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檀木桌后,孟义鹏挑灯翻阅赊欠的帐册名单,名单上这个月尚未还款的有周记打铁铺、元记饼浦、旺来酒楼、卖豆腐脑的刘老、卖肉粥的张大娘等,这些都是明日要派人去催款的。
叩,叩。
房门外传来叩门声,孟义鹏似是知道在此时出现的会是何人,眉头不由得皱起。
“进来。”
雕花木门被推开来,走入一抹身着秋香色纤细身影。
“二少爷,我煎的香菜饼,你要不要尝尝看?”公孙静端着一盘香味幽溢、煎得金黄的香菜饼踏入房内,白净脸上笑容甜美得令人不忍拒绝。
她将香菜饼放到桌旁,示意他快趁热吃。
孟义鹏自她一踏入房内,俊朗的脸上难得地浮现一抹无奈,尽管知道她不会听,仍是开口斥责:“静儿,我说过多少次了,孤男寡女在这三更半夜共处一室,你就不怕有损你的名节吗?”
公孙静耸肩一笑,无视他微慑的俊脸,纤指指向敞开的房门,“房门又没关,不会有人说闲话的,更何况二少爷为人坦荡,绝不会有人怀疑二少爷会对我不轨。”若大家会怀疑,也只会怀疑她想对二少爷做什么吧!
孟义鹏深吸口气,不再浪费唇舌,看看桌旁的香菜饼,发觉自己倒真的有些饿了,也就不客气地举箸吃了起来,香菜饼饼皮煎得香酥,里头含有葱末、青菜、蛋,味道带点香辣,令他一吃就无法停下。
“好吃吗?”公孙静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一口接一口。
孟义鹏没有理会她,专心吃他的,以行动代替回答,很快就扫光一盘香菜饼,公孙静体贴地倒了杯茶给他。
孟义鹏伸手接过茶水,一口饮尽,黑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白净脸上满足的笑靥。
这丫头对他的心思太过明显,两年来,老是一有机会就在他身旁打转,一开始只觉得烦,暗示、明示都用过了,无奈她的脸皮特别厚,到最后也只好任由她了。
“这么晚了,还不快回房去睡。”都已经二更天了,这丫头还在张罗他的夜宵。
“这就要回房去睡了,二少爷也别太累了。”公孙静笑着收回空盘,
离去时不忘叮咛。
“等一下。”孟义鹏出声唤住她。
公孙静一脸纳闷地回头望着他,“二少爷还有事吗?”
“过来。”朝她招手示意上前。
公孙静一脸狐疑地走到桌旁,孟义鹏先将她手上的空盘放在桌上,执起她的左手腕,细看戴在她手腕上的银炼,银炼十分细致,明眼人一看即知质材特殊,上头还垂挂着五朵用紫晶雕成的小花,这银炼一看就知绝非凡品,根本不是寻常人家戴得起的。
“你说过家中已无亲人,来自虎城只是为了探望死去娘亲的故人,却遍寻不到,才会流落白虎城街头被我所救,但你手上的银炼又是谁给你的?”黑眸直勾勾注视着她白净的小脸,不放过她小脸上任何细微的神情。
公孙静微慌地抽回小手,双眸微敛,不敢迎视他太过精锐的目光。
“这条银炼是家人给我的,不过他们都已不在了,我不想谈这些会令我难过的事,二少爷就别再问了。”粉唇委屈地抿起,双眸泛红,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那模样只怕连铁石心阳之人也要心软。
孟义鹏即使明白她身怀太多秘密,但她始终守口如瓶,若是问起她的身世,也总是回答得模糊不清,要不就一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别人看了莫不以为他欺负她了。
“罢了,你回房休息吧。”
公孙静朝他弯身一福,拿起桌上的空盘转身离开书房,白净脸上失去了方才的甜美。
孟义鹏顿觉一阵心烦,已无心思工作,合上帐册缓步来到窗下,黑眸复杂地望着那抹纤细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天方露出鱼肚白,位于白虎城的十字大街上,各式摊贩早已开始张罗准备摆摊。
此时位于街尾、卖肉粥的小摊贩张大娘拿着大勺挥汗如雨,正忙看揽和大锅里的肉粥,顿时香味四溢。
不少早起的人早已围在摊前,捧着肉粥移到一旁的木桌椅上享用起来。
张大娘卖的肉粥,在这白虎城可算是小有名气的,一天卖个百来碗不成问题。
随着旭日东升,大街上的人潮逐渐变多了,张大娘的肉粥生意也愈来愈好,一旁的木桌椅上早已坐满了人,张大娘忙得一刻也不得闲,但脸上始终挂笑着容,亲切地招呼经过摊前的人坐下来吃碗热腾腾的肉粥暖暖胃。
接近巳时,王管事带着两名小厮来到肉粥摊前,特意先在一旁等着,等人潮较少时,这才走上前。
张大娘一看到王管事,脸色瞬间发白,一脸惊慌,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大娘早啊!肉粥生意看来十分好,你欠的十两银子,早在三天前就该偿还了,若是方便的话,可否现在还钱?”王管事开门见山地说,谨遵二少爷的交代,态度客气有礼,他们孟记钱庄可不是一般讨债的地痞。
张大娘慌忙地将他拉到一旁,就怕两人的对话让人听见,双手合十哀求道:“王管事,对不住,我儿子半个月前摔断了腿,急需银子看大夫,这十两银子,可否再通融一些时日?”
王管事一脸为难,又不能坏了规矩。“张大娘,你应该知道欠款时间到了,你还不出钱来,依照我们钱庄的规定,看是要增加利息,或是将你抵押给我们的摊子、房子由我们钱庄接收,你想要选哪一种呢?”毕竟钱庄可不是善堂,一切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
张大娘脸色惨白,这两个选择如果可以她都不愿意选,但总不能让她赖以为生的摊子及遮风避雨的房子被收走。于是咬牙同意另一种方式。
“那我选多付利息,十两银子下个月我会想办法偿还的。”
“好,那就请张大娘收摊后,来一趟钱庄重新签一张借据。”王管事就事论事,猜也猜得到她会选择哪一种。
“为什么张大娘要去钱庄签借据?”两人身后陡然冒出一道清脆的疑惑瞳目。
王管事转头看向来人,眉头狠狠地皱起,这丫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静儿,你现在不是该待在彩云坊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偷懒吧?”
“真是的,王管事说话怎么跟高老夫人一样,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我常常偷懒呢。”公孙静秀眉微皱,不悦地低嚷。
“静儿,是来买肉粥的吗?”张大娘看到她,顿时露出一张笑脸来。
“是的。张大娘,帮我装五碗肉粥。”公孙静朝她笑得一脸甜美,递给她带来的汤壶。
“还说不是偷懒。你不是一向都在府里吃早膳的吗?”王管事瞪了她一眼,这丫头在彩云坊工作,吃住都在府里,是当初二少爷允许的,大家只觉得这丫头运气真好,遇上二少爷这位贵人。
公孙静看张大娘正忙着帮她舀肉粥,将他拉到一旁嘀咕。
“我知道张大娘的儿子腿断了,要筹钱请大夫,还欠钱庄银子,所以才会召集彩云坊所有人来这里买肉粥,让张大娘多赚点银子,王管事,你要不要也加入我们,就当是帮帮张大娘的忙。”
王管事一听,睁大眼瞪看她,这丫头鬼主意倒是挺多的,不过心地好也是真的。
“静儿,你的肉粥好了。”张大娘将装好肉粥的汤壶递给她。
“谢谢。”公孙静将银子交给她,笑着朝她挥手道别。
“王管事,等肉粥一收摊,我就过去钱庄一趟。”张大娘见王管事尚未离开,急着连声保证。
王管事挣扎了会,看了眼张大娘紧张的脸,叹了口气。
“张大娘,给我十碗肉粥带走。”
“多谢二少爷肯借给金某十万两银子周转,这十万两银子,三个月内必定亲自连同本金加上利息归还钱庄。”金老爷经营南北货,一时周转不灵,这才找上孟记钱庄借钱。
“金老爷客气了,在商言商,这十万两银子连同三个月的利息可也不少,希望这十万两银子能帮助金老爷渡过难关。”孟义鹏率先走在前头,领着金老爷走出内堂。
“三少爷,已是午时了,不如由金某作东,请二少爷赏个脸,一起用个午膳吧。”金老爷诚心邀约。
“金老爷客气了,我另有要事,这就心领了。”孟义鹏笑着婉拒,亲自将人送到钱庄大门口。
金老爷也不再坚持,笑着看朝他挥手道别,孟义鹏旋身走进大堂,环伺大堂内仍有不少客人坐在场中央等着存钱或是提钱,于是拉了位正在伺候客人茶水的小厮。
“王管事人呢?”
“回二少爷,王管事人在后堂用午膳。”一名小厮恭敬地回话。
孟义鹏掀开一旁的布帘走了进去,一路直走,来到后堂专供伙计用膳的食堂,果然看到王管事和几名伙计正在用午膳。
孟义鹏走近一看,这几个人正在吃肉粥,不禁眉头微挑。“王管事,你们这几天似乎都在吃肉粥?”
闻言,众人连忙站了起来,朝他齐声问好,王管事更是尴尬一笑,只好从实招来。
“其实不是只有我们,就连彩云坊、当铺那里,这几天大家都在吃肉粥。”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孟义鹏双臂环胸,这下子好奇心被挑起了。
“唉!还不是静儿那丫头提议的。”王管事回答得有些无奈。
“这又关静儿什么事了?”这一听,孟义鹏皱眉了。
“静儿那丫头知道张大娘儿子腿断了,需要银子看大夫,又欠了咱们钱庄银子,便召集大家多捧场张大娘的肉粥生意,所以大家才会这几天都在吃肉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