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庄主回庄,情剑山庄的大门应声而开,恭迎他的归来。萧倚楼一下马就直奔大厅,浑身哆嗦的老管家以在厅里恭候,旁边还站着娟儿及左右护院,显然这几个人非常清楚庄主急急赶回来是为了什么。
一脸寒冰的萧倚楼在大厅坐下。累积至某一程度的疲累明显加深了他的怒意,他的视线扫过厅里的几个人,令他们个个都脸色发青,冷汗直冒。
“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倚楼终于开口。厅里的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可怜的老管家因为年老力衰被推向前,手脚发软的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老管家开始描述事情的始末。也许是年纪大了些,再加上过于紧张,原想简单扼要将事情向庄主报告的,却反倒说得断断续续,言不及义了。
萧倚楼终于听不下去了,皱眉问道:
“纤云呢?让她过来跟我说。”
厅里几位闻言,脸色同时由青转白,纷纷低头往下看,一副自己的自己的脚趾突然间多出了几根似的;老管家就更可悲了,吓得像根柱子般僵在那儿,张着嘴,动都不能动。
尽管萧倚楼又气又累,眼前这些人怪异的反应倒也逃不出他鹰般的双眼。
“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却还不知道的吗?”他看着老管家,接着是两护院,最后是娟儿。
娟儿其实是很胆小的,而且非常怕事。她到情剑山庄也有好些年了,可从来没有跟庄主说过话。可以的话,她倒希望这辈子都没机会跟庄主说话,但是看看这些男人——老的僵在那儿像根石柱,杵在旁边的两个,空有一副壮硕身子却完全没有口才。看来能站出来说话的只有她了。对不对?就只有她了啊!
于是娟儿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在心底为自己打气。没什么好怕的,真的没什么好怕的,庄主也是人,大不了让他吼几声,总不会教他给吃进肚子里去吧?
虽然不断这么告诉自己,娟儿还是觉得害怕,她的手在发抖,牙齿也在打颤,她只好深呼吸又呼吸,再闭了眼睛做心理建设——
“你如果喘够了气就站起来。”耐性逐渐被磨光的萧倚楼开口了,娟儿吓得几乎跳起来。“你打算解释一切不是吗?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娟儿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在萧倚楼忍无可忍、耸起了眉看她时才终于回过神来。她迟疑地走向前,然后在萧倚楼的允许下缓缓道出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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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倚楼拍击身旁的石桌。
“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没有立刻通知我?!”他咆哮,老管家和两位护院则不约而同向后头移了好几步。
“是小姐不准嘛。”娟儿哭丧着脸说。也想往后逃,非常后悔自己的挺身而出。“她说这件事情她会处理,不许我们对其他人泄露半句,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你们似乎是忘了,给你们薪饷的是我,不是那个被宠坏的丫头。”见娟儿泪珠盈眶一脸惨淡,萧倚楼压下心头的怒气继续问:“之后那丫头就去找绿杨了?”
娟儿点点头。
“她一个人?”
娟儿又点点头。并悄悄后退一步。
听闻妹妹独自离庄,萧倚楼闭了闭眼睛。不这么做的话,他怕自己会拆了这几个人的骨头。
“绿杨肯定是被冷飘水带走的,你们竟然让纤云一个人去找他们,她那身三脚猫功夫连个小孩子都撂不倒。”他咬牙道。
“小姐坚持要进城去探探消息,我们哪里拦得住她。谁知道她这么一出去就没了回音,咱们几个简直担心死了,这才飞鸽传书将庄主您给找了回来。”娟儿举袖拭了拭泪。“我说庄主啊,您带回来的那位客人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带走绿杨呢?三夫人成天质问她那袍子还要多久才能完工,小姐又不许我们说出绿杨失踪的事,简直要把娟儿给逼疯了。”
“冷飘水是个杀手。”萧倚楼道,他的情绪已在极短的时间里完全回归冷静。
“杀手?”娟儿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听起来怪可怕的。”
“最擅长杀人的人。”
“杀——杀人?!”娟儿惊骇地嚷,后头三位也错愕地张开了嘴。
“是杀手里最顶尖的。只要付得起价码,据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冷飘水杀不死的人。”
大厅里一片寂静,之后娟儿缓缓地瘫软在地。
“怎么会——庄主为什么要带一个杀人魔回庄里来?绿杨她——她已经被杀死了吗?还有小姐——”娟儿捂着脸开始啜泣。
“别哭了,冷飘水并非嗜杀之人。”萧倚楼勉强安慰她,事实上他心底也有着相同的恐惧。
冷飘水带走绿杨用意何在?妹妹纤云又是否和他们在一起?不先查明这些,根本就无法断定她们的吉凶。
“那个杀人魔没道理带走绿杨啊。”娟儿哽咽道。“她成天只知道绣花,从来没得罪过人,有谁会想要她的命,还花钱雇了杀手呢?”
“事情或许并非如此。”
娟儿拭着泪。
“庄主的意思是,绿杨和小姐都还活着吗?是真的吗?”她问。
“死要见尸,在找到人之前我们要相信她们都安然无恙。”萧倚楼道,缓缓握了双拳。
“那么那个叫什么冷飘水的究竟为什么要带走绿杨呢?他们根本就不相识啊。”娟儿皱着眉,显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问明实情的萧倚楼退了娟儿等人,自己则静坐大厅尝试理清这件事背后的一点疑点。然后不论如何,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完全是归因于他的识人不清,如果不是他将冷飘水带回庄里来,情剑山庄应是如往常一般安宁平静吧?
萧倚楼神色冷凝,嘴角微扬,却不见笑意,有的只是愤怒和决心。
冷飘水啊冷飘水,你把情剑山庄当什么地方了?又把我萧倚楼当什么人了?带着我的东西,你以为自己能逃多远?
他终究会找到他的,萧倚楼想。到那时候,冷飘水,你能够为你背叛朋友的行为做什么完美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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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飘水一进屋里就扬起了眉。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问。
“看不出来吗?我在缝补衣裳。”柳绿杨头也不抬地回答。
事实上这是他们这几天来少有的几次对话之一。因为不知所措又生他的气,柳绿杨根本就不跟他说话,即使是话少的他先开了口,她也总是避而不答沉默以对。
“哪来什么衣服让你缝补?”
“是对面老婆婆和老爷爷的。”
冷飘水闻言蹙眉。
“为什么?”他问。
“什么为什么?”
“你用不着替他们做这种事。”
“我喜欢做事,讨厌像个废人似的闲着。”她不仅是将衣裳绽线的地方缝好,兴致一来的话还会在某些地方绣上些细致的图案。
“何必让自己这么累,万一又昏过去又怎么办?”冷飘水说。
“缝这么点东西是累不倒人的。”这是事实,和她在情剑山庄的工作相比,缝补这些衣物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冷飘水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接下来的话就哽在喉头说不出口了。
老婆婆不是这么说的吗?说什么“你那小妻子身子不好,你这做丈夫的该多疼惜疼惜她,偶尔也到药房抓几贴药给她补补身子啊。”
那老太婆才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怎么接着就把这么一堆待缝待补的衣服全拿过来?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没时间休息了?他刚买回来的药材呢,该不该煎?煎了的话她又不会不会喝?
冷飘水蹙眉,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为这种事情伤神。不过话说回来,煎药又是怎么一回事?该用什么东西煎?要加多少水?煎多久?他什么都不知道,煎出来的东西能补身子吗?会不会反倒害了她。
他想着,缓缓将药材往身后藏,然后朝外头走去。
“又要出去?”柳绿杨问。
“嗯,出去一下。”
“你可不许对老婆婆和老爷爷无礼,是我自己硬要替他们补衣裳的。”她说,终于抬起了头。
冷飘水看着她,有片刻的时间忘了一切。这些天来她几乎不曾直视过他,即使此时迫使她抬头的是对面那对年迈的老夫妇,即使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明显写着不驯和警告,依然为此而欣喜不已。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冷公子。”深怕他真会对老夫妇不利,柳绿杨再次对他说,语气一反往常的温顺。
冷飘水仍盯着她看,半晌后说道:
“你最好别累坏了自己,我会很不开心的。”
他说着转身离开,柳绿杨则是轻拢柳眉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小时在屋外。她似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却又无法确实地掌握。细细地想了之后,又拉回心神继续手边的缝补工作。
啊!好想刺绣,真的好想刺绣啊!
柳绿杨望着手中的针线,忍不住长叹了声。她脑中有风花雪月虫鱼鸟兽等种种图样,还有缤纷难以形容的各式色彩,她多么期盼能够亲自配色,以丝线将那些想像的图样付诸实际。
然而,看着手中待补的旧衣,想想自己此刻的处境,柳绿杨觉得那些美丽的图样色彩正要模糊褪色,她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
难道就没有人能救救她吗?对了,如果向老婆婆和老爷爷求救——
柳绿杨脑中闪现一丝曙光,但随即就放弃了。她记起冷飘水出门前的眼神和表情,不敢想象惹怒了他会有什么后果。她自己无力对抗这一切,又怎么能让一把年纪的老婆婆老爷爷代她承受呢?
她颓然地叹息,沮丧得几乎要落泪。但是哭也没有什么用不是吗?就像她虽然想刺绣却不能做,思念小姐和娟儿却见不着她们。
这么一想,虽然她不想哭,真的很不想哭,但不知道为什么,无助的泪水还是沿着脸颊悄悄滑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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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我买回来了。”进了对面的屋子,冷飘水提着药材对眯着眼的老婆婆说。
“药?什么药啊?”老婆婆问,微扬的眉在额头间挤出更多的皱纹。
“你不是要我去买些补药吗?”
老婆婆依旧一脸茫然,直到冷飘水的脸开始泛红了,她才张开嘴啊了声。
“是给你那小妻子补身子用的啊?没想的你真买回来了,挺有心的嘛。”老婆婆说着,哈哈笑了,冷飘水无表情的脸越来越红。
“药买来就得煎了喝,你提着它上我这儿做什么?”老婆婆接着问。
“想请婆婆替我煎这贴药。”冷飘水回答。
老婆婆闻言,叉腰朝他嚷:
“我?你想要一把年纪的老婆子我替你煎药?有没有弄错啊你?!”
“因为——”
“药是给你那小妻子喝的,你自个儿煎才显得出你疼惜嘛,你说是不是?”
“可是我——”
“有什么好害臊的呢,年轻人爱不爱的都能挂在嘴上说了,你煎个药给妻子补补身子有什么不得了的?”老婆婆说着,露出少女做梦般的神情。“哎呀呀,你那漂亮的小妻子肯定会很开心吧,能喝到丈夫你亲手煎的药汤。”
冷飘水极想动怒,但最终他也仅是扬了扬眉。这老太婆是怎么回事?从来不好好听人说话的吗?
“我说婆婆——”
“求我也没用,”老婆婆打断他的话。“药你得自己煎,我是不会代劳。”
冷飘水深吸了口气。
“婆婆能否先听我说句话?”
“可以啊,你尽管说。”
“我不会煎药。”他直接道。
老婆婆愣了愣,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弄懂了他的意思。
“原来你不会煎药啊,这种事你早点说嘛。”
冷飘水轻叹。
“所以才想请婆婆帮忙。”这会儿该没有问题了吧?他想。
“那怎么行!”结果居然还是这么句话。“药你得亲自煎,你那小妻子知道了一定很开心,这么一来,补汤就会有双倍、甚至更大的效果。”
但是他不会煎药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冷飘水正想开口提醒这个糊涂老太婆,她却抢了个先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煎药材是吧?别担心,婆婆我可以教你啊,很简单的,包你一学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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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冷飘水被硬拉进屋子里,在老婆婆的严格指示下开始他首次的煎煮汤药训练。水该加多少,什么样的火候才对,何时该扇风助燃,只要有那么点地方做刻不对,老婆婆责难纠正的声音立刻便会传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黑漆漆的汤药终于煎好了,就盛放在一个小碗中。望着眼前的小小成果,冷飘水松了口气,大有和人苦战一回的感觉。
“药煎好了,快趁热端回去给你那小妻子喝吧。”老婆婆笑嘻嘻地说。
才稍稍松懈下来的冷飘水闻言又扬起了眉。
“要我端过去吗?”他问。
老婆婆一听,也挑起两道白眉嚷:
“当然了!难道要我拖着这把老骨头替你送过去?”
冷飘水沉默不语。
“还不快去!这么冷的天,汤药很快就会变凉了。”老婆婆在一旁催促。
冷飘水抬起头。
“有件事想麻烦婆婆。”他说。
“咦?不会是真要我替你送汤药过去吧?”
他点头。
“为什么呢?”老婆婆蹙眉问。“把自己亲手煎的药端过去,你那小妻子会很高兴的。”
“她叫绿杨。”什么小妻子,连名字都是他好不容易才问回来的。
“哦?你那妻子名唤绿杨吗?”老婆婆笑着点点头。“是个好名字耶,就跟她的人一样善良不俗。”
冷飘水不知道该做何回答,尽管心底非常清楚她的好,却无法忘却她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他们之间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想起这些,令他更加沉郁,然而看见碗里的汤药,冷飘水记起此刻最重要的就是让她喝下这汤药,而且还得趁热。
“婆婆愿意替我送药过去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应该自个儿端过去,你也要回去的嘛,顺道而已啊。”
“我怕她不肯喝。”冷飘水道。
老婆婆闻言,诧异地问。
“这……这话怎么说?”
“我们……呃……起了点争执,她正在生我的气——”
“只是夫妻间的小争吵,没什么大不了的,借着你亲手煎的药不正好可以握手言和?”
“她不会喝的,如果知道药是我煎的。”
“怎么会——”
“麻烦婆婆替我把药送过去好吗?还有,别说药是我煎的,就当作是婆婆好意替绿杨补身子。”冷飘水道。
老婆婆还想说什么,却在冷飘水执意的眼神下作罢,只是点点头。
“既然你这么坚持,老太婆我就听你这么一次。不过,你也听听婆婆我说几句话好吗?”老婆婆神情转为慈祥。“人家说夫妻嘛,床头吵床尾和,你这大男人就多让让她嘛。婆婆人瞧得多了,看一眼就知道绿杨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人漂亮心地又好,这好不容易修来的福分你可要好好珍惜,听见了没有?”
虽然每一句话都清楚地听见了,冷飘水却无法回答。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正在他体内蔓延,从脚底一直到头顶,令他全身发冷,知觉尽失。
怎么样才叫珍惜?冷飘水并不知道,他从未想过好好地、很努力地去珍惜某样东西究竟是什么感觉。而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种想永远保有某个人的强烈欲望,那种想一辈子珍惜却注定要失败的无奈。
冷飘水沉默了。老婆婆在一旁看着,虽然有些疑惑不解,但或许是察觉或感受到那么点不对劲吧,不再说什么,悄悄端起汤药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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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候越来越冷,柳绿杨却越来越沮丧。她几乎把老婆婆和老爷爷所有的衣物都缝补过了,有许多甚至绣上了复杂的图样,所以她现在终日无事可做,闲得老想掉眼泪。
好寂寞啊,柳绿杨想。在情剑山庄里她也总是一个人,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即使纤云小姐和娟儿只能偶尔陪陪她,她也还有刺绣可做。
不能刺绣的她什么都不是,这种感觉令她非常厌恶。
终于有一天,逐渐累积的沮丧超出了极限,她对着坐在桌前喝茶的冷飘水喊道:
“我想刺绣,给我丝布和针线。”
冷飘水挑起眉转头,只见她强忍泪水故作坚强,那神情教人不舍,他却仅是面无表情。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该让自己太累。”
柳绿杨看着他。
“你怕我死吗?”她问。
冷飘水不语,但扬起眉怒视她。
“我真的会死,再不让我刺绣,我很快就会死去。”柳绿杨接着说,继而撇开头。
那是威胁?抑或只是愤怒中说出的傻话?冷飘水不清楚,看不见她的神情,他连猜测假设都不敢。
但是他也气恼,气她为何能将死说得如此容易,当他开始留恋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难道她脑中想的就只是刺绣和死亡?
冷飘水想摇晃并询问她,然而见她低垂着头坐在床榻上,整个人仿若仅有躯壳没有灵魂,他知道自己终究会让步。
他会给她那该死的布和针线,只要她别再以那样的表情说出那样的话。如果她肯笑一笑,或许他甚至愿意替她去取天上的月亮。
厌恶自己竟有这般可笑的念头,冷飘水倏地起身朝屋外走去。而注视他背影消失在眼前,柳绿杨强忍的泪水也跟着落下。
他果然一点也不在乎她,竟这么不理不睬径自离去。
哭累的她睡了又醒,屋内已逐渐被夜色笼罩,而他还未回来。孤单无助的情绪令柳绿杨慌张不安,她有强烈的冲动想趁这个机会逃开,即便是冻死在陌生的街巷,总好过过这种被困的日子。
就在她即将被自己说服的当儿,木门被推开了,一身白衣的冷飘水走了进来。他点燃油灯,柳绿杨看见他黑发上有点点白雪。
连平地都开始飘雪,显见寒冬已近。
“为什么不点灯?”冷飘水开口问道,柳绿杨这才感觉到阵阵寒意,她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惹来冷飘水蹙眉凝视。
之后他将一包东西扔给她,转身在桌上又燃起一盏灯,将它搁在一张椅子上并拿近她身旁。
“这是什么?”看了看膝上的那包东西,柳绿杨抬头问。冷飘水则是盯着她瞧,不答反问。
“你又哭过了?”
“因为你半句话都不说丢下我就走了。”她撇过头细声道。
“是你说要布和针线的。”
柳绿杨眨眨眼睛,在察觉他的意思后诧异地低下头。
“这是——”她抚着那包东西,明白了一切,却难以相信。
“这是个小村子,能买的就是这些了。”冷飘水看着她,片刻后接着说:“如果你没日没夜地绣个不停,我会把那些东西给扔掉。”
柳绿杨频频点头。能够刺绣对她而言就像做梦一样!她迫不及待打开包袱,里头除了针线,还有一大块白丝绸,虽然布的质料不是最好的,绣线的颜色也不多,但已经很足够了。
这些东西是他特地为她买回来的!柳绿杨说不出话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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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柳绿杨久久不能成眠,她躺在床榻上构思着将那块布裁制成什么,上头又要绣鞋什么图样。是离开山庄以来的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
她翻了个身,一眼就看见墙角的冷飘水。他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几乎是动也不动,就像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夜。
这样能睡吗?
柳绿杨一直有这样的疑惑,却一直不敢开口询问。这屋里只有一张床,虽然他对老婆婆和老爷爷谎称他们是夫妇,虽然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她是绝不会和他同榻而眠的,绝不会。
不过想来也有些过意不去。她一个人独占了床铺,独占了唯一的被子,在这么冷的天,让他坐在只有一张席子的冰凉的地上——
啊!不行了,她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愧疚,在那一瞬间,柳绿杨完全忘了是谁让她置身于此种处境。
“你——”柳绿杨坐了起来嗫嚅地开口:“你不冷吗?”她问。
冷飘水睁开眼睛。即使只有微弱的光线,柳绿杨却能清楚地意识到那两道向她射来的视线。
“你打算邀请我和你一块睡吗?”他既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不,当然不是!”她急急否认,拼命摇着头:“我——我只是想,天候越来越冷了,是不是该再买条被子……”
“你再多话,我就不客气了。”冷飘水说。
这话自然吓坏了柳绿杨,她低呼一声,心跳急剧地抓着被子躺下,却在这时候听见他的轻笑。
原来是说笑,是说笑的。柳绿杨闭上眼睛,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静静躺着,许久后才鼓起勇气再次转过身去。就在那时候,在她看见那端坐在地的白色身影时,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将会用那块布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