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是吓着了吗?
于是他更小心翼翼的对待,细心的呵宠,褪去鞋袜,上了榻,然后将毫无反应的她挪移至自己的怀里。
一手环着她,另一手拿了汤碗,一匙又一匙,不厌其烦细心的喂着。
“其实,我可以自己来。”突然,她幽幽地开口。
即使那声音比蚊子的叫声大不了多少,但奉绝世却绝不会遗漏。
只要是有关她的事,他比谁都在乎、都计较。
手中的碗因为惊喜而滑落,就算漆黑的药汁泼了他们一身,他也不在乎。
一双深邃黑眸直勾勾望着她,但他那发自心底喜悦的模样却让宇文慕蝶觉得可笑。
这戏,他作得极好,好到她几乎以为自己不过是受了风寒,而一切的真相只是恶梦一场。
如果是恶梦,多好!
爹从小就教她遇事要勇敢面对,逃避了这么些天,冷眼看着他为自己忙进忙出,他的细心呵护却全化成一根根细刺,往她的心坎儿扎去。
他对她愈好,她愈觉得讽刺。
所有的,切都该停止了,所以她开了口。
“你愿意开口说话了?”
回避他眸中乍现的惊喜,宇文慕蝶逼自己将视线眺向窗外,望着天上高悬的孤月,觉得自已很孤单。
她很想爹,也很想念还未嫁给他时,那种单纯的快乐。
“你……”不看他,心却依然阵阵抽痛着,但就算再痛,她知道有些话还是得说。
不论他想要的是玉佩,还是希望藉着她的手来为他爹正名,含有目的的姻缘不是她要的。
“你想说什么?”即使心窝处的跃动依然疯狂,但奉绝世仍温柔地问道。
面对他的轻声追问,她闭上眼,不看他。
“我要你写放妻书。”深吸一口气,宇文慕蝶终究鼓起勇气要求。
她要离开奉家,离开他,不要再被人当成一颗棋子。
既然感情已不再纯粹,与其让她整日陷入强烈的怀疑之中,不如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你说什么?”向来气定神闲的奉绝世因为她的话,露出一副呆蠢的可笑模样。
“我要放妻书或休书。”这次她更坚定地说。
要求他写放妻书,只是希望彼此好聚好散,若他不愿意一写休书也成。
“给我一个理由。”望着她那面无表情的脸庞,奉绝世的心“咚地”一声沉进无底深渊。
为什么?他不懂,为何她突然提出这般的要求?
“既然不是真心,何必纠缠,彼此折磨?”
“你凭什么这么说?”瞧出她的认真,他一改方才的温柔,怒声质问。
是他不是真心?
还是她不是真心?
不论她口中所指为何,都成功地挑起他的怒火。
听到他的质问,宇文慕蝶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定定地凝视在他身上。
望着那张依然绝美的脸庞,她的心仍旧不争气的漏跳一拍,但她选择忽略这样的情绪。
伸手将自从皇上赐婚就一直系在颈项之上的玉佩解开,突然失去的重量,让她一时之间好不习惯。
“这是你要的吧。”玉佩静静的躺在她手心上,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这东西他一直还来不及向她索讨,虽然皇上每每见了他,总会问上几句,但他在见了她的巧笑倩兮后,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可这和她方才说的究竟有啥关系?
“风姑娘说,你是因为这块玉佩,才勉强忍受我这张丑陋的脸庞,现在我将玉佩给你。”
“那个该死的女人!”自己真该在第一时间就杀了那歹毒的女人。
这一切风雨全都源自于她,她就算死上十次百次都不足以偿还她的罪衍。
他没有否认……宇文慕蝶飘忽一笑。“她说的并没有错。”
“你不丑!”虽无令人惊艳的脸,却有着令他爱恋的温婉,让他爱不释手。
“你不用再安慰我了。”这几天,她已经想清楚了。
他说再多的谎言,都不能再打动她的心。
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我不要它!”伸手挥掉躺在她手心的上等凉玉,他对待它的方式粗鲁得让宇文慕蝶心疼。
“你不需要再作戏了。”这场戏再演下去,不只他累,她也累得无力再应付。分不清真实或虚假的感情,她不能要,也不敢要。
“你究竟在想什么?”面对她一再疏离的言行,奉绝世气极,一改先前小心翼翼的温柔,激动地朝着她吼道。
若不是顾念她刚走了一趟鬼门关,身子还虚弱,他真想用力摇她,看看能不能摇醒她。
她不是一向很聪明吗?竟然会分不清楚他的对待究竟是虚情,抑或是真心实意?
被误解的愤怒在他心里回荡,让他整个人像是置身于火团之中。
那玉佩从来就不是他要的,要不是玉里藏着的秘密,他们奉家也不会饱受磨难,如果可以,他宁愿将那玉佩扔进湖里,让它永不见天日。
望着他的激狂反应,宇文慕蝶可以理解。那应该是计谋被拆穿后的难堪吧!
深吸口气,她试着不受他的影响,直视着他,语气平稳地道:“好,就算你的目的不是这块玉佩,但你敢说娶我进门,没有别的目的吗?”
“我……”他顿时语塞。
他有预感,只要他一承认,那么一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该否认,可是望着她的眼,谎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看中的是我爹的史官地位,想用我来影响我爹,让他在史册上为你爹正名,或是要我之后去做这件事,是吧?”
那日虽然她醒不过来,但他们的一言一语、一字一句都深刻在她的心间。有一件事风轻烟并没有说错——他其实不爱她,那些让人欣喜的娇宠,不过是他达成目货的手段罢了。
如果今天她爹不是史官,那么像他这般绝美傲气的男人,连瞧也不会瞧她一眼。
以前的她太天真了,竟然相信他是看透她的心,才会不在乎她的外貌,倾心尽力地娇宠、呵护她。
所以,这事该怪他吗?
其实她不怨的。
要不是他,平凡的她,也许一辈子也尝不到情窦初开的甜腻滋味。
“我……不是……”面对她那一副了然的平静眼神,奉绝世生平头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惧。
就像那日瞧见她在湖中载浮载沉,他的心彷佛被人紧紧掐住,无法喘息那般。
“我……不怪你。”
即使他是有目的的接近她,但至少他曾经让她感动。
瞧那满室的书册,还有三番两次驱赶对她不敬的家仆,他所做的一切,她全都点滴在心头。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继续生活在美好的谎言中。
只是……她也有她的骄傲,不纯粹的爱,她不能要,也不敢要。
苦涩在奉绝世俊逸的脸上快速蔓延开来。
她嘴上说不怪他,却选择要离开他!
他能放手吗?
那种椎心的痛,他还能再承受吗?
“不!我不会让你走!”因为不想再失去,他坚决拂逆她的愿望。
“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她沉重的道出心中的决定,眼神中有着不容撼动的坚定。
兰摧玉折?!她在威胁他吗?
若他不答应她的离去,她就会香消玉殒在他的眼前吗?
她怎么能?怎能就这样定了他的罪?!
一开始他是将她当成棋子,可后来他真的用了心啊!
爱上她是出乎意料,却甘之如饴的事,那爱来得又急又快,就连自持如他,亦不能抵挡分毫。
他毫无异议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她却在得知他的初衷时,坚持斩断他们之间的一切。
不——他不能放手,绝不!
风依然那么轻,天依然那么蓝。
是谁说的,一切总会过去?
心结不开,什么都过不去。
眼前的一切,彷佛什么都没变,奉绝世依然是她未发生意外前的他,可是她却已不再是她。
自那日她开口要求离去后,他们院落的护卫就变多了、丫鬟也多了,时时刻刻都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她。
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这样的情况让宇文慕蝶领悟,若他不是心甘情愿放她离开,那么她断不可能离开这里。
自她说出“兰摧玉折”四个字之后,就不再开口。
奉绝世也不逼她,只是守在她身边,任她清醒时定定地望着他,用眼神逼迫他放她离去。
当他不在时,她只是静静地仰望天空,若不是胸前清楚的起伏,就连紫情也要以为她家小姐其实是一尊木偶了。
眼看着小姐愈来愈虚弱,彷佛生命力正一点一滴的流逝,她焦急不已。
“小姐……”像是怕吓坏她似的,紫情轻声喊道。
可是不论她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
愈喊,紫情愈心惊。
渐渐的,轻喊和轻声哽咽交缠,要是以往,小姐一瞧见她哭,一定会主动关心她,不会不理她。
可如今小姐彷佛灵魂出窍般,置若罔闻,这样的情况愈来愈严重,也愈来愈让人害怕。
虽然不清楚小姐和姑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姑爷愈来愈阴沉的脸色,她也明白,只怕连他也拿小姐没辙。
她打小就陪伴着小姐,紫情很清楚小姐一旦固执起来有多执拗,若是她执意让自己这样沉默不语,只怕直到死去她都不会说一句话。
不能再任由小姐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想到这里,一阵寒意爬过她的背脊,紫情霍地起身,瞪着呆坐不动的宇文慕蝶,出言恐吓。
“小姐,你若再这样,我就请老爷回来喽!”
就怕等到老爷回来,小姐已……
她以为这样说,向来体贴父亲的小姐会开口阻止,孰料,她除了轻颤眉头外,没有半点反应。
“小姐……”
不行,她得赶紧联络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