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我们招福客栈好吃的东西很多,厨子的手艺远近驰名。像黄袍北京鸭、翡翠黄鱼羹、麻辣羊肚丝都是招牌菜。”掌柜殷勤地介绍。
“全上、全上,顺便再打两壶酒过来。”平时凌幻儿在吃东西方面非常节俭,不过既然现在有主子付帐,当然要狠狠吃个够以泄心头之恨。
把他狠狠吃垮也开心。
“好心大老爷,能不能分我们一点东西吃?我弟弟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身后忽然传来可怜兮兮的哀求声音,凌幻儿闻声回头,看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低声下气地向客人乞食。
这男孩约八、九岁,身子骨好单薄,满是补丁的衣袍像挂在竹竿儿上似的。凌幻儿直觉往客栈外头望去,瞧见还有名更小的男孩坐在门口,小小的身躯因为饥饿蜷曲着。
有那么一瞬间,似曾相识的记忆飞快掠过凌幻儿脑海。
“走开、走开!小叫花子走开,别在里头碍眼,打扰客倌们用膳!”掌柜一看见这些小要饭的就讨厌,他随手拿起扫把像赶狗一样把男孩扫出去。
“掌柜,你干什么?”凌幻儿皓腕一翻,反抓住掌柜拿扫把的手。
“姑娘,难道你没看见这脏兮兮的小要饭的在打扰客人用膳吗?”
“你生意做这么大,给这些孩子一些吃食对你应该没啥损失吧!何必拿扫把赶人?”
“姑娘,我是做生意的,不是做善事的,整天应付这些小叫花子,我生意还要不要做啊?”掌柜不以为然地道。
“难道你没有慈悲心吗?”凌幻儿怒道。
“若姑娘有慈悲心,大可以自掏银子买食物给他们吃。”掌柜轻哼。
“买就买!我要六个肉包子!”瘦弱男孩空洞的眼神让她整个心都软了,“多少银子?”
“二两。”
凌幻儿毫不犹豫地丢出如鸡蛋大小的珍珠。“我身上没银子,拿这个抵可以吧?”
“也行!也行!”掌柜从没看过如此美丽温润的大珍珠,他用双手捧着,喜孜孜朝内扬声大喊。“帮我包六个肉包子出来。”
“爷,凌姑娘跟人起争执了。”目睹一切的熊硕皱眉。
“不碍事。”没打算插手,司徒君烨淡道。
他这名新收的小丫鬟是个复杂矛盾的综合体,她很爱钱、死要钱,又很小气,救自个儿小命时舍不得多花一毛,却肯为了小要饭丢出珍珠宝贝,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
该说她精打细算呢?还是有傻气的正义感?
收了大珍珠,掌柜立刻奉上六个热腾腾的大肉包子。凌幻儿接过手,转身交给身后面黄肌瘦的孩子。
“快拿去吃吧!”摸摸他的头,凌幻儿温柔低语。
“谢谢姐姐。”小男孩捧着热腾腾的肉包子,又是鞠躬又是哈腰,感动万分的跑出客栈外和弟弟分食。
看着他瘦弱的背影,凌幻儿水眸黯芒掠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饥饿受冻的日子,她懂。
凌幻儿还沉浸在哀伤过往中,客栈外头又响起惊天动地的哭喊,她回头,刚好看见两兄弟为了捡肉包子差点被马车撞上,而他们身后正是收了她的珍珠,居然继续拿扫把赶人的坏掌柜。
“你做什么!”飞身过去,凌幻儿准确地抓住他的手,怒不可遏。
“姑娘,你买包子给这小要饭的我没意见,但我没答应让他们待在店门口吃哪!”掌柜高傲地回答。
她真想当场活活掐死这个黑心掌柜!
“让他们在门口吃包子难道会要你的命吗?”她咬牙切齿。
“姑娘,你想干什么?伤人可是要告官的。”掌柜见她目露凶光,抖着声警告。
“我——”
“幻儿,不许闹事。”不知何时,司徒君烨来到他们身侧,客栈里的人的目光全都停留在他们身上。
“可是他——”
“别引起不必要的争执。”司徒君烨淡淡接口。“别忘了,你得乖乖听我的吩咐,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
“幻儿。”司徒君烨再次警告。
瞥了眼抱着包子默默离开的小兄弟,凌幻儿心疼极了。
可恶!
她回过头,吸气再吸气,这才松开掌柜的手,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往他腰间一摸。
“不吃了!”要不是身中蛊毒,她才不管司徒君烨说啥,肯定会好好教训坏心掌柜一顿。“这间酒楼的东西有腥臭味,本姑娘吃不下!”
话落,她头一甩,愤恨难平地往大街上走去。
***
气!她真的好气!气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欺负却无法给他们更多帮助,凌幻儿咬着芦苇梗在溪旁草地躺了下来,泛红水眸望着天空。
倘若当年空空师父没有收养她,她也会跟那两兄弟一样流落街头,被人赶来赶去吧?要不换个下场,沦落青楼卖笑也说不定。
只能说自己命好,还有个空空师父,那两个苦命小兄弟就……
“你就这样冲动的跑开,难道不怕肚中蛊虫发作,最后腹破人亡?”忽地,清冷的嗓音自她头顶响起,凌幻儿眼瞳映满司徒君烨的俊颜。
“发作就发作!我不在乎!”看见是他,凌幻儿负气回答,心中恼他放任掌柜欺负人。
“这么想死,我可以现在成全你。”司徒君烨淡漠接口。
这男人——
确信跟他说话只会让自己更气而已,凌幻儿索性别过头不看他。
“这种孩子到处都有,你救不完的。”
“救一个是一个!”
司徒君烨垂眸望着凌幻儿恼怒的俏颜半晌,撩起长袍在她身旁坐下,意有所指的开口。“想不到这年头连偷儿也如此正气凛然。”
他这话什么意思?
“谁说我是偷儿!”凌幻儿嘴硬否认。
“临走前,你摸走掌柜的荷包不是吗?”俊颜微偏,司徒君烨凤眸眨也不眨地望住她的,瞧得她心虚。“连那颗珍珠,你也一并收回。”
“你看见了?!”凌幻儿不服气地皱眉。想她摸荷包的功夫已达神乎其技的境界,司徒君烨怎可能会发现?
况且收回那颗珍珠她问心无愧,因为坏心掌柜不配得到。
不正面回答,司徒君烨仅是勾起一抹笑,仿佛一切都难逃他的法眼,让凌幻儿更恨得牙痒痒。
“是那名恶掌柜欺人太甚,我才收回那颗珍珠。”她仍是有理由。
“你有副正气凛然的好心肠。”司徒君烨语气太平静,平静到让人猜不透他是褒是贬。“不过心肠太好的人通常都不长命。”
这算诅咒吗?凌幻儿瞪他。
“你的医术这么好,为何不多帮助人,反而成天研究害人的蛊毒。”凌幻儿不服气地反问,粉颊染上红晕,瞧上去红扑扑的让人好想咬一口。
“我为何要这么做?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仿佛觉得她的话可笑,司徒君烨扬眉。“我只救对我有利的人。”
自私鬼!
“那你为何要救我?”他不痛不痒的回答让凌幻儿更气了,整个人仿佛快燃烧起来。她也算旁人吧?!而且救人还顺便下蛊,他的心眼也很坏!
“救你是因为我一时兴起,况且,只要我不喜欢,我随时能收回你这条小命。”妖魅黑眸定定望住她,司徒君烨轻描淡写的回道。
他一时兴起救她,但只要他不喜欢,随时可以改变心意。难怪江湖上的人听见毒皇两个字便闻风丧胆,因为他草菅人命!
凌幻儿拍去身上草屑,站起。“那你干脆现在杀了我,我不想当你的玩具!”
真容易激动也容易摸透的性子啊!
司徒君烨薄唇绽开极浅的笑容,语调却冷进人骨子里。“话说得豪气,难道真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要知道,杀你对我而言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但你的死,完全不能改变什么。”
人命有轻如鸿毛、重于泰山,为意气而死最是不值。
咦?!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司徒君烨话中有话?乍听之下好像在讥讽她却又好像要她体会出什么?!
凌幻儿皱皱眉,有些迷惑了。
“放心,我不会杀你,我现在挺喜欢你。”司徒君烨似笑非笑地望住她,慵懒眸光惹得幻儿心头一跳。
凌幻儿喜恶强烈的性子与他的冷心冷性截然相反。她爱银子,身上却没有令人作呕的铜臭味;她轻易为小事愤怒,但遭逢逆境却不会颓丧悲观。她很人性,而是人性得很可爱,她的反应、她的情绪都超出司徒君烨意料之外。
老实说,她对他而言很新奇、很有趣。
司徒君烨说出口的话让她惊吓,凌幻儿连连退了好几步,小脸戒备。
他、他说喜欢她?!他喜欢她哪一点?!
喜欢她,所以把她当成饲养蛊虫的对象吗?!这种喜欢她敬谢不敏,无论如何,她敢确定被毒皇司徒君烨喜欢不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我如果有你这种能力,我会救很多很多的人!”凌幻儿心儿怦怦跳,不想再探究他说喜欢她的话。
她若是毒皇,拥有绝顶武功和医术,肯定要当行善天下的女侠!
凌幻儿天真的说法惹笑司徒君烨。宁折不屈,执着侠义,好天真可爱的性子,唉~~可惜好人都不长命。
“那也得你有这种能力才行。”他扬眉,修长挺拔的身子往溪道反方向走,笃定她会跟过来。
也得有这种能力?!
司徒君烨在暗示她什么吗?
忽地,凌幻儿脑中灵光乍现,水灵大眼转了转,粉唇绽开一抹豁然开朗的笑,三步并作两步尾随在他身后。
她聪明的脑袋想通了。
既然她不能逃离司徒君烨身边,暂时摆脱不了当苦命丫鬟,那么想做她的主子也得付出代价。
谁说她凌大姑娘不能行侠仗义?说不定还比以前做得更好,就因为他是她凌幻儿的主子,所以无论她做了啥事,他都得一肩扛起,这也代表——
她可以好好狐假虎威,为所欲为,反正天塌下来有他司徒君烨顶着。
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