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祥和的午后,一名身着桃红色衣袍的少女双手环膝坐在溪旁,她看着清澈的溪流里小小的鱼儿拚命向前游,圆圆的明眸笑着。
微风拂过,艳阳把她的粉颊晒得红扑扑,像是鲜红苹果让人好想咬一口。
“宝儿……宝儿……你在哪儿?师父找你。”清脆的喊声从遥远的那一头传来,桃红色衣裙少女猛然回神,起身。
“二师姐!”她喊。
“宝儿,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做什么?该不会又在发呆吧?”找了她一下午的二师姐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施展轻功飞奔过来,她皱眉,挑去她裙上的草屑。“师父找你好久了。”
她这名小师妹平时总是安安静静的,小脑袋瓜里常转些他人不明白的怪念头。
像她方才会跟溪流里的鱼说话,就是最好的例子。
“师父找我有事?”宝儿头一歪。
在众师姐妹中她向来是最平凡的一个,她很安分、很知足,随遇而安不争不求,常常会让人遗忘她的存在。
“不知道呢!师父她老人家没有多说,只是要你尽快去见她,等见着了面,你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
“嗯,谢谢二师姐。”宝儿道了谢,立刻赶往师父居住的木屋。
“师父。”敲敲门,宝儿探进圆脸,发现房内除了师父外,还有大师姐黄洁也在,她们一见到她,话声突然停止。
气氛有些怪,却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师父她老人家不快。
“宝儿,快进来。”徐师父看见是她,招招手示意她进门。
“是,师父。”
“宝儿,一转眼你在云阳山上也待了十九个年头,这些日子你快乐吗?”见她乖巧地站在自个儿面前,徐师父端起茶杯,滑了滑碗盖。
“回师父的话,宝儿很快乐。”宝儿甜甜笑答。
“你一直以来都待在山上,不曾下山过,你想下山去看看吗?”徐师父又问。
“咦?”徐师父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宝儿怔然抬眸。
“我有个好友住在城里,因为遭好人觊觎想找个贴身侍卫,我和师父讨论过,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选。”黄洁笑道。
“师父要赶我下山?”甜甜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的神情,宝儿悄悄绞紧了素手。
“不是要赶你下山,是想让你见见世面,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小小的云阳山上吧!”
“师父,我不介意一辈都待在云阳山上。”宝儿用力摇摇头,语气里有丝急迫。
“你别怕,又不是不让你回来,只是要你去帮大师姐的忙。”徐师父平静的解释。
“我相信其它师姐一定比我更适合。”打从有记忆起,她从没离开过云阳山这片土地,突如其来的师命让她不知所措。
“如果其它师姐适合,我就不会要你去了。”徐师父挑眉,睇了她一眼。
看见师父不悦的表情,宝儿不再出声,仅是咬住了唇。
“做此要求的是当今的永浚侯,他因故得罪权大势大的常宰相,为此对方买通杀手要他的命,宝儿,你心肠这么好,不会希望看见好人被奸臣所害吧?”黄洁动之以情。
“我不想。”宝儿摇摇头。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师训,她一直牢牢记得。
“要不是我明天就要动身到北方一趟,我也不会麻烦你,”黄洁轻轻握住小师妹的手,安抚她紧张不安的情绪。“就当帮我,嗯?”
“大师姐,不是我不帮你,而是──”
“别担心,我们对你有信心,平时比试的时候,你的表现也不比其它师姐差呀!”
“……嗯。”说不过能言善道的黄洁,宝儿只能点头。
“宝儿,你就下山去吧!遇到什么困难或委屈大可以回山上来,师父会帮你的。”徐师父也帮着劝道。
不是要赶她下山,只是去帮大师姐的忙。宝儿心中短暂犹豫,终究还是应允。平时大师姐对她照顾有加,好不容易能帮上大师姐的忙,她又怎能拒绝?
见宝儿领了师命转身出去,黄洁看向若有所思的师父。
“师父,您在担心宝儿吗?”
“不,我不担心,更何况这趟下山对宝儿来说也是好事。”徐师父抬眸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地道。
“师父,徒儿不懂。”师父说起话来总是充满玄机。
“难道你不觉得宝儿的性子太淡然吗?”垂眸看着杯内漂浮的茶叶梗,徐师父叹气。“这回下山去,有机会碰到不同的人事物,我相信她会有所改变。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其实她对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或许等她找到想追求的东西,这样她的人生才会有意义。”
听说永浚侯是名大好人,赈灾济贫造桥铺路,地方上的人提到他,无不竖起大拇指说好;听说永浚侯生得俊美,可惜脾气不佳,年近三十尚未娶妻,身边倒有个眉清目秀的男宠;听说永浚侯打从娘胎起就身子孱弱,连起身走路都有问题,可能没几年好活了……
好多好多的听说,把初下山的宝儿搞得晕头转向,她很好奇大家口中所说的永浚侯究竟是啥模样?身为孤儿的她从小就随着师父、师姐在云阳山上习武,这是第一回下山,也才知道原来城里头是这么热闹。
依着大师姐给的地址,宝儿找到永浚侯府,她仰头看着气派宏伟的朱色大门,忍不住发出赞叹。
好漂亮的房子啊!和山上的木屋一点都不一样……
在她赞叹之际,朱红大门忽地打开,一名年约七旬的老人走出来,他停下脚步,忍不住多瞧了宝儿几眼,最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是宝儿姑娘?”进福试探地问。
“咦?您怎么知道我是宝儿?”听见老人准确无误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宝儿可爱的脸庞难掩惊讶。
“我是湛府的老管家,我叫进福,前些日子就听说你要来,今天终于盼到你了。”进福欣喜地道。
听闻有人特地要来保护少爷,大家全都充满期待,不过今日一看,对方似乎还很年轻啊!
“原来如此。”宝儿笑着点点头。“我奉大师姐之命来保护侯爷,有不懂的地方还请进福爷爷多多指点。”
嘴甜总是讨人喜欢,一声进福爷爷把老管家惹得开心极了,他连忙带她入内。
“宝儿姑娘快请进,我这就带你去见宝少爷。”进福领着她穿过弯曲的长廊,再越过莲花池畔的拱桥,走到最安静偏僻的绿苑阁。
“这里就是宝少爷住的地方,”进福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是怕惊扰了谁。“因为宝少爷喜欢安静,所以这里除了专门伺候少爷的丫鬟小雪和我之外,没有人可以到这里来。”
“我明白了。”宝儿朝进福甜甜一笑,圆眸弯弯,掩饰住她的紧张。
她绝对要好好保护永浚侯,不负大师姐的托付。
“宝儿姑娘,”临进门前,进福回头看她,“有些事我不得不先提醒你,因为宝少爷长期卧病在床,成天闷在房里头,脾气难免有点古怪,要请你多担待些。”说古怪算是含蓄了,有时候根本是……
唉!希望宝儿姑娘受得了宝少爷的脾气才好。
“进福爷爷别担心,我明白。”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不怕的。
点点头,进福推开绿苑阁的房门,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
“谁?”房里传来年轻低沉的男音。
“宝少爷,是宝儿姑娘来了。”进福开心地回答。
“哦?”听见是尹兆紫特地找来的贴身侍卫,正闲得发慌的湛子蓝连忙半撑起身子,拨开床幔一角,映入眼帘的年轻女子让他眯细了凤眸。
她个头娇小,有双圆圆的大眼睛,长相清秀可爱,眉宇间有股英气,瞧起来顺眼讨喜,让人联想到娃娃,好想抱她一下……
但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前的宝儿都不像身怀绝技的高手……该死的尹兆紫,居然随便找了个娃娃搪塞他!若真有刺客来,这下子到底谁该保护谁呀?!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看起来倒是满好欺负的,湛子蓝潜藏的劣根性蠢蠢欲动……
“你就是宝儿?”幽深的凤眸越过床幔,落在她白皙小巧的脸庞。
“是的,宝儿奉大师姐之命特来保护你。”宝儿抱拳施礼,背在身后的长剑和她娇小的个子不成比例。
湛子蓝浓眉微挑,薄唇扬起一抹笑弧,幸好有床幔遮着,不然坏坏的算计神情全显露出来。
宝儿、宝儿,和他同样有个宝字,他俩真有缘!
“宝儿,你从前当过护卫吗?”
“没有。”
“没有?那么你大师姐有告诉你该怎么做吗?”好整以暇瞧着自己修长如玉的长指,湛子蓝语气难测地问。
宝儿愣了一下,旋即很老实的摇摇头。“回侯爷的话,大师姐没有提过。”她以为就是保护侯爷而已。
“其实很简单,不管本少爷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你都必须跟在本少爷身边,包括吃饭、睡觉、净身,你都不许离开本少爷身边半步。”湛子蓝如此说道,存心作弄人。
“包括睡觉、净身……”果不期然,宝儿的小脸涨红了,瞧上去红扑扑的让人好想咬一口,她瞪着床幔后的男人,结巴道:“侯爷,这?……我、我、我……”
他净身时要等在他旁边,这……
“别叫我侯爷,跟着他们叫我宝少爷就行了。”见她犹豫,湛子蓝摆手。“你也知道刺客什么时候来谁也说不得准,说不定是本少爷用膳的时候、就寝的时候,或净身的时候,本少爷只是以防万一嘛!”他不慌不忙的解释,乍听之下还挺有道理。
“是,宝少爷。”宝儿低下头,觉得宝少爷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又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宝儿暗暗皱了眉头。
孺子可教也。听她用软软的语调喊自己宝少爷,湛子蓝满意地眯起凤眸。
姑且不管这娃娃有没有本事保护他,可以预见的是,他未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了!他随口胡诌,她却信以为真,如此天真的性子不好好欺负一下怎么行?否则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刹那间,湛子蓝感到精神一振。
“你的名字叫宝儿,本少爷也有一个宝字,我们还真有缘,我看你干脆就在隔壁房住下吧!这样保护我也方便些。”床幔后,湛子蓝伸出连女人也嫉妒的白皙玉手示意她走近床前。“你过来,让本少爷好好瞧瞧你。”
闻言,宝儿愣了一下,直觉看向安静无语的进福。
“宝少爷的身体不好,大夫交代吹不得风,所以麻烦宝儿姑娘走近些吧!”进福低语。
原来如此啊!
“是,宝少爷。”宝儿乖乖地走过去。
冷不防,湛子蓝的大手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他的掌心凉凉的,软软细细的,握住她的瞬间,仿佛有一道电流窜过她的掌心,宝儿微讶地看向床幔后模糊不清的人影。
“宝少爷?!”
“宝儿,”像是握住她的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湛子蓝完全不以为意。“本少爷以后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