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她眼花了吧!
皇甫念柔像是吓傻了似的望着眼前的人影,心中不断祈求着那只是一个幻影。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可是不管她那双大大的水眸怎么眨,怎么揉,眼前的人影还是存在。
眨不去那人影,不死心的她索性伸手去触碰,反正不管怎样她就是要证明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
要不然……事情就大条了。
她几乎不必用大脑想,就知道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会在后宫中掀起怎样的波涛,继续被皇上忽视那算小事,要是惨一点的话还可能会丢了小命。
「南无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保佑他不是真的……不是……」皇甫念柔一边伸手,一边诚心祈求。
可尽管她非常诚恳地求过了所有的神明,也好不容易鼓起所有的勇气,伸手准备要触碰到他的同时,他那温润低沉的嗓音却挑在此时在她的耳边响起。
「虽然几年过去了,妳的坏习惯还是没有改呵!还是这么喜欢偷偷摸摸的碰碰我、抱抱我呵!」
慕天席语带戏谑地调侃着她的举动,倏地身躯伸展成大字型,无言地对她说着--「请享用!」
皇甫念柔顿时化掌为指,葱白般的食指笔直地指向他那挺直的鼻梁,气怒冲天地说道:「你……你可不要胡言乱语啊,说得好像是我吃你的豆腐,明明就是你爬上我的床,你可不要做贼的喊捉贼!」
话才脱口,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是在暗示什么,顿时,一张小脸儿爆红起来。
瞧着她那羞红脸的模样,慕天席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长臂一伸,将她停在自己鼻梁前的手完整的纳入自己厚实的掌心中,甚至还给了那手心中的柔嫩一记轻吻。
两手相触,那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逸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几年来,他要的、他求的,其实也就是这么简单,只要能一辈子就这么握着她的手,那便什么都足够。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皇甫念柔毫无防备地一愕,她张口结舌地瞪着他,小小的脑袋瓜子里的思绪全然紊乱。
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该对她还有任何的影响力,除了恨他之外,对他的任何情绪应该都是多余的,不是吗?
「我有做什么吗?」面对她的愤怒,慕天席选择了装傻和逗弄。
假装不懂得她指的是什么,完全一副无辜到了极点的模样。
他喜欢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好过她视他不见的冷漠。
「你……还敢说你没做什么,那你现在为什么在我的床上?」
「因为我看妳很累了,所以把妳抱回来睡啊!」
这话讲得是多么的理所当然啊,她真的很想一把掐死他,免得自己被他给活活气死。
他怎么能……怎么能当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就算在外头累死了,也不关你的事吧?」瞪大了水眸,她气呼呼地瞪着他。
现在的她甚至必须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克制自己不让刚刚在脑海里头曾经闪过的念头成真。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就算冲着往日的情谊,我多照顾妳一点也是应该的啊!」他神色平静的说道。
皇甫念柔立刻像是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儿般,整个人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对着他吼道:「我们没有情谊,什么都没有!」
她不要听到他大言不惭地提到他们之间的过去,那对她来说是一种羞耻和污辱的印记。
「很多事情存在过就是存在过,并不是妳大声说没有,它就会没有的。」
头靠着软枕,双手环胸,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自在完全不像身处皇宫后苑,更不像是他此时正躺在皇上嫔妃的床上,反而像是待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相对于她的愤怒,他好整以暇的态度更让人气结。
「我说它不存在它就是下存在。」见他那洒脱的模样,她原本竭力自制的怒气现下完全沸腾,想也没想的,她的手猛然一挥--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彼此的耳际响起,这个声响顿时让原本气得张牙舞爪的皇甫念柔整个人完全愣住。
她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浑身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动也不动,只能一双水眸傻愣愣地瞧着他脸上迅速浮现的红印。
倒也不是因为觉得内疚,他欠她的就算十个巴掌也还不完。
只是……动手打人就是不对,她再骄蛮,可这却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人,更没想到对象竟然会是他。
「是你自己讨打,不关我的事。」虽然他的脸上跟方才一样带着笑,但是她敏锐地察觉出他的不一样。
不是怕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只是有时很难预测一个男人受到这样的污辱时会做出什反应,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她眼神警戒地望着他,娇小的身子悄悄地往后挪移,纵使他不动声色也不动怒气,然而他那安静且锐利的眼神还是让她的心提到了胸口。
被他盯得头皮麻了起来,她忍不住再往后挪了挪……再挪了挪……退到连人都快掉下床沿,她仍浑然不觉。
「喂,你说句话好不好?」
这样的寂静是会让人窒息的,觉得浑身不对劲的皇甫念柔赶紧扬声命令道。
他却深深地瞥了她一眼,蓦地伸手拉她一把,将快要跌到床下的她给扯离了危险地带。
被他这么猛然一扯,她整个人也愣住了,还以为他要对她做什么呢!
纤细的身躯倏地泛着抖意,面对这样子的她,慕天席的心一沉,跟着无言地翻身下榻。
在她警戒的目光中,他走向房门口,伸手拂开珠帘。
他要走了吗?
就在她一颗心终于放下一半时,他却突然回过头来,很认真很认真地对着她说:「我会阻止妳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没头没脑得让皇甫念柔一头雾水,心中某种不祥的预感骤然窜升。
「这是什么意思……喂!」她还想要追问,慕天席的身影已消失在门扉之后。
望着那扇被阖上的门扉,她心中满是疑惑。
他想要阻止什么?
还有,他刚刚干么突然拉她一把啊,他知不知道他的举动吓得她三魂七魄足足少了一半有余。
而后像猛然意识到什么,她回头一瞧,目光刚好落在刚刚她身处的位置--床沿。
聪慧的心思马上联想到,他刚才那冒失的一扯是想救她吗?
不……不可能吧!
皇甫念柔猛力地摇着头,不愿相信自己的臆测,他不会这么好心的。
如果他真这么善良的话,当年他就不会那样狠狠地伤了她。
他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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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真的不是善良之人!
皇甫念柔唇角微微地向上弯起,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她怎么会真的以为他会为自己做任何事呢?
呵!
望着眼前那黄澄澄的诏书,尽管她不愿承认,可是心还是微微地泛起一股许久不曾出现的疼痛。
他指的阻止,应该就是这个吧!
不愿让她位居宠妃,这样将来才不会在朝廷中阻挡他的发展,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闭了闭眼,她霍地将目光调往窗外远方,其实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愤怒,因为这样的结果也挺符合她对他的想象。
起身,她无语的穿过门帘,来到内室,望着那张他曾躺过的床榻,要是以往,她一定会将这屋子掀得像是被盗匪蹂辟过一样。
然而现下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定定地瞧着,这样的她教人看了十分替她担心。
「娘娘!」
与她朝夕相伴几年了,只消一眼,风云便能瞧出她的不对劲,一待她的背影消失在珠帘之后,她连忙上前端看摊在桌上的圣旨,细声读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近日东宫之主凤体微恙,特令皇甫婕妤入『大还寺』念经修佛,俾为皇后祈福……」
她很清楚这纸诏书对主子的打击有多大,这只不过是皇上要遣走她的一种方式吧!
出了宫、入了寺,能不能再返回宫中还是未知数,更别说还想在后宫之中占有什么地位了。
皇上会这样做,只怕也是因为后宫最近沸沸扬扬的流言,那传言甚嚣尘上,她相信早已传到皇上的耳中。
因为是虖夏国的公主,为了顾全大局,不能削去她的诰封,所以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将她遣离。
望着那薄如蝉翼,但感觉却重如泰山的圣旨,风云薄唇轻咬,心微微地替主子泛着疼。她此时一定很难过吧!
「风云,收拾东西吧!」
淡淡的声音,完全不含一丝一毫的情绪,原本还显骄纵蛮横的皇甫念柔彷佛在一瞬间长大了。
「呃……」她的反应让风云忍不住一愣,她转过头瞧着主子,映入眼帘的是脸上毫无情绪,一派平静的皇甫念柔。
就这样吗?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平静的情绪呢?
以主子的性子,就算她这个时候气得放火烧了「暖仪阁」,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是她竟然只是这样平静的接受了,甚至连找皇上说说情的想法都没有,实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没听到我的话吗?收拾包袱,愈简单愈好。」望着愣然得像是木偶人儿似的风云,皇甫念柔再次交代道。
「娘娘,妳真的要去吗?」好不容易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风云连忙问道。
照理说,以主子的个性,虽说不至于巴不得皇后早死早好,但也还没宽宏大量到去为自己的情敌祈福消灾吧!
「去啊!为什么不去?」她没有一丝迟疑地回答,与方才进入内室时的颓丧样相较,现在这个斗志十足的皇甫念柔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既然都已经有人下战帖了,她若不去岂不显得很怯懦吗?
如果慕天席以为这样的小伎俩就能打倒她的话,那么最后他一定会发现自己是如何的大错特错。
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皇甫念柔了,如果是以前,碰到这种事,她有可能会慌得六神无主。
但现在……她完全不慌乱,反而显得笃定。
其实,早在她得知慕天席入朝为官之后,她就知道自己与他的战争迟早有一天会展开。
就算他不先找上门来,她也会在自己羽翼丰厚时找上他。
有些帐,总得算清楚,不是吗?
她和他杠上了。
虽然现在他先她一步展开行动,而且看起来是她处于弱势,但她也未必会输。
如果他以为她会就此认输,那么他绝对会很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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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
虽然说是来寺庙念经为皇后祈福,应该过着简朴的生活,以体现佛心,但怎么说她都是一个身受诰封的嫔妃,纵使排场不如以往、住所简陋了些,然而该有的当然也都一应俱全。
「娘娘,该用膳了。」
「我不吃。」皇甫念柔想也没想的就拒绝。
每天跟着庙里的师父们念着大慈大悲的佛经,却没有让她的心绪平静下来,反而让她日益烦躁。
她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儿,因为得不到些许的自由而焦烦不安。
原本她以为,计谋得逞的慕天席会抢在第一时间来向她耀武扬威,所以她在入寺的第一天,就绷紧了全部的精神,准备应付他。
可是她等过一天又一天,都已经到五天了,他却还没有出现。
难道……是她想错了?!
送她入寺替皇后祈福这件事,不是他所策划的报复?这一切只是她多疑?
有可能是因为皇上在后宫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又或者是她前几次那些莽撞的行为触怒了皇上,但他又碍着她的身份所以不好明着处罚她,才决定以这样的方式来让她反省?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慕天席那日离开前,为何又撂下那样的狠话呢?
心情烦躁的用力拂去案上她正在抄写的经文,她的不耐和不知所措很明显地已累积到了顶点。
「显然妳并没有佛缘,即使入了寺,依然无法让妳平心静气,化去心头的乖戾和奢想。」
多熟悉的声调,皇甫念柔一听见这声音,原本还很烦躁不安的她顿时武装起来。
绝艳雪白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灿然的虚假笑容,她缓缓地转过身去面对慕天席。
「你还是来了!」
本来她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他,不过他的出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一切果然是出自于他的安排,他就是那只幕后的黑手。
虽然她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本领可以说服皇上遣她出宫,但对他的怒气完全地爆发开来。
「我来看看妳在这里过得好吗?」
让皇上找个名目遣她出宫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他要让她远离宫中,这样他才能够更恣意做他想做的。
他也很清楚,以她的聪明,她不会猜不出是他搞的鬼,他知道她会因此而更恨他,可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除了不愿她孤单地终老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后宫之中,也因为不愿再看着她为了旁的男人用尽心思。
若不是造化弄人,她的那份心思原本是该属于他的。
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皇甫念柔不悦地哼道。
他以为他这样三言两语的来示好,她就会再次相信他吗?
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没那么愚蠢,而他也不是那么善良的人,过往的一切够让她清楚地认知到这点了。
「出了宫让妳觉得不自在吗?」
以往的锦衣玉食、豪宅大屋在这儿都不复见,但出人意表的,这样朴实的环境却不会与她格格不入。
其实若她收起对他的张牙舞爪,她身上那股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恬静气息,是会教人打从心底觉得舒坦的。
「不自在的不是环境,而是对象。」冷冷地,她毫不掩饰对他的憎恨。
他一而再的伤害,已经让她连拿他当陌生人都办不到。
「意思是我让妳觉得不自在了?」慕天席噙着一抹飘忽的笑,那抹笑让她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丝警戒。
「是的。」
面对他的明知故问,皇甫念柔当然也没给他留面子,直接承认了自己有多么厌恶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之中。
「那么不妨再不自在一点,妳说怎么样?」
慕天席边说边靠近她,那股随着他的靠近而产生的巨大压迫感再次朝她兜头罩下。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双眼仍旧不甘示弱地瞪着他瞧,一副就瞧他能拿她怎样的挑衅样。
「这里可是佛门清修之地,你别乱来!」
面对她那警戒的态度,他脸上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柔声轻问:「妳是在担心找的行为会触怒了神佛吗?」
指鹿为马地将她的愤怒诠释为担心,他的话语再次惹得她跳脚。
「你……」望着他那痞痞的模样,皇甫念柔气得银牙紧咬,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大声否认,「谁会担心你啊?」
「就是妳啊,我记得以前,只要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哪怕只是一丁点儿大的小事,妳都会担心得要命。」
慕天席像是故意似的,语气宛若呢喃却字字清楚。
「别再提以前了!」所有的冷静自持在转瞬间被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深深恨意的激动和泪水。
以前……以前……
那段过往是曾经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痛啊,如果可以,她多想去向孟婆讨一碗忘魂汤,让她忘记一切。
「我就是要提,明明存在的事实为什么不能提。」他冷冷地说着,完全不因她的失控而收敛。「我们之间的情谊本就非比寻常,我曾为妳戴过凤冠,我们差点拜了天地、进了洞房,这些都是不容抹灭的事实。」
他残忍的提醒勾起了她所有的不堪,情绪激动的再也阻挡不了委屈的泪水潸滑流下。
「我不要听……我什么都不要听……」她摇头嘶吼。
这是她嫁到中原将近三年的时间来,第一次落泪。
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她从来不容许自己软弱,在这异乡,孤单的她必须学会坚强。
所以不论日子有多孤寂、有多艰苦,她都将委屈连同过往的回忆藏进心里,她的骄矜、撒泼,不过是一种保护自己的面具。
可是如今在他的刻意挑动下,所有的情绪骤然涌上,她再也无法维持住冷静,只能无助地任由那一波波不堪的情绪将她淹没。
望着她那激动落泪的模样,慕天席什么都没说,只是无言地张开了双手,将她整个人密密实实地揽进怀中。
他的动作是那么地自然,而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皇甫念柔压根就忘了自己应该要反抗,很自然地埋在他的怀中痛哭失声。
见她终于愿意释放自己的情绪,他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稍稍放下。
她现在的表现让他更能肯定,其实她从来没有变过,只是她的遭遇让她不得不武装自己。
否则,她不会在打完他那巴掌后,反而被自己的举动吓住。
他今天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摘去她的面具,因为唯有她变回她自己,他们才有机会从头再来。
「别哭了!」他一改刚才冷漠且玩世不恭的态度,轻声低哄。
虽然是他故意把她惹哭的,但瞧她哭成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他的心还是会泛疼。
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皇甫念柔没有听到他那宛若从前的低哄,只是一个劲地在她熟悉的胸膛里哭出这几年来的委屈……