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中,山顶一抹修长的身影正挥舞著干斤重的铁剑,一丝不苟的练著剑招,此人气息平稳,一见即知是内力极为深厚之人。
「默言,可以休息了。」
远远的,一抹纤细身影提著一只小竹篮,碎步奔来。
默言盯著迎面而来的小师妹。「黄昏山上风大,小心老毛病又犯了。」
柳絮晴漾开笑靥,摇摇头,表示不碍事。对於柳絮晴而言,默言不只是师兄,更是从小一同长大的玩伴。
「你看看,我帮你做了杏仁糕,快趁热吃吧!」
默言站到柳絮晴身前,为她挡去山风。她那单薄的身子,若染上一点小风寒,就有可能会耗去她半条命。
「默言,你今天练的怎么样?」
「还可以。」
默言常是静默不语的,因为这附近除了柳庄外,几乎杳无人烟,而柳庄除了柳絮晴会同默言说上几句话,其余的人几乎都不曾开口跟默言说话,连教默言武功的柳孟野,也鲜少主动与之交谈。
静默的性子,加上少与人交谈,使默言习惯将所有知觉、感触,深藏自己心中。
十岁那年,默言突然没来由的腹痛如绞,沉默的性子使他一声不吭地强忍了几天,直到痛昏过去,才让柳孟野发现,柳孟野赶紧让他服了药,这才保住他一条小命。
「默……咳……咳……」柳絮晴突然一阵猛咳。
这个病从小就跟著柳絮晴,一直无法治愈。
默言熟练的抚著柳絮晴的背,灌了道暖气;柳絮晴顿时体内一阵暖热,去了凉意,这才止了咳。
「下去吧!」
「可是这里的风景好漂亮,我难得上来,再让我多看几眼。」
默言无奈地依著她的要求,但只准柳絮晴依在他的身後,不让她把身子暴露在风吹得到的地方。
「身子才刚好,还是不要吹太久的风。」
柳絮晴习惯的把脸贴在默言健壮的背上,因他的关心而心里甜滋滋的。
「好吃吗?」见默言拾了块杏仁糕,咬了一口,柳絮晴眨巴著眼问道。
「好吃。」
柳絮晴立刻抢走默言手中吃了一口的糕点,一口气含进了嘴里。
默言看著柳絮晴,心中陡然掀起一阵狂涛,有著怜惜,有著想将她纳入自己臂弯中的冲动;墨黑的眼瞳始终落在绽著浅笑的人儿身上,僵硬的指节老想拂去柳絮晴粉脸上的发丝,但一想到自己的身分,又不得不将这突如其来的躁动压抑下来。
每次自己吃一半的食物,柳絮晴一定会抢来吃,这样的情形曾经被柳孟野撞见,柳絮晴被训斥了一顿,从那时开始默言才明白,这种行为在师兄妹之间是不可以出现的。
从小到大,柳孟野除了敦默言习武外,从未教导过他其他事物,所以这种男女之隔对默言来说是陌生的。
不过默言相当清楚,柳絮晴就是他生存下去唯一的目标,他是为了保护她而存在的。
他心中牢记著柳孟野的命令:默言,我将武功绝学传给你的原因,就是要你保护晴儿,你的命是晴儿的,不再是你一个人的。
「师父说这样是不可以的。」
默言相当敬重柳孟野,对於他的话从不会违背,因为当年要不是他救了他,他今天也不可能还有命站在这里练剑。
「我才不管……咳……咳……」柳絮晴又是一阵轻咳。
柳絮晴只知道自己想对他好,打从她有记忆以来,默言就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了,她知道,当自己在他身边时,任何事都不需要她操心,即使天塌了下来,依旧有他挡著。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成为她生活的重心。
默言二话不说拦腰抱起柳絮晴往山下走去。
通常柳絮晴都会乖乖的依在默言强健的臂弯中,可是今天柳絮晴却是挣扎著身子,要默言放她下来。
「默言,我没事,让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我可没那么虚弱。」
病了好一阵子,趁现在身子好一点,多走动走动比较好。
「思。」默言依言放下了她。
他走在柳絮晴身後,为她挡去寒风,还小心注视著她的步伐。
「默言,如果这辈子你只能待在祁山上的柳庄,你愿意吗?」
柳絮晴猛然忆起自己与默言,已经在柳庄一同度过了十二个寒暑,真是好长的一段时日。
「除非你要我离开。」
「默言,可是这样的话,你可能要看我一辈子,你不会厌烦吗?」
「绝对不会。」
柳絮晴满意极了,默言是她一个人的,只有她有办法让默言说出这么多的话。
「默言,你有没有忘记你八年前在我生辰上对我说的话?」
柳絮晴狡黠的眨眨灵动的水瞳,这些日子以来,默言似乎任自己于取予求,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任性的要求。
闻言,默言脸部线条僵硬,眼神里更是出现难得的慌乱。
没想到儿时的事她还记得这么牢!
八年前,在她生辰当天,她递给他一张纸条,要他照著纸条上的字句念出来,他也没多想,就这么照著她的话做……
「我替你复习好了,你说你会无怨无悔陪伴在小晴儿的身边,让她开心,一辈子只喜欢她一个女人。」
看著默言难得困窘的眼神,柳絮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脑袋瓜子还真是不错,才能想出这么棒的法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怎么都不说话?还是你觉得那不算数?」发现默言始终静默在一旁,柳絮晴又是一阵失落,难道一切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算数,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算数。」默言淡淡的说出口。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为了守护柳絮晴而存在的,但那奢侈的要求真能成真?默言不敢奢望。
「那就跟爹说,我要当你的妻子。默言,八年前的小晴儿已经长大了,成为一个女人了,她在等著你的承诺……」她陡然奔入默言的怀抱中,「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陪伴,不要离开我……」
眼看自己就要到了婚嫁的年龄,默言还是像个木头一样无动於哀,柳絮晴著急不已,不得已只好大胆说出口了。
「晴……」
默言沉静的眼瞳有著许多思绪:心口上仍有著柳絮晴奔人自己怀中的震撼,可是……
默言,你是护卫,不要逾越了界线……
默言,真在意她,就表现出来……
理智跟情感交战著。
他真的可以拥有她吗?默言不敢想,脑海里猛然出现柳孟野严肃的表情,本欲揽上那纤细腰身的手臂,顿时僵在半空中。
「真是的,不逼你了,看你脸红成这样,咳咳……咳咳……」
「回去吧,这里风大。」默言轻轻拍了拍柳絮晴的背,为她顺气。
「嗯!」柳絮晴漾开笑意看著他。
他是喜欢自己的,她相当肯定,所以他才会像影子一样,一直护卫著自己。
回到了柳庄,天色已经暗了。
「默言,好像有人在那里。」柳絮晴见庄门口似乎杵著一个不熟悉的人影。
「到我身後来。」默言将柳絮晴护卫在身後,谨慎的接近那道人影。
「公子,你来找人吗?」柳絮晴好奇的探头盯著眼前来路不明的人,她很少有机会看到外地人,尤其又是跟默言差不多年纪的人。
「我想来拜师学艺。」男子一见到娇俏的柳絮晴,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光芒,隐隐显现掠夺之心。
默言发现男子奇异的表情,赶紧挡在柳絮晴面前,不让男子多看柳絮晴一眼,同时压下心中突然涌起的怪异感受。
「拜师?你不知道柳家从来不收外姓弟子的吗?」
「我知道。可是江湖上都传说,柳掌门收了一个外姓弟子,所以我才想来这里试试。对了,二位该不会就是柳家小姐,与柳掌门的首席弟子默言吧?」
柳家老头就是把一生绝学全传给了这小子吧?的确如传闻中所言,此男子气宇非凡。不过,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把原本属於他的东西要回来,飞雁剑法这项武林绝学有一个人继承就够了,那就是他!
「嗯,我叫柳絮晴,他是默言。」如果爹肯收他为徒,那以後默言练剑的时候,她就不会无聊了。
「我先去跟师父说一声,你跟我一起进去吧!」默言不放心将柳絮晴一个人留在这里,那个人恐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默言,我留在这里就可以啦!」她对这个陌生人可是好奇极了。
「不行!」默言说什么也不肯将柳絮晴一个人留在这里。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之际,柳孟野走出了庄门,一向严肃的柳孟野竟带著微笑走到男子的面前。
「柳掌门!」男子必恭必敬的道。
「爹,他说要拜你为师。」
「晴儿,爹知道。」
「爹怎么知道?」柳絮晴满脸的惊讶。
「邪,你爹近来可好?」
「爹在前些日子过世了。不过,托柳掌门的福,爹走得很安详。他老人家临终前吩咐我,一定要来找柳掌门,所以晚辈这才来叨扰。」
「独孤兄走啦!原本以为可以再见面聊聊的……」柳孟野深深叹了一口气,「邪,你就安心的住在柳庄吧,我绝不会辜负独孤兄所托,必当将飞雁剑法传授於你。」
「爹,这是真的吗?咳……咳……」柳絮晴一时气岔,又是一阵猛咳。
默言赶紧将柳絮晴推至二芳,运气助其顺气,柳絮晴这才停了咳。
「默言,谢谢你,我不要紧了。」
「要不要先进屋里?」
「不要,我想看看未来的师弟。」
柳絮晴摇摇头拒绝,默言只好依著柳絮晴的意思。不过晚风四起,凉意愈甚,默言解下身上的外衫,替柳絮晴披上。
两人的一举一动全落入独孤邪的眼底,他一双幽深的眼眸丰牢的锁在两人身上。
默言敏感的发觉背後有道不具善意的眸光,回过头,以略带孤傲的眸光回应独孤邪的眼神。
独孤邪一再以眼神挑衅,不过默言完全不为所动,仅是冷冷的直视著他。
「邪,你的资质、骨架都相当适合练这一套剑法,你爹除了吩咐你来我这学飞雁剑法外,还有无打算让你练其他的内功心法?」柳孟野未察觉两人间的暗潮汹涌,笑著问道。
这小子脉力强劲,任督二脉通畅无阻,必定曾受到高人指点,如果好好调教,假以时日,肯定能成为一个纵横武林的武学奇才。
只要有默言、独孤邪在,他柳家绝学必可流传百世!
「只有一位道长曾简单的指导晚辈一些心法,爹说这世上能学的只有柳掌门的绝技,其余的都不值一提。」
「哈哈……独孤兄实在是太看得起老夫了,不过,邪,如果你真要人我门下,有一点门规万万不可违背,柳家的飞雁剑法向来是不外传的,今天是因为你爹与我私交甚笃,这才破例收你为徒,一旦学成,你绝不能另收弟子,且发誓永为我柳氏弟子,这点你可做得到?」
柳孟野隐隐约约觉得这独孤邪十分不简单。许久之前,他曾见过他一次,印象中应该是温文儒雅的孩子,怎么这会儿竞感觉如此邪魅?可是独孤兄确实只有一个儿子没错啊!
一时之间,柳孟野也搞不清楚同一个人,怎么会让自己产生截然不同的感觉?
只是独孤邪的资质极佳,让柳孟野跃跃欲试,因而暂时将心中的疑惑丢至一旁。
「独孤邪必当立下重誓,永为柳氏弟子,绝不违背。」
「哈哈……好好好!晴儿、默言,快过来,这位独孤邪,将成为你们的师弟。」
「师弟,以後请多多指教。」柳絮晴高兴的拉著默言来到独孤邪的面前。
「师姊、大师兄。」独孤邪唤道,眼神炙热的看著柳絮晴,转向默言时,则是充满挑衅。
「默言,以後你就多一个练剑的夥伴啦,这样就不用每天自己对著山壁练,你看,这样多好。」柳絮晴兴奋地说道。
「嗯……」默言颇具敌意的睨著独孤邪那张桀骛不驯的脸庞。这个人来此绝不仅仅是拜师学艺这么简单,他真正的目的究竟为何?而且他看著柳絮晴的眼神十分不寻常……
「独孤师弟,你饿不饿?我做了些杏仁糕,很好吃喔,你要不要尝一尝?」
「既然是师姊的手艺,我当然要尝尝。」独孤邪自柳絮晴手中接过一块杏仁糕,挑衅似的看著默言。
风越来越凉,柳絮晴的身子禁不住这样冷冽的晚风,又是一阵轻咳。
「进屋于去吧!」默言忽略独孤邪的眼神,对柳絮晴说道。
柳絮晴知道自己再待在屋外,少不得又要大病一场,便乖乖的跟著默言进到屋里。
看著柳絮晴这般依赖默言,独孤邪不自觉捏紧拳头。
她该是属於他的!他一定会要回原本属於他的东西!
「师弟,一起进来屋里吧。」
柳絮晴回眸一笑,令独孤邪的心为之一震,更下定决心要将她夺到手。
「谢谢师姊。」
独孤邪二话不说,随即跟在柳絮晴的身侧。
独孤邪靠近的同时,一股血腥味随之传来,默言微微皱著眉头,这个人……绝非差口类!
「默师兄,往後可能要请你多多关照。」话虽说的客气,但他的眼中却充满敌意。
「叫我默言就可以了。」他不太想与这个唤作独孤邪的男子,有过於亲近的关系。
「嗯,师弟,其实我不算是你的师姊,你还是叫我晴儿,我比较习惯。」
他没有默言一身的阳刚,反而让人感觉相当的阴柔,柳絮晴不自觉的多看了独孤邪几眼。
「那叫我邪就行了。」
「邪,过来行拜师大礼!」
柳孟野高兴万分,收到像独孤邪这样天赋异禀的徒弟,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柳孟野已经等不及想要对独孤邪倾囊相授。
「是,师父!」
柳絮晴一脸愉悦的看著独孤邪,正式拜人柳孟野的门下。太好了,这样以後就多个人陪默言说话解闷及练武了。
「默言,以後你可以和独孤师弟比划比划,不用再一个人对著山壁猛练了。」
「是吗?」
柳絮晴不明白地看著默言绷著一张脸。她觉得默言好像对独孤邪深具敌意,为什么呢?
独孤邪嘴角扬起一抹邪笑,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冷笑。
大哥,原本属於你的一切,现在成了孤魂野鬼的你,应该也用不上了,不如让给我吧!爹帮你订的婚事,允诺要让你学的飞雁剑法,现在都是我的了、都是我的了……独孤邪在心中冷笑著。
默言然发现独孤邪眼眸中泄漏而出的杀气:心中涌起一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