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天天被人堵,时不时会有人等在校门口,打算好好修理她,吓得她连上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去,每天哭着说她不要上课了。
最后,是她阿爸天天接送她上下学,堵人事件才渐渐落幕。只是她还是会有落单的时候,免不了受到几次皮肉伤。
有一次放假,她一个人去书店闲逛,却遇上学校的学姐,被她们赏了好几个耳光,肿着一张脸回家。
她阿爸阿母气死了,冲到学校找老师理论,最后学校记了那群学姐每人一记大过,才抚平阿爸阿母的怒气。可之后她更惨了,每天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连书都读不下去。
这种悲惨的生活直到阿爸送她去学各种武术才稍微好一点。
阿爸说她太胆小,遇到事只会哭,也不晓得反击,而他要种田,没那么多美国时间天天接送她上下学,所以只好花一笔钱让她去学柔道、跆拳道、空手道,甚至是自由搏击,这才顺利吓阻每天上门找麻烦的学长姐们。
只不过对方若是女生,她往往下不了手;对方是男的,她又怕得无法近身,每次都要等到恐惧感充斥全身才会反击,因此身上还是偶尔会带点伤回家,让她阿爸气得骂她没有用、钱都白花了。
好不容易将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说完,唐心妍长叹一口气,目光指责的直射身旁的魏刚。“我会变得这么胆小、怕男人,有一半你要负责。”
听完她的话,他深吸了口气,对自己的粗心感到懊悔。
她的语气轻快,像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他知道这件事对胆小的她而而言造成多大的伤害,当时的她又会有多么的无助害怕,而这一切都是他间接造成的。
那时他几乎是被老头强迫转学,走得很仓促,因此一时没想到和他结下仇的人会将矛头指向她,害她受了这么多苦。
他伸出手,怜惜的拍拍她的头,用再认真不过的口吻向她承诺,“好,我会负责的,负全责。”
“嘎?!”她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她连忙挥手,“我开玩笑的啦,事情都过这么久了,我也没被人欺侮得很惨,顶多就是多流了点眼泪而已,你不要在意。”
魏刚没说什么,将目光调回仍杵在她公寓前的两人,轻声说:“你等着。”
“我……”唐心妍本想说她要跟,可看他冷凝严肃的表情,她一句话就这么卡在喉中,硬生生改了口,“知道了。”
望着他的背影,唐心妍忍不住担心,他身上还带着伤,要是那人视台湾法律为无物,真带了把大刀出门怎么办?
她愈想愈觉得不无可能,魏刚也不晓得惹到谁,那群人凶神恶煞的,大白天都敢闯进她家抓人了,带把刀出门有何难?
不行,她要跟去看看。
愈是走近,那两人的身影也愈清晰,唐心妍眯起杏眸,突然觉得那两道身影有些熟悉。
又走了几步,见其中一人突然抽出背上的长条物,远远看去就像一把刀,她吓傻。
尤其当看见魏刚不闪也不躲,愣在原地站得直挺挺,等着那把刀落下时,她更是吓得心脏险些停止,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
“魏刚,快闪开!”
她闭着眼直直冲去,“咚”的一声挥开那人手上的刀,就朝对方的脑袋用力敲下。
霎时,一阵冷风吹过,伴着一道不敢相信的抽气声,接着响起一声极为气急败坏的熟悉怒吼。
“搞什么鬼!唐心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袭你老子?”
“你……”魏刚也瞪大眼,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她晓不晓得她打了谁?
听到那声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怒吼,唐心妍倏地打了个寒颤,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她、死、定、了!
缓缓睁开眼,她不敢看向站在身旁中年妇人的表情,马上将手上的木棒扔得老远,畏缩着肩,往魏刚身后躲去,然后用非常可怜无辜的嗓音对坐在地上、一脸火山爆发神情的中年欧吉桑唤着,“阿、阿爸……”
“呜……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嘛。”唐心妍双手捏耳,跪在头顶气到冒烟的阿爸面前,可怜兮兮的乞求原谅。
“不孝女!竟然敢打你阿爸!我真是……生颗鸡蛋也比生你好,至少还能填饱肚子!”唐父气得指着女儿的鼻子骂。
“阿爸……你不要生气了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误伤阿爸她已经很自责了,好在魏刚当时及时拉开她阿爸,只让他的肩膀被刮过去,有些淤青而已,否则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真是……气死我了!”唐父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再说话。
见阿爸气得不轻,唐心妍再次可怜的轻唤,“阿爸……”
“好了、好了,女儿都说不是不小心的,你干么这么计较?”唐母睇瞋嗔了不理人的唐父一眼,要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儿,“来,快起来,别跪着。”
唐心妍咬着唇猛摇头,仍然跪在原地不敢起身。
见女儿怕成这样,唐母只好出面当说客。“老芋仔,你要气到什么时候?女儿都快三十了,不是十三,你跪也让她跪、骂也骂了,还有什么好气的?”
“我就是生气!”唐父瞪大眼,忿忿说道。
他就这么个宝贝女儿,辛辛苦苦养大,百般疼爱了二十九年,现在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打老爸,叫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见丈夫固执不讲理,唐母沉下脸,双手叉腰,气呼呼的说:“你够了哦!老番颠,你是听不懂国语还是土人?女儿都说了她的小套房前阵子被坏人闯空门,她以为那些人又回来了,才会怕得拿木棒打人。还有呀,谁教你坚持带你那破烂木剑来台北的?活该被误会,被打也是应该的。”
唐心妍怕爸妈知道详情会担心,所以编了个理由,说是前阵子家里接二连三遭小偷,她吓得不敢住,于是住到“朋友”家,而那个朋友就是魏刚,此时,唐家一家三口就待在魏家的梅园里。
唐父本想回嘴,偏偏唐家表面上他最大,私底下唐母才是一家之主,因此被妻子这么一念,他就算想反驳也弱了气势。
“那把桃木剑是我们唐家的传家宝,有上百年历史,放在古厝我怕会被偷,所以才带来台北,才不是什么破烂木剑……”
“既然是传家宝就该好好收着,没事拔出来吓人做什么?”唐母又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有丈夫“假幺”,看魏刚一脸的伤又一身的黑西装,也不管人家客客气气的询问他们要找谁,就认定他绝非善类,还自诩是侠士地拔出他的“传家宝”说要好好教训这个黑道分子,才会让躲在远处看不清楚他们两老的女儿打得正着。
所以,一切只能怪他自己活该。
“我、我……”唐父词穷,知道再辩下去也不是老婆大人的对手,只好摸摸鼻子,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女儿说:“还不起来?腿不会废呀?”
他这坏脾气来得快去得快,瞧女儿一脸自责的跪在地上,他的心早就疼得拧成一块了,只不过嘴硬罢了。
“阿爸,你不生气了?”唐心妍小心翼翼的问。
只见唐父冷哼一声说:“去倒杯茶来,我口渴了。”他每回气一消就要喝茶。
唐心妍自然也知道这代表什么。“好,我马上去倒。”小脸上的愁云惨雾顿时一散,她漾起甜甜的笑容,冲出房门去请人为她阿爸泡杯道地的日本茶。
她刚走没多久,拉门又开,进来的是魏刚。
唐父一看到他,才和缓的老脸又臭了起来,开门见山的问:“臭小子,你和我们家女儿是什么关系?”
唐母听丈夫问得这么直接,忍不住白他一眼,笑着说:“魏先生,听说你和心妍是同学,是什么时候的同学?”
魏刚微挑眉,看来唐父唐母也忘记他了。
他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伯父伯母,我和心妍是国中同学,我是阿刚,你们忘了吗?”
“阿刚?”唐母想了会才惊喜的嚷着,“原来是你呀!好久不见了,你不是回日本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母会认识魏刚,正因为他不仅帮女儿抢回公费还送她回家,而且后来还陆续帮了女儿许多次,送她回家也是家常便饭,因此唐母对他自然也熟稔。
“回来几年了,一直到前几天在路上遇见心妍,这才又有联系。”魏刚淡答。
“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刚才没细看,现在仔细瞧瞧……唷,成熟又稳重,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怪不得伯母认不出你来……”
唐母拉着他东问西扯,被晾在一旁的唐父脸色则是愈来愈难看。
没一会他突然拉过妻子,瞪着魏刚。“原来是你这小子!以前不学好,现在该不会加入黑社会了吧?看你穿得一身黑,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肯定不是好东西!”
唐父一向不喜欢魏刚,老说他是流氓小子不学好,长大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只要唐父在家,魏刚别说是进唐家了,连巷口都没法子进去。
魏刚唇角微扬,并没有生气,淡淡的又说:“我自己开了间小公司,还做了些投资,不是黑社会。”就算曾经是,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不须再提。
“什么样的公司?当铺?放高利贷?哼!总之一定不是什么正经公司。”唐父不以为然的冷哼。
当他看一个人不顺眼时,不管对方再有礼貌,再客气都没用,不顺眼就是不顺眼。
“老芋仔,说话客气点,人家阿刚又没惹到你。”唐母赏了丈夫一记拐子,附上一眼凶恶的狠瞪。“再说阿刚也帮助了咱们女儿,你不说声谢谢就算了,还忘恩负义,真是……”欠扁。
抚着被撞疼的腹部,唐父瞪大了眼。“老婆,你搞清楚,这小子不怀好心,女儿家里遭小偷,干么非得住到他家来?奇儿和小秋家不能住吗?女儿不去她们家反倒被这小子拐到这里来,他一定没安好心眼!”说着,唐父又瞪向魏刚,中气十足的质问:“你说,你有什么企图?”
魏刚见两老瞪大眼瞧着自己,一时间只觉得好笑,可另一方面,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唐心妍在车上的对话。
“我会变得这么胆小、怕男人,有一半你要负责。”
“好,我会负责,负全责。”
嘴角上的笑容愈咧愈大,他想,他这几年来笑的次数恐怕都没有这阵子多。
那个笨蛋……看来他当真要为她负起全责了,否则依她那胆小的个性,这辈子肯定嫁不出去。
敛起笑容,他非常恭敬的朝唐父唐母微微一鞠躬,沉声说:“请伯父伯母允许我和心妍交往,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