上是在为公主着想啊!?那令狐南虽然人才出众,可惜是由贱嫔所出,上边还有个太子压着,据说南齐帝后待他严苛,公主若嫁过去,恐怕会跟着吃苦。夏楚国皇子就不同了,本就是皇后所生,而楚皇至今未立太子,将来可能由他继承大统。嫁给他,公主说不定将来成为夏楚国的皇后呢!”
“什么皇后!”庄涟漪急得反驳,“我才不希罕呢!”
“看来公主真是情比金坚。”司徒容若好笑地望着她,“我才说了几句,就如此心急。”
“本宫只是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着急,不想被乱点鸳鸯谱。什么情比金坚,我不明白你在胡说什么!”打死她都不会承认心里的小秘密。
两人僵持中,远远却见绿嫣气喘吁吁的跑来。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蠢丫头吓唬谁呢?”庄涟漪清了清嗓子,“今儿个可是父皇的寿诞,你大呼小叫的,找死吗?”
“哦……”绿嫣连忙捂住嘴巴,生怕惹祸,待气息稍平稳,才凑到她跟前道:“前边的小离子公公说,皇上要替公主选驸马呢!”
“瞧,我说得没错吧。”司徒容若立刻得意地笑开。
庄涟漪看着他,两眼冒火。“乌鸦嘴!”
“方才南齐二皇子和夏楚三皇子都向公主求婚了。”绿嫣据实报告。
“求婚了?”她没听错吧?令狐南……居然主动开口向她求婚?
“别高兴得太早,谁都明白这联姻全是利益,令狐南未必出于真心。”司徒容若却在一旁扫兴道。
“用得着你来提醒吗?”庄涟漪不爽地大嚷。
她知道……知道令狐南未必会爱上自己,他恐怕连她的模样都记不清……但心上人开口向自己求婚,总是件好事。
“皇上说要把公主许配给何人?”司徒容若多管闲事地问。
“还没决定呢!”绿嫣咬了咬下唇,顿了下才开口,“皇上说,比试之后才下旨。”
“比试?”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庄涟漪愕然。
“哦?比什么?”司徒容若饶有兴味。
“射箭!”绿嫣回答。
“这不可糟了,也不知那南齐二皇子射艺如何……”他摇头,有些幸灾乐祸的分析,“瞧他长得斯斯文文,抚琴作诗或许在行,这射箭嘛……”
“你懂个屁啊!”庄涟漪恼火爆粗话,急忙为心上人说话,“令狐殿下骑术了得,射艺肯定也惊人!”
“唉,算我多虑了。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再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她作势要掐他。
“就算令狐殿下射艺了得,相信夏楚三皇子也非泛泛之辈。”司徒容若悠闲的道:“听闻夏楚国每年都有骑射比试,皇子间相互切磋技艺,朝中大将也会一同参与。”
老实说,这会她心儿卜通狂跳,担心得不得了。她不得不承认,这乌鸦嘴提供的情报着实准确,话也中肯--令狐南虽非等闲之辈,就怕强中自有强中手。
“绿嫣,你快到前边去,对小离子说……”庄涟漪方寸大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吩咐。
“公主若没了主张,在下倒有一计。”司徒容若淡淡一笑。
“你?”她警戒地抬眸瞅着他。
“容若知道公主希望谁赢,容若也有把握能让他赢。”
他答得如此笃定,倒让她心生好奇,眉一挑,“哦?说来听听。”
“射箭能否正中靶心,除了个人的射艺外,弓与箭也是关键。”他衣袖轻掸,望着阁台,语淡音悦的轻声道:“比如,在箭羽上稍动手脚,风儿轻轻一吹,便会改变方向?”
庄涟漪瞠目结舌,霎时觉得眼前这人无比可怕。
他竟可瞬间即出毒计,而且和颜悦色的随口道出,一派轻松样!
她突然很庆幸自己不是他的敌人,否则,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都听见了?”她回神,清了清喉咙对绿嫣道:“把这话对小离子说去,他知道该怎么做。”
绿嫣心下一惊,但赶紧微微躬身,飞转而去。
“公主今天欠容若一个人情呢。”白衣在栏边翩舞,他笑得无邪的说。
她不知该如何回话。假如他是一个可怕的人,做为他盟友的自己,大概也有一颗可怕的心吧?
庄涟漪突然意识到,顺遂单调的生活,将会因为他,开始起变化。
在这场所谓的“比试”,令狐南果然胜出,狄皇当场下旨,将涟漪公主许配予他,但由于是两国联姻,加上公主大婚乃属重大之事,需时间操办准备,决定婚礼定在两年后。
很久以后庄涟漪才知道,其实父皇早就决定达成她的心愿,将她嫁给爱慕已久的男子,只是,夏楚同时派人前来求亲,他不得不演一场戏以维系邦交--无论箭上是否做了手脚,最终胜出的肯定是令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